第四百二十四章 冠冕堂皇

当然，这种地方的厕所也是土坑的，那味道很厉害，老远都看到许多苍蝇在团成一团飞来飞去。诺大的水缸放在露天下，戴毅飞走过去一看，里面飘着虫子尸体，和杂草混和，散发着淡淡的味道。

谷场的房子不够住，所以还搭了临时的草棚子，各种脏衣服家具堆在一起，看上去拥挤脏乱，不敢想象他们是怎么生活的。

远远看过去，唯一算是干净的，就是朝这边快步走来的人了，他穿了玄色的长衫，依旧裹着那个斗篷，黑色的长靴，白色的靴底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戴毅飞也顾不得脚下隔应，故作镇定的迎了几步。

大约还有四五步的距离，邵瑶停了下来，他微微喘气，双眼盯着戴毅飞看了许久，“阿左护住不周，现下带着她回府，然后去领罚，如有下次，便留不得你了！”

“是。”阿左躬身应下。

戴毅飞却冷哼一声，扯着阿左的胳膊将他拉起来，“邵大人好大的威风，当初不是说了将阿左送了我吗？我这个做主子的都没说话呢，您倒是……”

“是我逾越。”邵瑶打断戴毅飞的话，“不过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快带着你的人回府去。”

“谢谢邵大人关心。”戴毅飞双手环胸，“不过我到底也是圣上亲封的侯爷，这种时候真的不好退缩，不然等日后圣上问起，也少不了我的责罚，说不定……刚刚得的赏赐也要被收回去了。”

理由冠冕堂皇，让邵瑶没法去拒绝，只是他今时不同往日，万万是近不得戴毅飞身的，“想必你也听说了，而这里的人都是感染了瘟疫的，没几天的活头了。你就是真的置之不管，圣上也定然不会为难与你，所以，赶紧同阿左回去，听话！”

“我若就是不回去呢？”

“……”邵瑶看着戴毅飞倔强的脸，“你要是不回去，那你也别想去科考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戴毅飞面上一冷，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咬牙上前走近他，邵瑶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可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他看了眼她面上的口罩，只好站定。

“那你就去说啊！刚好我也可以左拥右抱，娶他个十来八个，明年的今天，孩子也可以打酱油了！”戴毅飞竖起眉毛，压低声音几乎凑在了邵瑶怀里。

邵瑶眉头一皱，与她四目相对，眼里又含了戴毅飞厌恶的怜悯，“我就在这里自有留在这里的原因，若是可以，我也想离得远远的，人的生命就一次，谁又想白白送了去？”

“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你吗？”戴毅飞翻了个白眼，依旧压着声音，得意一笑“像我这么优秀的女子，想要什么要的男人没有？为什么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男欢女爱，不就讲究你情我愿吗？所以我不会纠缠你的，放心吧！”

邵瑶侧头捂着嘴巴急促的咳了咳，后背都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肺子也一起咳出来似的。

戴毅飞忙上去扶住，他就眼挣扎，被她按下，语气软了下来，“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您不还是我的老师吗？这世上断没有老师受罪，学生却在家里享福的说法。”

“您不要赶我走。”戴毅飞吸了吸鼻子，咧嘴笑了笑，“因为就算您赶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您放心，我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邵瑶缓了缓，态度也很坚决，“不可以。”

戴毅飞转了转眼珠，放开邵瑶朝够退了退，直退在阿左身边，这才说道，“既然邵大人不肯与我合作，那也行吧。今后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希望早日一起将瘟疫战胜！”

“阿左，咱们去瞧瞧哪里还有屋子，收拾收拾先住下。”戴毅飞也干脆，拱手行礼后，就带着阿左跟富平要离开。

大约走了十来步的距离，身后的邵瑶终于开了口，“等等。”

贫富嘴角一勾，停下脚步后疑惑的转身看邵瑶，“怎么，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这谷场里已经没有屋子了。”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有屋子，在外头随便对付也行，反正地方多的是，干草也多的是。不过，还是谢谢大人提醒，也省了我再转一圈了。”

“你为何如此固执？”邵瑶无奈叹了口气，眼神柔柔的扫过戴毅飞五官，在她嘴角处停了许久，最后妥协，“罢了，你且同我来。”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阿左同富平对视一眼，暗叹一物降一物，还真是如此贴切又让人莫名想笑，碰到戴毅飞这么个怪人，别人还真的左右不了。

最后还是去了邵瑶住的屋子，戴毅飞进去一瞅，整体是个圆圆窑洞的模样。因为就门上面一个不大的窗户，墙壁也污垢斑驳，反正显得很暗，外面落日余晖，里面却要点起烛火了。

站进去适应很久，这才不觉得难受，只是简陋的厉害，炕上一床被褥，空着的地方都是土培，被子散着，应该刚刚邵瑶还躺着。听到自己来了，估计也顾不得收拾，就马上起身出来了。

地上一个四四方方的矮桌，上面铺了笔墨纸砚，零散放了几本书，墙边一个快散架的一米宽木床。

除却这些，再没有其他了，唯一能入眼的，大概就是收拾的很干净。

戴毅飞看了一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侧头叫了声阿左，“将咱们的东西都拿进来。”

阿左也看的心酸，本来还觉得小公子带那些东西多余，没想到却是这里最稀缺的东西，忙应了一声，跟富平一起出去了。

邵瑶一直在打量着她的脸色，可戴毅飞偏没有半点不适，想来是铁了心要留下来了。他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一时即使感动又是着急，这种时候，怎舍得让她留下来冒险。

戴毅飞过来一把按住邵瑶的手，笑盈盈的跟他对视，“您不是说这里的屋子很紧张吗？您收拾了东西要去哪里？”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邵瑶又是一阵咳嗽，马上推开了戴毅飞背过了身子，半响才重新转身，“外面哪里都能挤一挤，总也少不了我睡觉的地方。”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既然少不了您的，那也肯定有我的。”戴毅飞叹了口气，就准备离开，“您别收拾了，与其赶您离开，不如我自己去寻别的地儿。”

“子君！”邵瑶蹙着眉头，抿了抿唇无奈道，“若是旁的，我都可以依你，可就是这件事情不可以！我已经染了瘟疫了，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个时候，你应该离我越远越好！”

“瘟疫又怎么样？只要是病，就肯定能治！”戴毅飞毫不退让，她动了动嘴唇，轻轻垂下了眼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我只有纯洁的师生之情，不想我多纠缠，我都知道！可是现在，我站在这里的原因也就只有这一个，就因为您是我的老师，没有其他！”

“您知道我这个人的，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再说什么做什么，也肯定说服不了我的！”戴毅飞朝邵瑶走过去，“我已经在这里了，不仅仅是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口空气，都充满了瘟疫的味道，难道您还能将我套在袋子里吗？！”

李静思的房间就在隔壁，戴毅飞过去的时候，正听到她无力的抽泣声，说的再多，她也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女子罢了，害怕也是情急之中的。

邵瑶坐在床前，耐心的用勺子晾着手里的药，不管有没有用，此时都得当它是有用的了。戴毅飞依在门口，真正看清楚李静思时，也不由愣了一下，相比那日在邵府的风采，此时的她就像枯萎的花朵儿，已然奄奄一息，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闭眼了。

睡着害怕醒不来的感觉真的很折磨，李静思乖乖喝完药，无力的仰躺在床上，眼泪顺着眼角流在耳朵里，她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邵瑶认真打量了她几眼，“比起前几日，你看着脸色也好多了。”实际上，她正发着高烧，脸上透着青灰，瘦的就剩下一张皮了。

李静思勾了勾唇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努力侧头去看邵瑶，“邵大哥，你还是那么好，什么时候都会哄我开心。”伸手去握邵瑶放在身侧的右手。

“咳咳……”戴毅飞一把用手捂拳放在嘴边轻声咳了咳。

邵瑶顺势握住李静思的手，目光朝戴毅飞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低头冲她笑了笑，然后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我并不是哄你，算算时间，圣上派来的人应该快要到了，你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宫里来的太医，医术会更好一点。”

李静思摇头，困意一波一波袭来，她还准备对邵瑶说点什么，可是精力不足，眨眼之间已经睡了过去。

邵瑶并未多留，见她睡着，就拉着戴毅飞出了屋子，外头阿左却张罗着归置东西，他皱了皱眉头，直接开了口，“不管你有什么原因，都不是留在这里的理由，现在就带着阿右离开，不然，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以为刚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待在这里的都是将死之人，你年纪轻轻，未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经历！就算你不听话耗在这里，除了多添一条人命，你能做什么？”

说罢，看着眉眼沉思的戴毅飞，侧头叫住了阿左，“阿左，别收拾了，快带着你家公子离开这里，出去后就立马离开青州！”一边解了自己腰间的玉佩，塞在了戴毅飞手里，“拿着它，如果城门守将不认不放人，你就同阿左打杀出去，放心，他会护你周全的。”

阿左站在原地，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除了公子，阿右也开始发热了。他若没来这里没有看到，心里还会有丁点侥幸，可真的知晓了，一时只有陪着他们一块死的念头，要不是放不下戴毅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