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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表演

作者:文暖 | 发布时间 | 2018-02-23 | 字数:3340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戴毅飞微微蹙眉,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面上就露出些踌躇犹豫来。

见此,许岙嘴角一斜又轻抿,那一丝嘲讽快到让人扑捉不到。戴毅飞眨巴眨巴眼睛,脑袋微微朝前想要看清楚时,许岙已是一副文质彬彬,和蔼可亲的模样了。

她尴尬的缩回头,许岙双手交叉,用右手旋转左手食指凸起的关节,仿佛没有察觉到戴毅飞的打量,“不过,你若执意要带走柳三公子也行,瞧见没有?”

他下巴微点,方向是底下的圆台,“能站在那上面的,都是有一技之长的,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今日能演点什么,让前面几十人为你拍掌叫好,你便可以带着他离开。”

身侧小奴诧异,抬头瞅了一眼自家大人,这桃河里的船舫是怎样的规矩,就连那蹲码头抗土包的人也晓得。不仅仅是今日元宵灯节,就是平日里上了灯,这里依旧是灯火阑珊,管乐不停的,说好听点是会友玩耍,说难听点,跟城里妓院没什么区别。

规矩分上九流,下九流。

上九流是指: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 。

下九流: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剃头,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

说的客观点,那戏子属下九流,是最低贱的行业,自古文人清高,从心底里看他们不起。许岙这样说,却是将戴毅飞与这下九流的人物比对在一起,还让他抛头露脸卖笑,讨好别人出卖自己。

这种赤裸裸的侮辱,等到一般气节高明的人身上,说不定要与许岙拼个你死我活,然后痛哭流涕表明态度,留下昭告世人的文书,最后自刎证明铁骨了。

戴毅飞心里虽然没多大感触,但多少接收到了许岙的恶意,她侧头扫了一眼呼吸平稳的柳岩松,垂眸微叹。到底是念着初次在丽苑楼相遇,他仰卧二楼的栏杆,红衣翩翩,眉宇风情嘴角含笑,最是人间绝色。

她喊一声美人姑娘,他故作恼意,蛮横让人架着她上楼,四目相对,不知怎么就心里一跳,红了半边脸颊。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的很奇妙,好感也来得莫名其妙,未深交之前,总是对面相怀揣几分执念,好看的人,总是能让人轻易原谅。戴毅飞苦笑,笑自己原来也是这么肤浅的一个人,也笑美色误人,误人误己啊!

“啧!”戴毅飞似没觉得自己被侮辱,而是左右环顾了一圈,随口说道,“这周围也没有人,大人金口玉言,到时候可要说话算话,放了我们兄弟二人回去。”

许岙这次是真觉得惊讶,他再次上下打量了戴毅飞一眼,停留的时间更长。瘦瘦小小的个子,作书生打扮,五官偏柔,眉间三分病态,坦坦荡荡,眼神清澈,此时宛转刻意的笑,看上去也不是个傻的……

“当然。”他倒要看看,这个叫富平的是嘴上功夫,还是真的诚心诚意,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柳老板?!柳老板?!醒醒!醒醒!”戴毅飞眼睛一转,伸出右手,不怎么客气的拍在柳岩松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后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后摇了摇头,似乎是眼花,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这厮,是想将他的脸拍肿不成?!

柳岩松眼里恼意密布,勉强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想想戴毅飞刚刚说的话,那气就像露了洞的气球,瘪下去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他用力握住戴毅飞的手,眼皮一抬又耷拉下来。

“看来是醉的不轻。”戴毅飞自言自语,心里那股怨气倒是消了不少,于是面上呵呵一笑,对着许岙开口,“也不碍事,等会儿我上了台,就让柳老板坐在下面,就当是解解闷,顺便也能醒醒酒。”

“只能如此了。”许岙盯着柳岩松看了许久,想着等会儿不管有没有人为戴毅飞股掌,今晚要成好事也是不可能的了。

被人打破计划的感觉很不好受,他许岙也许久未曾吃这样的亏了,遂心里堆积的仇怨便多了些。不过他惯会粉饰,面上还是那温文尔雅的样子,问,“富公子是和城本地人吗?”

戴毅飞扶着柳岩松走在前面,听到此话便回头望了一眼许岙,真真切切的茫然无辜,“啊?大人您刚刚说什么?”

许岙面上的笑意加深,摇头,“没什么。”

大爹可怜他,抚着他青紫交错的胳膊哀声叹息,“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受这些苦,果然窑子里出来的,这都是黑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怎的对自己的孩儿也下这样的重手。”

“男孩女孩,都是自己的骨血啊,这心也太毒了,瞧这孩子瘦的,真是造孽呀!”

柳岩松的爹长的漂亮,是窑子里的摇钱树,他伺候过很多人,赚的钱却不多,吃饭有吃霸王餐的,嫖客也有吃干抹净脚底抹油跑了的,报官不值当,只能咽了这哑巴亏。

后来遇到了柳岩松的娘,当时就惊为天人,要海枯石烂,要一生一世,要厮守终生的情话说了一箩筐,甚至住进了窑子的楼里,说是住进了楼里,其实睡的却是柳岩松他爹的炕。

等柳岩松出生记事,他爹便来来去去说了不下百遍,说是两情相悦,海誓山盟,爱的死去活来,反正他从没有见过母亲,所以谁知道呢。

大爹说他爹跳的好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围在一起同看。大概是因为他太独特,所以欣赏不来那样的美,每次看他爹在台上扭,总觉得胃里翻滚恶心得想吐。

事后,柳岩松也去看了别人在台上扭,总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一种病,自己站在台上兴奋的不得了,看到别人站在上面,就忍不了。

这是怪癖,自然从未向别人提及。然而此时此刻,看到戴毅飞在台上手舞足蹈,戴着有獠牙的狰狞面具,手里环着小鼓,鼓声咚咚当当,她脚步翩翩旋炫,妙曼美妙,似敲踩在人的心尖尖上,呼吸都重了几分。

明明都是扭来扭去,偏她扭的浑然天成,腰儿跨儿晃来晃去,不用乐师配乐,她自己就独成一曲,让人沉迷其中,为她失了神魂。

众客目瞪口呆,眼睛盯着台上一眨不敢眨,生怕醉梦一场,梦里才能有这样美妙天成的人儿啊。

真真是可笑,本该是杯觥杂交,气氛高涨到如火如荼的时刻,此时却寂静无声刻意到了极致,一时只听那鼓点阵阵,倩影袅娜。

柳岩松不知道自己台上什么样子,可他却不喜欢戴毅飞站在上面的样子。这世上有两个人为他在上前跳过舞,他爹跳的时候,他心里难堪麻木。戴毅飞跳的时候,不知怎的,却想将她抱在怀里,带她离开……

说不感动是假的,说没有心跳眼热也是假的,像枯木逢春,穿暖花开,有个温暖的人愿意朝他伸手微笑,多年来如同行尸走肉的柳岩松,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了火烧的灼疼。

可他又矛盾的厌恶着自己,心是黑的,所以看戴毅飞也是黑的,阴谋的,想撕破她虚伪的面纱,没想到倒映出自己肮脏的面孔。

他心里泛起阵阵涩意,被人拧了一把一样疼到眼底湿润。他侧头看了看失神的许岙,还有周围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突然推开椅子起身,大步朝前扑向愕然的戴毅飞。

林枫撑着小船一直跟在身后,所以两人十分顺利的从船舫上下去了,虽然夜里的风吹得凛冽,可好歹心里的寒意慢慢褪去了。

两船相隔几十米了,才见船舫嘈嘈杂杂,人头涌动冲了出来,呐喊招手,戴毅飞想,可能是在招呼他们几个人吧。

柳岩松突然笑出了声,那是很愉悦潇洒的音频,像是碰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要笑死过去才能表明自己的情绪。

戴毅飞没理他,只遥遥的望着远处岸上的灯火热闹,酒的后劲上来,她视线里的景物慢慢晕染,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后知后觉的戴毅飞,在心里慢半拍的想,可能自己又被柳岩松算计了,就是不知道今晚这出戏。是为了试探她的底线,还是想通过许岙的紧逼,让她亮出自己的家世底牌。

戴毅飞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前疏散不开,她自诩聪明,偏偏次次都在柳岩松这里吃瘪!怒极攻心,再加上刚刚跳舞出了一身汗,此时被寒风一吹,瑟瑟一颤后,一阵剧烈的咳嗽便止不住的嘶扬出来。

柳岩松笑意一收,赶紧矮下身子去顺戴毅飞的后背,她歪了歪身子没有躲过,便任他小心翼翼且不知疲惫的抚着。

过了好一会儿,这股难受才渐渐褪了去,戴毅飞也被折磨得没了力气,红着双眼靠在了身后的船舷上。柳岩松麻利脱下自己的大氅,一语不发就往戴毅飞身上裹。

戴毅飞能穿才有了鬼了,她像被针刺了一下,条件反射一巴掌打开,语气已然很冷了,“拿开!”

就她那力道,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柳岩松忽略心中莫名生起的难受,还是硬给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面上还三分笑意,七分玩味,低头瞅着皱眉抗拒的戴毅飞,说,“吆,这还在我的船上呢,就敢这么得罪我,不怕我一不高兴了将你丢下去了!”

“柳老板好演技,富某自愧不如,话说事不过三。我只是不喜欢争强,不代表真的就是那无脑的傻子!没骨气的孬种!你要杀要剐,请麻烦动作快点!”

戴毅飞瞪着眼珠子气愤不已,后牙根咬的紧紧的,胸前一紧一缩起伏跌宕,脸色涨的通红。真的是气着了,就是气势弱了点,眼里莹亮闪烁,看着着实可怜。

柳岩松冷了脸,沉沉的看了她许久,突然伸手夺来她攥在手里的面具,二话不说扔在了河里,一个抛物线“咕咚!”一声,溅起来几滴水珠,便再没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