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悬崖边上的舞蹈（四）

在监狱办公大楼办完释放手续之后，小四川和李晓明并没有离开海福县城。他们走进一家临街的饭馆，要了一间小包厢，点了几个菜，开始了刑满释放、回归社会后的第一顿饭。

“谢谢你晓明兄弟，今天如果不是你来接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别说出监后的第一顿饭了，就是出监的衣服也解决不了，只好穿着李毅给我的那身旧西装走出监狱了。所以说，真心的谢谢你！”借着等菜的机会，小四川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晓明，诚恳的说道。

“哈哈哈哈，小四川，我们在海福监狱一起呆了五年。虽说不在一个分队，也不在同一岗位改造，但相互之间的关系非常好。跟你在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客气的话。是真情流露还是确实改造好了呀？”听完小四川的话，李晓明先是哈哈一笑，然后看着小四川说道。

冲着李晓明翻翻眼睛，小四川无奈的摇摇头：“你别笑，我可是没有跟你开玩笑。因为坐牢这事儿，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从原来全家的宠儿变成了现在的弃儿。唉，这今后的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说到这里，小四川不由的唉声叹气起来。

“瞧你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有这么难吗？”见小四川低着头唉声叹气的样子，李晓明先是把一支烟递到他的手上，然后接着说道：“你是不知道，现在社会上啊流行着一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你才刚‘出来’，不要着急想这些事情。这些天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干，带着你围着周围转一转，先适应一下环境再说工作上的事情。你放心，有我李晓明的饭吃，就绝对饿不着你！”

说到这里，李晓明冲着小四川拍了拍胸脯。

“好吧，晓明，谢谢你了……”

“先生，您要的菜已经上齐了，请问您们喝什么酒？”这时，一个围着白围裙的女服务员走了进来，打断了小四川的话。

“喝白酒！”李晓明头也没抬，一边看看桌子上摆着的菜，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知道您要喝白酒，我是问您喝什么牌子的白酒。”女服务员依然微笑着看着李晓明问道。

“我要喝茅台、五粮液，你这里有吗？”李晓明抬起头来看看服务员，没有好气的问道。

“哈哈哈哈，这位先生真会开玩笑，我们是家小饭馆，哪有那么好的酒卖呢？您看……”

“既然没有那么好的酒，就把你们店里最好的白酒拿一瓶来！”没等服务员把话说完，刘晓明就冲着她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好的，马上就来！”听完李晓明的话，服务员如临大赦般的快速走出了包厢。

“晓明，不是我说你。你对服务员咋是这个态度呢？都是打工的，不容易，你就不能跟人家好好说话呀？”见服务员走出了包厢，小四川看着李晓明说道。

“哈哈哈哈，四川，你是不知道，现在的社会上可跟监狱大不一样啊！”李晓明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现在的人都实际的很，当官的如此，老百姓如此，就连饭馆的服务员有时候也会有狗眼看人低的现象。所以呀，我们的表现要强劲一点，霸道一点，先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我们不是一般人，不是好欺负的。这样一来，他们的服务态度就会好很多。你刚‘出来’，还不了解行情，看我的就是了！”

说到这里，李晓明冲着小四川笑了笑，故作神秘的挤挤眼睛。

“唉……”小四川苦笑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先生，您的酒来了，菜也上齐了，祝二位就餐愉快！”正在这个时候，刚才那个女服务员又走了进来，把一瓶白酒放在桌子上，然后，习惯性的说了几句话，然后转头走出了包厢。

看着服务员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李晓明坏坏的笑了笑，打开酒瓶，分别给小四川和自己倒上酒，然后端起酒杯看着小四川：“兄弟，今天是你刑满释放回归社会后的第一顿饭。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合法的公民了。来，我们先庆祝一下！”

小四川笑了笑，端起了酒杯：“晓明，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喝白酒了，这喝的太猛了可能要醉。所以，你喝干，我表示一下！”

“扯淡！”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李晓明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一边吃菜一边说道：“你现在是一个合法公民，不是关在监狱的服刑人员了，别说一杯酒把你喝不醉，即便是喝醉了，谁还能把你怎么样？喝了，今天咱哥俩高兴，不醉不归！”

手里端着酒杯，小四川有些为难的看看李晓明，然后狠狠心，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放下酒杯，小四川赶紧拿起筷子，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餐巾纸擦着眼睛里被酒呛出来的眼泪。

“哈哈哈哈！”看着小四川着急忙慌的边吃菜边擦眼泪的样子，李晓明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这第一杯酒啊就是要告诉你两个道理，知道是什么不？”

说完话，李晓明一脸坏笑的看着小四川。

“我只有一种辣嘴的感觉，没有其他想法，别说两个道理，就是一个道理也没有明白过来。你说说看，哪两个道理？”小四川一边说一边哈着粗气，看着还在坏笑着的李晓明说道。

“第一，无论犯罪入狱之前你的酒量有多大，经过几年的监狱生活之后，你必须与这个曾经熟悉的朋友重新磨合、认识进而达到适应。同时，也从另外一个方面告诉你：无论坐牢之前你有多么牛逼，一旦有了坐过牢这个经历，回到社会上之后也要老老实实的从头再来。生活再一次给了你机会，但你必须适应和珍惜。”说到这里，李晓明停下话题，看看小四川接着说道：“兄弟，我这话说的可能有些深奥，你能听懂不？”

说到这里，李晓明调皮的冲着小四川吐吐舌头，然后端起酒杯：“我们不要只顾了说话，边喝边说。兄弟，端杯，我们再喝一杯！”

抬头看看李晓明，小四川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晓明，说实话，在监狱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痞子，除了没有文化之外，其他的也没有。但通过刚才你说的一番话，我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了。哥哥，你太厉害了，说的话竟然有些哲学的味道。敬佩，敬佩！”

说完话，小四川张开嘴巴，仰起头，把酒杯里的酒一下子倒进了嘴里。

“哎，这就对了，想当年在蓝海市鼎鼎大名的修车大王的风采又回来了。哥哥给你点个赞！”见小四川豪爽的样子，李晓明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

“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两杯酒下肚，我已经有些头晕了，你再在这里猛的夸我，我就更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听完李晓明的话，小四川一边忙着往嘴里塞菜，一边对着李晓明摆摆手。

“怎么样？吃了这么多年的牢饭，出来后的这第一顿饭是不是很香啊？”看着小四川狼吞虎咽的样子，李晓明一边吸烟一边笑着问道。

停下手中的筷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随之接过李晓明递过来的香烟，小四川看着李晓明说道：“你也是坐过牢的人，应该深有体会啊！毫不夸张的说，这顿饭就像一个半个月没有吃饭的人突然看到了满桌子的美酒佳肴一样，那个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啊！所以，再次谢谢您！”

听了小四川的话，李晓明笑了笑，但眼窝里却有些发潮。一年前，就在他出监的那一天，哥哥、嫂子和姐姐来监狱接他。在监狱办公楼办完手续之后，家人在海福县城定了一桌饭。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如此丰盛的饭菜的李晓明就像一个饿鬼，整顿饭没有说几句话，只顾埋着头吃饭，那种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哥嫂和姐姐热泪长流。

想到这里，李晓明微笑着站起身来，把几块清炖羊肉夹到小四川的盘子里，看着小四川心疼的说道：“兄弟，不要客气，尽管吃，吃完了咱再要！”

从李晓明的表情中，小四川知道此时此刻的李晓明心里也不好受，于是，一边冲着他点点头，一边背过身去，心酸的抹了抹已经流出眼眶的泪水。

“出去准备干什么？说说你的想法！”抬起身子，李晓明一边给小四川的杯子里倒酒，一边看着他问道。

抬头看看李晓明，小四川苦笑了一下：“临近出监的一个多月，对于出监之后的事情想了很多，也有很多计划。但通过刚才和你以及卜慌聊天我才知道，事情哪有我们想的那么容易？所以，现在也不多想了，出去再说吧！”

说到这里，小四川看看李晓明问道：“你出监的时间长了，对社会上的形势比较了解。所以我想问一下，现在外面修车这个行业的情况怎么样？找工作好不好找？你也知道，犯罪入狱前我就是干这个的，也只有这么点谋生的本领。如果行情还行的话，我还想捡回老本行干。你觉得怎么样？”

听完小四川的话，李晓明没有立即回答他。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冲着小四川晃了晃，两个人将杯子里的酒喝干。然后李晓明拿起面前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扔给小四川，自己拿出一支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看着他说道：“怎么，还想干修车啊？”

“是啊，不想干又能怎么样？除了修车我也不会干别的呀！”小四川无奈的笑了笑，看着李晓明说道。

“随着这两年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目前的社会经济形势很好，大部分老百姓已经从温饱走向富裕，所以，私家车的数量增长特别快。所以，从目前的行业来讲，卖车、修车等与汽车相关的产业比较热门。在这样的情况下，凭借你之前的修车技术来讲，找份工作并不难。如果你还想干这一行，等回到家我就可以给你帮忙联系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上班。所以，你不要担心。有一技之长在身，还怕找不到工作？”说到这里，李晓明冲着小四川笑了笑，满怀信心的说道。

“啊？真的啊？这我就放心了！”听完李晓明的话，小四川激动的站了起来，端起面前的酒杯和李晓明碰了一下：“兄弟，我借花献佛，用你的酒敬你一杯！”

“别跟我瞎客气，什么你的酒我的酒啊？我们兄弟两个还要分这么清楚啊？干杯！”李晓明端起酒杯，先是翻着眼睛把小四川数落了一番，然后笑着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但话说回来，修车这一行虽然找工作并不难，但工资待遇并不高。够吃够喝，弄个温饱没有问题。但要想凭借这份工作攒点存款甚至买房买车可能比较难。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哦！”放下酒杯，吃了几口菜，李晓明一边用餐巾纸擦嘴，一边笑着对小四川说道。

小四川点点头，看看李晓明，然后有些犹豫的说道：“晓明，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现在，因为我坐牢的事情我已经和家里所有的人闹翻了。所以，出监以后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干，多挣钱，用实际行动博得家人的理解。因此，如果出监以后找份工作所挣的钱只够吃喝没有盈余的话，家里人怎么看我？”

说到这里，小四川看看李晓明，然后接着说道：“看你现在的情况应该混的不错。所以，你能不能给我帮个忙，找个挣钱多的工作？你放心，苦点累点我不害怕，绝不会……”

“苦活儿脏活儿累活儿并不一定挣钱多，挣钱多的并不一定累。”没等小四川把话说完，李晓明就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的意思……”小四川不解的看看李晓明问道。

“我这次来接你出监，并不是给你送套衣服、请你吃顿饭那么简单。对于你的工作问题，我是有备而来的，知道吧？”说完话，李晓明笑着对小四川挤挤眼睛。

“啊？真的啊？快说说看！”听完李晓明的话，小四川激动的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一边忙着给李晓明递烟，一边激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