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生变

心头的异样感觉让苏衡越发谨慎小心。

在决定揭下告示之时，即使心中察觉虎穴猛虎正伺机而待，也不愿放下眼前这显目如诱饵的机会。

要想在短时间内取得陈国的情报就只能以身涉险。只是在进入之后才发觉或许自己的动机早已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但，有一点令苏衡不明白的是，究竟对方是如何察觉自己的身份？

苏衡的易容术与他的医术一样精通，或者说更加完美，这一点就连师父曾经也点头称是。

然而苏衡的医术即便再怎么高超，在江湖上也是鲜有人知。这是因为他并非混迹江湖之人。年幼之时他就随着师父隐居山林，久而久之自然也不愿淌江湖这浑水，也不愿理会红尘俗世。

至今为止，他所插手的只有两件事，一者是救下苏木而与辛烈堂扯上了关系，二者是答应师父的请求进宫协助皇后娘娘。

除此之外就无人知晓他在江湖上的名声，更遑论能够依照他丞相之身份寻找到他的踪迹。

苏衡稍稍低下头，抬手抚上自己的脸，不着痕迹触碰两下，心想自己的易容术并未漏出破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从前那搓手指的习惯动作在被言弭发觉之后也强行改掉，只为了今后行事更加全面无破绽。

如此，问题就不是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或者是在自己离开雁王处时就被人跟踪，只是自己武功不佳，未能及时察觉。

若是如此，那人既能跟踪自己至此，却不对自己下手又是为何？

是想要探寻自己来此的目的，或者另有所图？

一阵沉思下，苏衡听闻一阵轻唤，他抬头看向陈萧，陈萧道：“先生怎么了？”

苏衡一愣，连忙道：“无事。”

“难道是菜肴不合先生口味？那朕便让他们撤了重上吧，来人啊……”

“陛下，不必如此。”苏衡自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作揖道，“这些菜肴色香味俱全，于草民而言已是山珍海味，草民食之欢喜。”

“那为何看似有些忧虑？”

“恕草民失礼。”苏衡跪地，“草民心系太子殿下病症，故而一时失神，请陛下恕罪。”

陈萧一听，大笑三声，自座上下来，走到苏衡身边，将他扶起：“先生何罪之有？先生有这心思，朕已是感激不尽。只是先生若不进食休息，一旦累垮了自己的身体，又有谁为朕医治策儿呢？”

“陛下……”

陈策伸手拍了拍苏衡的肩膀：“先生请用膳。”

苏衡一顿，点头：“是。”

应下后，苏衡拿起一旁的筷子开始用膳。

菜肴鲜美，味道尚佳，苏衡吃下桌上的食物，察觉到这些食品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只是，这仍不能消除他内心的不安。

不知为何，他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苏衡敛眉低头，百思不得其解，又顾虑到身旁裘燃有所察觉，收敛心神不再多想。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虞国皇宫。

“娘娘，夜深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昏暗的烛光旁，德妃端坐在床沿边低头凝视着躺在床上的一动不动的人，在听见身后宫女的轻语后，抬头看了宫女一眼，又低头看了床上的人，片刻，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轻声道：“回去吧。”

“是。”

宫女上前扶住她，她脚步一顿，回头又看了一眼，低声问道：“丞相，何时才能回来？”

宫女道：“娘娘切勿着急，丞相大人必定不会让娘娘失望，一定会尽早回来，这几日陛下的情况并无任何明显的变化，也属好事。”

德妃点头，轻叹：“嗯，这倒也是。只是陛下倒下得突然，这时间一久，恐怕……”

“还有诸位皇子在，娘娘无需担忧。”

“国不可一日无君，终是……无法轻松。”

“娘娘……”

德妃满面愁容，她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天边的圆月，又是轻叹一声道：“回去吧”

宫女点头应答：“是。”

圆月明亮，星辰点点，入夜了的皇宫如同沉眠一般安静，只有不同的宫道上偶尔经过几名巡查的宫人。

月光洒落大地，落在宽阔的宫道上，落在茂盛的树叶上，透过树叶点缀在地面上。

树影微动，清风徐徐，窸窸窣窣的声音自树叶的摇摆中传出，在夏虫的低鸣声里，一道人影自树下缓缓走出。

“当真如此？”

那道身影走在月色之下，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他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隐身树影之下的人：“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隐藏的人低声说道，他的语气中带着沉重的犹豫，内心的纠结显而易见。

“五皇兄。”月色之下的人抬起一张桀骜不驯的脸，“你与我都走到这儿了，若是现在才想反悔，是否太迟了？”

“我……”虞琏猛地抬起头，双眸之中透着惊慌，他的身体颤栗不止，双脚宛如扎根于地下一般，愣是没办法向前迈开一步。

虞珑看着他胆颤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的鄙夷，他闭上眼，再睁开，将鄙夷收敛的很好，抬腿缓慢向虞琏走去：“五皇兄，当初你来依靠我，不就是要我帮助你吗？”

他伸手拍了拍虞琏的肩膀：“眼下趁着苏衡不在朝中，将下一步完成了，便离我们的目标更近一步了。你可以得到我答应你的东西，你想要的一切。”

“可是……父皇……”虞琏咬了咬下唇，垂落在两侧的手也紧紧握了起来。

“我没打算对父皇不利。”虞珑瞥了一眼虞琏的手，极为缓慢道，“只是想让局面有那么一点点变化。”

“再怎么说，父皇也是我的父皇，我自是不会下狠手。”

“盛烨……”虞琏脚步一动，向前了一步，又好像退却一般，没有再前进。

虞珑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圆月：“如何？可以走了吗？”

他问完不等虞琏的回答，率先向前走去，虞琏望着虞珑的背影，将拳头攥得更紧，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虞珑走在前面察觉到后面的动静，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在德妃离开皇上寝宫的一盏茶时间后，虞珑与虞琏一前一后朝皇上寝宫走去。守夜的宫女太监见到两人正要行礼，就被虞珑抬手制止了。

“我与五皇兄想来看看父皇。你们先退下吧。”

“是。”

待他们退下之后，虞珑回头望向仍在颤栗的虞琏，冷冷道：“进去吧。”

“……是。”虞琏缩了一下脖子，犹豫地回答虞珑，但在他这一字吐出之前虞珑早已抬脚迈了进去。

龙床上躺着的人毫无动静，一如先前一般沉沉地躺在床上。虞珑一步一步朝着龙床靠近，他伸手掀起面前的纱帐，朝更里面走去。

“父皇，儿臣来见您了。”

虞珑走到床沿前，单膝跪下，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床上的人不过是沉睡而已，但虞珑知晓，那是中蛊。

中的乃是陈国的引梦蛊，蛊能引梦，只指引着沉睡的人朝着更深的梦境沉沦下去。

“父皇，您的梦里，会梦见睡呢？”

虞珑注视那张与自己有几成相似的面容，良久，他抬起手正准备朝虞辰脸上摸去，在即将接近之时，忽然出现另外一只手，紧紧扣住自己的手腕。

“嗯？你这是做什么？”

虞珑望着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微微蹙眉，抬头看了一样站在自己身旁的虞琏，虞琏好似被虞珑的眼神吓到一般，连忙松手跪在虞珑的身边，他的身子依旧不停的发抖着，将自己的头低得很低，声音也很低：

“盛烨……还是快，快些吧，我，我怕……”

“怕？怕什么？”虞珑盯着虞琏低下头的头，不做掩饰地翻了一个白眼，“你担心会被人看见？”

“我，我……”虞琏将头埋得更低，虞珑摇了摇头，伸手扶起他，同时自己也顺势站了起来，“我们并非要谋害父皇，你有何畏惧？”

虞琏颤抖着声音道：“是，是我多虑了。”

“这是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的计划。你只要听我的安排就可以了。”虞珑拍了拍虞琏的肩膀，“我说过，我是父皇的皇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父皇，你放心吧，五皇兄。”

最后三字语气加重，虞琏心里一颤，连忙点头，不再多言。

虞珑收回自己的手，看向虞辰，稍有停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将其打开后，只见里面躺着几粒黑色的药丸，虞珑从里面取出一粒，道：“来帮忙吧。”

“是……”

虞琏上前扶起虞辰，虞珑也跟着上前，将手里的药丸送进虞辰的嘴里，而后抬眼看了虞琏一眼，虞琏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伸手在虞辰身后的几个穴道迅速点了几下，同一时间虞珑亦是一掌击向虞辰胸口。

掌劲不大不小，却让虞辰的面色发生了一些变化，只见他原本毫无血色的面容忽然变得青紫，这样的变化将一旁的虞琏吓了一大跳。

“父皇！”

“安静！”

虞珑出声制止了他：“父皇无恙。”

“可是……”虞琏刚想说虞辰脸上都出现了青紫色，分别就是中毒，怎会无恙，然而话尚未说出口就见虞辰脸上的青紫慢慢散去，不稍片刻就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这……”

虞珑瞥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他，将虞辰安稳放躺回床上，并将被子盖好。

他低头凝视着父亲的容颜，目光之中掺和着复杂的情绪，在一旁的虞琏低声轻唤中，他回过神来，开口道：“洛隐的药，足以信任。”

“那是洛隐的药？”虞琏似乎颇感震惊地出声问道，他刚说完又怕被人听见一般捂住嘴，朝虞辰处看了一眼，“这，这与先前从那人那儿拿的不一样。若是……”

“没有若是。”虞珑道，“你以为我会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他抬眼扫了虞琏一眼：“此事，我自有分寸。再多等几日，你就会明白了。”

“那父皇……”

“先前我交代与你的事情，可办妥了？”虞珑出声打断虞琏的话，虞琏一愣，回答：“尚未……”

“那便办好你手头上的事，再来关心父皇吧。”

说完，虞珑站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下摆，越过虞琏，低声道：“该回去了。”

“……是……”

虞琏抬头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虞辰：“父皇，抱歉。”

一声轻叹，他转身跟上虞珑，离开了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