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八十三章：人性或本恶，富生不仁（四）

莫小隐虽然久居无忧山庄，但显然对江湖上的人和事并不陌生，眼前这两个老年人的脸，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何人，但心里已经有七八个可选的答案，偏偏这些答案之中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可以招惹的。

只见其中一人呵呵一笑，对莫小隐道：“莫公子是在问赌鬼二怪吗？”他摇摇头道：“他们技不如人，羞愧万千，觉得活着已经没了脸面，所以很有自知之明，找阎王爷报道去了。”

另一人冷哼道：“跟他啰嗦那么多干嘛？直接告诉他们死了不就行了？”他愤愤的道：“那两个老东西可不是好家伙，哪个人身上不是背负了许多无辜人的性命？”

莫小隐气馁的道：“你们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他虽然有些气馁，但还是强装着一副光棍模样，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一双眼睛多了很多阴毒，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两个老家伙。

可惜那两个人只是鄙视的看了看他，没有人搭理他，反而都看向了朱由检。

朱由检对二人颔首道：“辛苦两位前辈了，”对莫小隐道：“他们姓唐。”

莫小隐试探道：“唐门？”见朱由检点点头，他又问道：“哪个唐门？”恍然大悟似的道：“知道了，这把年纪，除了中都唐门和隐世唐门的两个老家伙之外，我已经想不出别人了。”

他这话说的很不客气。

即使是老年人，想必也没有谁喜欢别人喊他们老家伙，因为老家伙这个词，实在是不尊敬的很。

所以唐开天怒道：“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总是要吃亏的。”唐剑锋也冷冷的道：“老夫成名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娃娃而已。”

朱由检笑笑道：“犯不上和他生气。”对莫小隐道：“莫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莫小隐冷冷道：“没有。”

朱由检沉声道：“来人，把他带下去。”

莫小隐豁然而起，道：“慢着，我自己会走。”

看莫小隐也被带了下去，苏大老爷一脸惶然，道：‘怎么会这样？’对朱由检道：“朱兄，是我不察，险些害了朱兄。”

朱由检笑笑道：“怨不得苏兄，若不是苏兄，我还不会这么快找到这些人的下落，所以还是要感谢苏兄。”又对苏大老爷道：“苏兄稍等，一些余孽未除，咱们还得赶时间啊。”

对唐剑锋、唐开天道：“两位掌门，还有辛苦二位去一下无忧山庄，协助官兵捉拿整个无忧山庄的人。”

又做了一番安排，于是大队人马呼呼啦啦瞬间便走了大半，各行其事去了。

朱由检又安排公主回去。

剩下寥寥几个随从，才对苏大老爷道：“苏兄，若是没有事的话，咱们一起去会会莫小隐和财神？”他笑笑道：“我算是把他们得罪透了，但或许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们会说些什么。”

苏大老爷摇摇头道：“相似甚短，相处不多，难，更何况现在他们心里，我也是他们的敌人吧。”

朱由检只是笑笑道：“成不成试试在说，或许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对于财神和莫小隐这样的狂热份子，指望靠交情、缘分······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让他们坦白一切，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此刻就权且死马当做活马医，爱说就说，不说的话，也无非是多一些漏网之鱼罢了，与大局影响不了多少。

相信即使多几个漏网之鱼，也难以再影响洋安城的现状。

天威之下，哪个漏网之鱼还敢于兴风作浪？若是有一点智商的话，都会隐姓埋名，过他自己的生活，除非财神这样的疯子。

但是谁能说世界上缺少疯子？而且似乎只要有人存在，就永远少不了疯子。

原先涌拥挤挤的监牢里，现状几乎已经不见了人，一间空空荡荡的阴暗的房间里，两个人盘坐在枯草上。

一个披头散发，一个依旧穿的整整齐齐，两个人就如入定的老僧一样，那么安安静静的盘坐着，就连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都不曾让他们睁开眼睛。

两个脚步声，在这间牢房外停下。

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也没有惊动牢内二人的入禅之态，似乎世界上的事，已经跟他们无关了。

那叹息声不是别人发出的，正是来探望他们的苏大老爷，此刻苏大老爷手里一个食篮，一壶酒，一副惋惜的样子，怔怔的站在牢房外。

朱由检就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苏大老爷再次叹息一声，道：“莫兄，财神先生，我和朱大人来看看两位了。”

大约知道躲不过，迟早要说话，所以莫小隐睁开了眼睛，身子一动，手瞭、脚镣就发出呼啦啦的钢铁相互撞击的声音，他淡淡的道：“胜者为王败者寇，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财神冷哼一声，道：“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们任何消息都不会告诉你们的，要杀要剐请随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苏大老爷叹息一声，他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这样的人，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在他看来，想要这样的人说实话，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倒是朱由检冷冷道：“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

这句话刺激到了财神，他怒目而视，道：“你说什么？说我们不是好汉？我们是大侠，是救星。”

朱由检淡淡道：“那只是你们自己以为罢了，其实你们不过是灾星，是恶魔罢了。”

财神‘霍’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弄的铁链子哗啦啦直响，就连莫小隐听了这句话，也是眼露凶光，似乎这是对他们极大的污蔑，污蔑到无法容忍，不能承认。

朱由检只是一笑，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他笑笑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们是不是想着，你们给很多穷人都发了银子，他们应该感谢你，他们也过上了好日子，学做好人，是不是？”

莫小隐冷冷道：“但凡有一点良心，难道他们不应该这么想？”

朱由检摇摇头道：“人心难测······而且，他们绝对不如你们想象中会过上好日子。”

莫小隐和财神不约而同的怒道：“那恐怕是你自己的猜想。”

莫小隐怒视着朱由检道：“我不相信，苏大老爷给他们一碗稀粥，他们就全说苏大老爷的好处，把苏大老爷兄妹称为全城的大善人，我们发给他银子，难道不会说我们好？有了银子，他们会过不上好日子？”

他说着就激动起来，拖着哗啦啦的脚镣，怒视朱由检道：“倒是你，为富不仁，做坏事不做好事，不得好死。”

朱由检也懒得和他争辩，因为他们心中的好坏不是一个概念，对朱由检来说，一个良好的国家需要良好有序的运转，需要的是一种良性的秩序，而不是这样的匹夫之勇，以及恐吓残杀。

他愿意维持秩序，对这个乱糟糟的国度来说，从乱变得有序现在比什么都重要。

何况现在的皇上也在大力改革不是？

当权不是做好人，而是做好事，做对事，做有益于国家、民族和人民的事。

有本事的人，也不是说就一定要做个好人，但你一定要做好事，做对事。

救蛇的农夫、以身喂虎的僧人、碌碌无为的官员，这些在朱由检的心中都是愚蠢的。

好人也从来做不成好皇上，而从古至今，历史上所有的好皇上，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因此有能力的人要大爱，这个大爱就是于国于民的大利，不是妇人之仁，也不是匹夫之勇。

大爱才是侠的最高境界，不是说你杀几个坏人就行，因为世界上的坏人太多了，世道不好，好人也会变成坏人，你能杀得过来吗？

所以匹夫之勇不足以救国。

有大爱的人，哪怕不完美，私德有缺，未必不会得到人们的爱戴，就跟那些伟大帝王一样，虽然个个好色、有的狡猾、有的对敌人过于凶残，可是他的治下却是繁荣昌盛，井井有条，人们谁会在乎他的那些狡猾、凶残，谁会在乎他多么好色？

相反一些之乎者也的所谓清流者、标榜道义者，不会变通为国为民，谈天论地，数黄论黑，夸夸其谈，却百无一用，言论误国。

对于财神的诅咒谩骂，朱由检只是笑笑罢了，胜利者用得着和失败者争论吗？只是徒费口舌而已。

财神在那里大骂了一通，朱由检也不说话，等他骂完，他才缓缓的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财神狠狠的呸了一声，似乎对朱由检的狡猾厌恶极了，对于打赌也没什么兴趣，也是，败者还有什么资格去赌？因为你已经赌输了。

倒是莫小隐眉头一皱，道：“打什么赌？”

朱由检笑笑道：“就赌洋安城的人有没有变好，赌你们发了银子的人有没有过好，如何？”

莫小隐道：“若是他们变好了，也过的好了，如何？”

朱由检道：“若是两方面都好了，我就放你们走。”

莫小隐想了想道：“若是没有如此，我就告知你想知道的一切。”

朱由检笑笑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