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蓉烟往事

‘当时仙界的召令一道接着一道地催他出关主持大局，而他却迟迟不肯应答，如果他接到第一条召令就出关的话，那么母后就不会含恨而死，父王也不至于被羞辱至此。’他霍然起身将面前的案几掀翻在地，殿内顿时一片狼藉。

魑魅听见声音走进来，只见案几摔成了碎片，连王座旁的白玉扶手也几乎碎成粉末。景晔看了一眼冷冷地说，“换副新的。”抬脚走进内室。魑魅也并不多问，应了一声便去准备了，她虽然没有听到景晔与神乐的谈话，但她知道如果与先王和王后无关，那便必然与千瞳有关。

她知道千年前的那场变故对景晔对整个青丘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能理解景晔心中的苦却不想让他被仇恨支配，如今景晔与神音姐妹联手，任魑魅如何劝说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只要是景晔留宿在青云殿的晚上，她便是那个人的替代品，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魑魅也曾经恨过，恨她心中的爱恋被如此践踏，可每当看见景晔发红的眼眶、凌乱的发辫，感受到他的焦灼和无奈，她就心软了也放弃了反抗。后来甚至能为自己给他带来片刻的松懈和满足而感到开心，是不是替代品又有什么重要呢。

景晔大婚，魑魅心中是痛的，可她还是亲自为丘楚楚打理清荷宫，替她铺上最柔软的床被，替她种上景晔喜欢的花卉……只要这些能让他感到片刻的喜悦，她便能安心。

她看着两位璧人在三界面前举行大典，周围的人全都在祝福他们，说他们是伉俪情深说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魑魅苦笑一声走上高高的阁楼，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喜庆，她看见了那个人，看见她也站在空旷的城墙的一处，一身红衣笑容却有些寂寞。

‘也罢，我有我得不到的，你也有你得不到的，你我终究是红尘中的可怜人，恨你又能怎么样呢？’

魑魅独自面对大殿内的一片狼藉，换上了一样的案几一样的白玉扶手，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收拾停当以后她进到内室却又被景晔强行按在床上，窗外鸟语花香，魑魅静静地听着，想象着这或许也是一个美好的时刻。

景晔毫不理会魑魅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将心中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他最终还是叫出了千瞳的名字。魑魅闭上眼睛将他抱住，轻轻拍打着景晔的后背，待他平静下来拂袖离开，她才起身穿好衣服。

池冥刚回到昆仑山就去到龟千岁的宫中问了安，“我走以后青丘没出什么事吧？”龟千岁喝着茶随口问了一句，“青丘一切都好，我回来之前宾客都已经离开了，灵木族的将士们也已经撤出了青丘。”

池冥继续说：“千瞳和白狼也回仙界了，他们俩特意叮嘱我向您辞行呢。”龟千岁点了点头，不由的感慨道：“当年你们几个来昆仑山修行的时候，白狼跟千瞳还是不会化形的小妖，这才过了多久，你们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了。

千瞳和白狼如今在仙界修行，他们是从昆仑山出去的，日后要能带兵立功咱们脸上也有光。景晔现在成婚了，娶的是灵木族的王姬，虽然他年岁稍有些早，但两人的婚事是早就定好了的，此时成婚对青丘来说也是件好事。”

“我这次再见到他们，感触也特别多，景晔现在把青丘打理的这样好，虽然兵力还未补足，但应该也就是近几年的事。青丘山下百姓众多，大旱年间百姓们的命都是景晔给的，只要他一声令下，山下的好男儿们一定会蜂拥而至，为青丘效力。”

龟千岁微微一笑，“这些事我也略有耳闻，今天再听到你这样说看来景晔这个狐王当的真是不错。这样的话……再过几百年，铲除魔界就指日可待了。”

池冥心中有些疑惑，他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听龟千岁说到这里便忍不住问道：“千岁，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铲除魔界的确是各族的心愿，我们昆仑山也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可……为何您这样执着，一直以来每隔千年都要举办众妖宴，物色有潜力的人物，又花这么大的力气培养他们举荐给各族？”

龟千岁放下茶杯，端坐起来，像是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我修行几十万年深知咱们修行不易，稍有些道行的小妖如果不加以培养要么误入歧途，要么功亏一篑。我活了这么多年，要是不做点事倒是太无聊了，当初只不过想试一试，没想到一做就做了这么多年。”

她又说：“咱们跟人类到底是不一样，有各种道法门派，不仅有秘籍指导弟子修炼，还有仙丹加以辅助，再者人类的悟性本来就比我们妖高，在妖界，也就只有青丘有自己的修炼体系和术法传承，其余的妖要想修炼全靠运气和造化了。”

“要是我能将这几十万年修行的经验传授给你们，让你们少走点弯路，日后能为铲除魔界多少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池冥确实能感觉到龟千岁这些年对自己的帮助，这几万年来从昆仑山走出去的妖众少说也有万余人，不少已经成为了各族的中流砥柱，如果三界最后真的能一举消灭魔界，那龟千岁一定功不可没。

“您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昆仑山公开招募，短短几百年的时间，我们的将士已有十万，其中精兵三万，不是我自夸，我敢保证从咱们这出去的兵各族肯定争着抢着的要。”

龟千岁心中颇为欣慰，但她知道从目前来看，情况还是不容乐观。池冥见龟千岁似乎另有所忧，便问道，“我曾听千瞳二人提过，您吩咐他们若有一天攻进魔界定要带一个人出来，池冥不才，不知能否为千岁排忧解难？”

“你是个靠得住的孩子，昆仑山有你帮我打理，我十分放心。只不过想救那个人并不容易，一定是在将魔界铲除之后才有可能。”龟千岁叹了口气还是讲几十万年前的事将了出来。

“我从有灵识开始，就是一只在昆仑山下修炼的小龟，当时的功力还不及初来昆仑的白狼他们。我本体是龟，行动缓慢，吸收灵力的速度比我走路还要慢，可我听说过昆仑山上灵力充沛，是个修行的好地方，于是我立志，哪怕一天只爬几步远的路程我也要爬到昆仑山上去。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过了多少年，我才终于接近了山顶，当时灵力增长了不少，速度也快了些，我一时兴奋，没有留意天气，结果遇到暴雨，我无处躲避，只得手脚并用牢牢抓出地面，不让大雨将自己冲走。

可雨越下越大，雨水混合着山间的泥土发起了山洪，我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致，只能仍由一股洪流将我淹没，带着我一路翻滚着向山下流去。我当时怕的要死，也已经做好了将尸骨永远埋在这昆仑山下的准备，可就在这时候那个人救了我。

他从洪流中将我捞起，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带我飞到了昆仑山上，替我洗去鼻腔和喉咙里的泥沙。他笑着说‘这些年下山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你，没想到你法力虽浅决心倒是不小，也罢，修道讲究缘法，看你已初开灵智，就在我昆仑宫好好修炼吧。’

他将我放在宫门口的池塘边上，转身就要离去，我这才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想起要报恩这件事。情急之下便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襟，那人一看顿时哭笑不得，说了句‘顺其自然’就将我带进了昆仑宫，我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龟千岁说道此处不由地笑了出来，像是她与池冥就站在宫门口的池塘边上，看见了一位青衣少年手中捧着一只小乌龟笑的正欢。

她继续说：“我与他一同在宫中修行，他见我可怜时常将我带在身边，以提高我的修为，时间久了我与他像是分不开了一样，他在哪我便在哪。几百年后我也终能化成人形，可我却迟迟不肯，我怕变成人形以后就不能再时时刻刻呆在他身边。但是我又特别想幻化出人形，想象着我与他也能像山下的百姓那样，耳鬓厮磨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于是这一犹豫就又拖了一百多年，他也不催我，直到有一天他说只有幻化出人形法力才能提高的更快，我这才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要能配得上他。”

池冥问道，“在昆仑山上修行过的人……难道是黎辰上仙？”

龟千岁回答：“正是他呢，他为了让我下定决心还答应我要再我化形那日为我取名，正式转授我修行之道。可惜我化形人后长的并不美，而他却是位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可他却毫不介意我的长相，还给我取名叫蓉烟，小名叫阿蛮。

平日里带着我在山下帮扶弱小惩恶扬善，回到宫中处理完宫内的事就带着我修行，昆仑山上灵力充沛，加上有他的指点，我的进步也称得上是一日千里。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愉快的一段日子，宫中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