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李柷到来

此时李琪带着李柷，经由子午谷小道，一路赶到了梁州南郑。他事先用信鸽将消息传递到了泾州，为了避开已经占据了岐州的朱温军队，不得不翻越秦岭绕道而行。

一辆马车，十多名军情司长安分处最精锐的探子随行保护，总算是见到了徐彦若。得知皇子李柷前来，徐彦若大惊，他实在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帝都要被逼着送出个皇子出来。

他知道李晔最疼爱的其实还是太子李裕，可是李裕的目标实在太大，何皇后只有两子一女，能将李柷送出来就很是不容易了。

他拜倒在李柷面前，放声大哭，虽然被李晔发配到山南西道为节度使，但毕竟徐彦若在朝中侍奉李晔多年，已经有了感情，他在南郑知道朱温入京师，张扬跋扈，可是却无可奈何。

王建自平了东川节度使顾彦晖之后，实力和野心一起膨胀，已经将阆、巴二州占据，若不是李存孝和慕容阎昆以弱势兵力在剑州拖住大军，只怕他这个山南西道的节度使也要被赶走了。

李柷看到徐彦若大哭，心中十分害怕，将李琪抱得紧紧的。李琪连忙安慰：“殿下不用怕，齐国公这是为朝政而哭呢！”刚说完，他也忍不住落泪。

好半天，才在随行诸人的劝说下，徐彦若止住了哭声，他这两年在梁州，才真正了解到，天下的纷乱可谓是积重难返，自己原本在朝中为相，有些脱离实际了。

与王建的战事，李弘益那里是有心无力，所以粮草调配都是靠徐彦若，徐彦若辛辛苦苦，好容易维持了局面，又组建了一支八千人的新军，一番苦心孤诣，原本潇洒气度非凡的外表，看上去也有些憔悴干枯了。

李弘益在泾州止步不前，徐彦若这两年对实政军事也有所了解，知道河西已经无力再进，心中更加懊恼，若是当年对李弘益的支持更大一些，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或许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吧？

他咬着牙，说：“如今山南西道五州之地，若河西反攻长安，驱逐朱温，我这里一定全力支持！子莹，还是尽快将皇子送至姑臧，老夫这便做好准备，配合河西！”

李存孝也接到了李弘益的命令，命他领飞虎军，北出陈仓道，把守宝鸡县，防止占领了岐州的朱温军继续西来。至于与王建对峙，南线大军就全权交给慕容阎昆，还留在武州的祁连军余部四千人，已经朝剑门关赶来。

李晔也害怕朱温占了宝鸡，那样的话他就不得不再次翻越重山，前往仇池国故地绕道，只怕李柷未必能够承受得住这一路的颠簸。于是在李存孝三千飞虎军的护送下，一行人急急返回凤州，向陇州而来。

敬翔返回长安后，朱温意识到李弘益不会向自己妥协，于是将大军收缩，布设在了岐州麟游到邠州新平一线，眼下关内已经入冬，并非是作战的好时机，他准备再从河南道调遣兵力，前来与河西再次大战一场。

李弘益返回了姑臧，泾州则由韩逊坐镇，他的任务就是死守，至于张琏在庆州，同样并未继续出击，而是加紧了准备。

归义军七州之地被李弘益占据，按例朝廷是要任命节度使的，但是李晔先是被刘季述等人搞了一次政变，接着被崔胤引朱温大军前来，于是这个事情就被忘在一边了。

李弘益考虑了许久，归义军必须有一个够份量的人去镇守，而曹用行显然是不行的。这并非是质疑曹用行的能力，而是曹家自清河张氏被索勋压制、凉州李氏重心转往姑臧、南阳张氏也下了台之后，就是归义军四大世家最大的一个了。

李弘益很珍惜与曹用行的关系和感情，他不愿意将曹家培养成归义军的实力派，而且从私心里讲，曹用行是最不适合留在归义军的。

于是他想了许久，决定让自己的二哥李弘定前往敦煌为节度副使。李弘定有能力，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不像李弘愿那样，功利心太急切，若不是因为李弘益，说不定李弘定早就不再做官了。

与李弘定一番商谈之后，李弘益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姑臧。李弘定知道，归义军的稳定与否，关系着丝绸之路这一条河西最为重要的商贸通道，最适合的人选，也只有自己了。

大哥李弘愿现在为陇右节度副使，他的名利心太重，还是继续留在秦州为好，至于三弟李弘谏，他的能力是有的，但是太过于死板，毕竟是研习律法出身，要调和归义军内部各世家的关系，同时不引起军民之反感，还真的只有李弘定了。

李弘益准备将曹用行和玉门军从庭州调回，然后将神武军派去，而他交给李弘定的任务只有一个，维持现状，在庭州方向抵挡西州回鹘的南下，河西的重心以后就是要东攻朱温，暂时无暇西顾了。

李存孝护送着李琪一行人，过大散关，停在了宝鸡县。而李琪则继续西去，过陇、秦、渭、兰，直入凉州姑臧。

这一路上李柷很是害怕，他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长安太远，只是当年王行瑜逼迫长安时，他才跟随父亲李晔逃到了华州，只是那是他还小，记不得许多事情。

他只记得从长安逃出来之前，父皇和母后哭泣了好一阵，然后跟他说了很多话，要他前往姑臧去见一个叫李弘益的人。他没有见过李弘益，但是当日殿上磕破了额头的李琪，却是他最为信任的一个人。

所以当提心吊胆的李琪，远远地看到了姑臧城，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他们在姑臧南门外二十里处，遇到了冒着大雪出迎的李弘益一行人。

李琪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还不到十岁的李柷抱了出来，看到跪倒了一地的河西文武官员，李柷有些手足无措，不由得拿眼望着李琪。李琪鼓励地看着他，然后也跪倒下拜。

李柷身体发抖，他好容易想起一路上李琪对他说的话，清脆的童声怯怯地说：“众卿请起！”然后他第一次见到了李弘益，这是个黑瘦的还残留些书卷气的年轻人，声音有些疲惫，但是很温和：“殿下，请随下官入城！到了姑臧，殿下就是到了家了！”

家？李柷心里摇了摇头，姑臧没有父皇和母后，这里不是他的家。李弘益为他一一介绍河西诸人，李柷看着泪流满面的李珽，不胜唏嘘的韦庄，还有那些一眼沉痛的官员们。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皇宫那个充满了危险的地方生存多年，李柷远比世间的其他同龄儿童更加早熟，他能够看得出来，有些人的悲痛是装出来的。于是他再一次紧紧抱住了李琪的胳膊。

李琪带来的还有两道诏书，其中一道是李晔明示李柷的身份，册封李柷为辉王，另一道则是任命李琪为从五品的秘书丞，很显然，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朱温真的图谋不轨，事情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李琪就是未来的帝师。

李弘益心中沉痛不已，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行为，走上前去，将李柷抱了起来，轻声说：“殿下请放心，臣不日就发兵，驱逐朱温，解救长安！”

韦庄暗暗皱了皱眉，他对李晔可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说不上厌恶。作为一个快六十岁才考上进士的人，韦庄同样对腐败的科举制度深恶痛绝，而且他游历天下，看透了官场，而李晔显然不是一个有能力的皇帝，不能改变这个天下。

李柷身子发抖，无助地看着李琪，李琪笑着说：“殿下见到了武威郡王，咱们也就安全了。殿下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一行人骑了马，上了马车，朝姑臧城而去。大唐官员流行骑马，而在河西，李弘益认为“以人为畜”很不道德，于是连轿子都废了，只是民间婚嫁、丧葬不禁，年六十以上不禁。

为了照顾李柷，李弘益、韦庄、李琪三人都坐上了马车，有李琪在身边，而且李弘益看上去也并不可怕，韦庄又是个面容和蔼的长者，于是李柷渐渐地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倒是熊乐玄骑着马，与董一元落在了后面，低声说：“天家倒是有心机，知道郡王仁义，却送来个皇子。”董一元咳嗽着说：“不然呢？天下哪处藩镇可以让天家放心？难道要送给李克用？大树兄，你若是看不过去，我倒是知道许多意外的方法呢！”

熊乐玄啐了他一口：“我只是替河西不值罢了！”其实不光是他，但凡天下有见识的人都看出来了，大唐已经彻底没救了！

哪怕李弘益在河西日益强大，然而这不过是短暂的光芒而已，大唐的回光返照已经过去了，河西之事，于天下事无补，毕竟河西州县，多半脱离大唐太久了，这才收复数年，从李弘益玉门关起兵，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年，更别提陆续收回来的整个河西了。

在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河西诸人各怀着心思，跟随着李弘益，将皇九子辉王李柷迎进了姑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