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悬崖边上的舞蹈（三）

“小四川，你个龟儿子，快想死老子喽！”没等小四川走出监区大门口的警戒线，李晓明就冲上前去，一把把小四川娇弱的小身板拉到了怀里。

“放手，退后，否则我要开枪了！”还没等小四川作出任何反应，监狱大墙上武警战士的警告声和拉枪栓的声音便把他吓得猛地从李晓明的怀里挣脱出来，像个受惊的猴子一样窜回到警戒线以内，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李晓明，你小子想干什么？刚出监几天就把监狱的规矩全忘了？退回去！”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唐占海吓了一跳，他一边冲着大墙上的武警战士不停的摆手，一边对着李晓明吼道。

眼前的形势把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的李晓明吓得一哆嗦。在监狱服刑四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势，这让本来就胆小的他如何受得了？所以，在武警战士的怒吼声传来的那一刻，李晓明就双手抱头，浑身哆嗦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班长，我是三监区副监区长唐占海。今天有一名服刑人员刑满释放，来接他的人不懂得监狱的纪律，所以才出现了超越警戒线的事情。让他们过去吧！”唐占海转过身来，对着大墙上的武警战士说道。

“好的。唐警官，把你的犯人好好教育一下，这样很危险的。你想想看，如果不是你在现场，出什么问题还不知道呢。今后注意着点。过去吧！” 武警战士冲着唐占海摆摆手，然后拿着枪回到了岗楼里。

“谢谢班长！”唐占海微笑着冲着大墙上的武警战士挥挥手，一边看了看还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小四川，然后笑着说道：“哈哈哈哈，怂包一个。不让你走的时候你往外冲，现在让你走了，你却蹲在地上不敢动了。快走吧，你这个惹祸精！”看着蹲在地上还在打哆嗦的小四川，唐占海一边笑，一边揪着他的衣服领子，把小四川从地上提溜起来。

“李晓明，你这个坏怂，差点要了老子的命！”走出警戒线，小四川冲着李晓明挥起了拳头。

“嘻嘻，我不是见到你激动吗，所以就得意忘形了呗！”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李晓明看看小四川，一边摸着头傻笑，一边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不好意思的说道。

“李晓明，你来接小四川来了？”唐占伟走了过来，看着李晓明问道。

“唐监区长好！”李晓明赶紧松开握着小四川的手，走到唐占海面前握着他的手说道：“唐监区长，太想你了，你还好吧？”

“哈哈哈哈，李晓明，你还是原来的样子——撒谎不眨眼睛。你想我？骗鬼去吧！”唐占海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分别扔给李晓明和小四川一支，然后自己拿出一支点上，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想我什么呢？想我当初罚你围着操场跑圈？想我关你的禁闭，还是想我不让你吃早饭呢？你想我？不在心里诅咒我我就笑了！哈哈哈哈！”

“唐监区长，我怎么能这样想您呢？你想错了！”接过唐占海扔过来的香烟，李晓明一边掏出打火机帮着小四川和自己点上烟，一边接着说道：“在监狱的时候，您的一切教导、指示甚至包括处罚，出发点都是为了我们这些服刑人员好。如果没有您当初的严格管理和教育，我李晓明能变得现在这么好吗？我感谢您都来不及，那还能诅咒您呢？您说是不是？嘻嘻嘻嘻！”

听完李晓明的话，唐占海笑了一下，然后仔细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晓明：“哎幺，看来出去的这段时间混的不错啊，西装笔挺，皮鞋铮亮，腰带还是世界名牌。李晓明，你小子出去以后不会是重操旧业了吧？”

唐占海之所以这么说李晓明，是因为五年前他入监时的履历给唐占海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事情过去五年之后，他对于这个李晓明的印象还是如此的牢固。

五年前，还是海福监狱入监教育监区教育干事的唐占海接了一批新犯，在翻阅这些新犯的档案时，他被一个叫做李晓明的犯人的履历惊了一下：出生于四川都江堰的李晓明22岁，虽然连初中都没有读过，但脑子不是一般的灵光。在经历了近三年“街头小混混”的生活之后，练就了一身的盗窃“绝活”。他最显赫的“成绩”是在一个晚上连续撬开了六家企业的保险柜，盗窃现金近十万元。面对这个轰动全省的刑事案件，当地公安人员成立的专案组连续工作了近半年的时间却一无所获，李晓明拿着这些钱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如果不是他在一次盗窃摩托车的过程中太过贪婪，素有“神偷”之称的他怎么会锒铛入狱？

四个月前，李晓明服刑期满，从唐占海负责的三监区刑满释放。仅仅过去了四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再次穿的光鲜亮丽的出现在监狱门口，怎不另唐占海生疑？

“唐监区长，您千万不要这样看我，您这是隔着门缝看人呀，拿您给我们上心理健康教育课时的话来讲，这就叫‘刻板印象’！”听完唐占海的话，李晓明嘻嘻一笑，然后接着说道：“经过在监狱这几年的改造，别的大道理我懂得不是很多，但有一种感受印象深刻：自由。所以，我现在的想法与原来不一样了，哪怕是穷一点、苦一点，再也不触犯法律。失去自由的味道可不好受呀！所以，我现在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所得。唐监区长，您就放心吧！”

听完李晓明的话，唐占海欣慰的笑了笑：“嗯，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就十分欣慰了。”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晓明手中提着的一个大提包问道：“包里是什么东西？给小四川带的衣服吗？”

“是啊，唐监区长，你看看！”说完话，李晓明把提包放在地上，然后拿出衣服和鞋子，得意的对着唐占海说道：“劲霸休闲服，花花公子皮鞋，就是这条皮带也要好几百呢！怎么样？”

“好了，不要显摆了，带着小四川到探监室把衣服换了，我要带着他到监狱狱政科办理释放手续，快去吧！”唐占海冲着小四川和李晓明摆摆手说道。

“好的。小四川，我们走！”听完唐占海的话，李晓明拉着小四川，有说有笑的向探监室走去。

“晓明，你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干嘛？这要多少钱啊？你一个刚刚刑满释放四个来月的人，哪来的这么多钱啊？”在李晓明的帮助下，小四川一边换衣服一边看着他说道。

“哎呀，你废话太多了。我们两个的关系就值这套衣服钱吗？多花点钱给你买点衣服怎么了？再说，哥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快点穿，办完了出监手续咱们就走，哥哥带你潇洒去！”一边忙着往小四川的身上套衣服，李晓明一边着急的说。

“晓明，你不会干了什么违法的事情吧？要不然哪来的这么多钱？难道唐监区长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如果......

“小四川，你小子要出监了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呀？这是不是太不够意思呢？”没等小四川的话说完，卜慌一溜小跑的来到他的面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啊？卜老师，怎么会是你？”见卜慌就像从地下钻出来一样站在自己面前，小四川和李晓明两个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卜慌再监狱服刑的时候，小四川是他们《育新周报》编辑组的人，一直跟在卜慌身边，关系自然没的说；而李晓明则是三监区四分队的监督岗，也经常和卜慌打交道。虽然相互之间的关系没有和小四川那么好，但关系也不错。

所以，当卜慌冷不丁的出现在他们两个面前的时候，李晓明和小四川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哈哈哈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卜慌和忙着走上前来的李晓明、小四川握握手，然后看着小四川说道：“不过，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可不是专门过来接你的。你应该知道，我是以假释的名义走出监狱的，还有三个多月的刑期没有服完。再说了，《育新周报》马上就要参见全国监狱系统狱内小报比赛了，我不来怎么行呢？还有啊，你也没有跟我说过你的出监时间，我哪知道你今天‘出去’呢？小四川，看来咱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没有你和李晓明的关系铁呀！”

说到这里，卜慌笑着在小四川的胸前擂了一拳。

“卜老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想给您打电话来着，可是没有您的电话号码呀！在此之前我给家里联系过，我的父亲对我大发雷霆不理我，姐姐不冷不热应付我。所以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就给晓明打了电话。”小四川看着卜慌笑了笑，然后问道：“卜老师，前两天在监区就听说了您这两天就回来，帮着监狱做《育新周报》的参赛工作。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不过，不凑巧的是，我刚好在今天释放，所以就不能协助您的工作了，实在不好意思！”

“哦？不好意思啊？那好说啊！”听完小四川的话，卜慌笑了笑继续说道：“等会儿我和肖监狱长说说，就根据你刚才出监狱大门的时候擅闯警戒线为由，把你留在监狱再呆几天，这样你不就可以帮着我办报纸了吗？时间不会太长，一个星期就够了。你说呢？”

“啊？不，不，千万不要这样！”听完卜慌的话，小四川一边摇头一边摆手：“监狱这个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呆了。卜老师，如果您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我小四川会毫不犹豫的赶过去，竭尽全力帮助您。监狱的事情就......”

“哈哈哈哈，瞧把你吓得，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呀？别看监狱这种地方没有人愿意呆，但也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我说把你留几天就留几天呀？肖监狱长也没有这么大权力呀！瞧你吓得这个熊样子！”说完话，卜慌转头看看李晓明，有些惊讶的说道：“哎幺，这是李晓雨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在监狱的时候相比可是天壤之别啊！西装笔挺，皮鞋比镜子还亮，一身的名牌，是不是当了大老板了呀？”

李晓明笑了笑，先是拿出一包红彤彤的软中华香烟给卜慌和小四川发了一支香烟，然后才笑着说道：“卜慌老师，您太客气了。我既没有文化、也没有技术更没有什么家庭背景，怎么能当上什么大老板？果腹而已，果腹而已！”

“你今天来接小四川出监呢？”卜慌冲着李晓明点点头，微笑着问道。

“是啊，小四川和家里的人闹僵了，没有一个人来接他。如果我不来，他连出监的衣服都没有。我们两个是老乡，在监狱的这几年关系也不错，所以，在得知他的情况后便赶了过来。”李晓明看看卜慌，一脸平静的回答道。

卜慌冲着李晓明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只见监狱的内勤民警于丽走了过来，看着小四川说道：“于晓华，你跟我来一趟，到办公室签个字！”

小四川点点头，对李晓明和卜慌说道：“您们两个先在这里聊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便跟在于丽的身后向办公室走去。

“晓明，可以跟你说件事吗？”见小四川跟在于丽的身后走了，卜慌看着李晓明说道。

“卜慌老师，有什么事情不要客气，尽管讲就是。虽然我已经刑满释放，但在我的心目中，您永远是我们的老师，您说的话我还是要听的！”李晓明看看卜慌，一脸认真的说道。

“因为犯罪入狱的事情，小四川和他家里的人闹僵了。作为一个刚刚刑满释放的人，走出监狱的那一刻，既没有家人关心，又没有朋友帮助，再加上社会上的人的歧视，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作为狱友，你和小四川是老乡，又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定要多帮帮他，知道吧？”说完话，卜慌轻轻的拍了拍李晓明的肩膀。

“好的，我知道了卜慌老师！”李晓明认真的点点头。

“不过，既然帮就要往好了帮，把他往好里带。我们都是坐过牢的人，那种失去自由的滋味自己心里清楚。生活可以苦一点，工作可以累一点，但千万不要走回头路。哥们儿，监狱的饭不好吃啊！”说到这里，卜慌苦笑了一下，然后把一支烟递到李晓明的手上。

“嗯，嗯，我知道了卜老师。您放心......”

“换个衣服要这么长时间啊？还走不走了？到监狱办公楼还有一整套手续要办，很麻烦的。”没等李晓明把话说完，唐占海走了进来，看着卜慌和李晓明说道。

“哈哈哈哈，唐警官，我们也着急呀，但小四川被于干事带走了，还没有回来呢。你耐心的等会儿，先抽支烟！”李晓明笑着走到唐占海面前，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把香烟递到唐占海的手上。

正在这个时候，已经换上衣服的小四川走了过来，看着唐占海说道：“唐警官，这边的手续已经办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小四川，你过来一下！”卜慌拉起小四川的袖子，把他拽到一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500元钱和写有自己电话号码的纸条放到他的手上：“小四川，你要出监了，我也没有什么送你的。这点钱你拿着买点日用品，那张纸条上写着我的手机号，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克服！”

“卜慌老师，您......”看着卜慌塞到他手里的钱，小四川感动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好了，快走吧，唐监区长还在那里等你呢。出去好好干，千万不要再惹事了！”说完，卜慌在他背上推了一把，把他推到唐占海等人面前。

唐占海带着小四川和李晓明走了。望着小四川矮小且柔弱的背影，再看看李晓明西装笔挺、趾高气昂的样子，卜慌叹了一口气，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和李晓明这样的人在一起，小四川会不会出事情啊？

不到半年的时间，卜慌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