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锭金
泸沽历七十四年,神扬道维扬府。
庐浮山自罗空国起便有传说,一位绝迹江湖的剑客在这里以剑入道,白日飞升。故而引得天下剑客齐齐朝圣庐浮山,一探剑道真谛。久而久之,剑道真谛仍旧不显,庐浮山却更热闹了。
“却说那多情剑,身起好似追电,连挽十三道剑花,不戒和尚兀自不动。待得多情剑临近,忽的睁眼,好似金刚怒目,探手就朝其中一道剑花抓去。当是时一个动如脱兔,一个不动如山,两大高手一触即发,立时风云涌动!”‘啪!’说书人一拍醒木,放下手中的折扇,慢悠悠的端起茶碗,瞥了一眼茶社中的众人。
茶社中,来往客人多是武林中人。头前桌子对坐着两人,一人体型健硕,唯独缺了只右眼,用眼罩遮起,时不时的打量着来往的客人。
捧盘的小厮弯腰过来,独眼汉子瞥了一眼,吓得那小厮连忙双手托盘,深深的做了一稽。本就不直的脊梁弯了更弯。
独眼汉子对面那人见了,笑嘻嘻说道:“二哥你也太小心了。”说着手伸到袖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托盘上。
小厮偷眼瞥见铜钱堆里孤零零落着的那锭金黄,心下大喜,忙说道:“谢老爷赏。”抬头时才得以看了一眼对面公子,这人看上去也才二十啷当岁,衣服比自己的好点,脸比自己的白点,长得,啧,和我有得一拼。
小厮下意识的摸着自己坑洼的粗脸,再看了一眼对面公子哥娟秀的脸。嘶!不分伯仲啊,哥们也会成语了!
这衣服、这面料,怕是可跟城里面的官太太们比拟了,这黄色的丝线,怕不是金线吧!
刚要伸手去摸,突然就觉得整条手臂酥麻了起来,继而是钻心的痛。
独眼汉子看那小厮得了赏钱还不挪步,竟然想要妄图袭击公子,抬手便将小厮的手腕扣在了桌子上,再一个抬腿,刚刚品味痛苦的小厮就已经撞在了墙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独眼汉子起身,刚要朝公子哥扣手,那公子哥不动声色的虚按下独眼汉子的手,仍旧一脸的笑意。
“哎哟哟,真是惊扰到公子了!”后台老板本来看着年轻公子赏了一锭金子,正乐的满脸褶子。谁想到这不开眼的小子竟然干出这种事儿!赶忙走上前来说道:“在下替这不开眼的小子给公子赔罪了。”
公子哥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嘴上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倒是弄撒了托盘,打搅了贵店生意,我代家里二哥给店家陪个不是。”
看公子哥仍旧摩挲着玉佩,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一点歉意也不见。老板告了个歉,走到墙边对着小厮踢了几脚,嘴里骂道:“你这惫懒的货色,别给我装死!还不去给…”老板回头看了一眼公子哥。公子哥轻声道:“我姓姜。”老板回过头,“还不快给姜公子道歉!”
小厮被踢了几脚,也慢慢回了意识,尖声喊道:“别打,别打,这就去,我这就去。”
说着连滚带爬摸到姜公子面前,边磕头边叫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姜公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的计较。”
这边小厮磕头道歉,独眼汉子没来由的神情一震。角落边,端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面目清明,容貌俊秀,看不出一点孩子气。尤其那一双手,修长匀称,正端着一杯茶水,氤氲着热气一饮而尽。
顾辞修摸了摸身边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嘟着嘴,还在为刚刚说书先生的动若脱兔而生闷气。
独眼汉子收回视线,这边姜公子已经点点头,算是饶过了小厮。小厮仍自不觉,还在那喋喋不休,老板见姜公子皱了眉头,一脚把小厮踢道,喝道:“收拾收拾快滚,别碍了姜公子的眼。”说着弯腰捡起那锭金子,收进怀里,换了一张笑脸道:“今儿这顿算在下请了,两位想吃什么随便点。”
少年郎拿起放在桌旁的长剑,在桌子上摆了足额的茶资,拎上包袱出了茶馆。看也不看这边一眼。
因为有着剑仙的传说,故而庐浮山每十年一次盛会,各路武林豪杰争相汇集一堂,也不再为了虚无缥缈的剑仙真谛,只是为了武林第一的名号。
如今热潮散去,武林第一人被一个明不见经传的散人摘了去。流云派聂旧符得了榜眼,不戒和尚取了探花。参加的,观战的也都随着名次的产生没了热情,离开了庐浮山。
长剑拿在手上,刘余逸身形五尺,剑却长至三尺三寸三分,被一方麻布包裹,只露出寸许剑柄。拐进崎岖的小路上走了几步,回头看去便已经没了茶馆的影子,只有袅袅青烟缭绕,照呼着来往的客人。
见没了旁人,刘余逸将包袱系在腰间,长剑也搭在了肩膀,哼着从自家邻居小妹那里听来的歌谣,尽是说不出的快意。
“这不是刚才那个哥哥吗?”
刘余逸正哼着小调,就听头顶上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抬起头,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身穿乳白色广袖裙,身旁青年模样的顾辞修正眯着眼,与小姑娘一起注视着刘余逸。
刘余逸只感觉好似火烧,两个脸颊都是火热热的,小姑娘适时又说了一句,“这个哥哥是不是病了,脸色好红啊!”
顾辞修哈哈大笑,食指点在小姑娘额头,又揉了揉头发。小姑娘拨开顾辞修的手,清澈的大眼睛瞪向顾辞修,仍是奶声奶气的斥道:“说了多少次不要动妙怜的头,会长不高的!”
顾辞修也不恼,扶起妙怜的腰肢从树干上跃下,飘落地面。妙怜小姑娘狠狠的甩开顾辞修的手臂,低头整理衣服上的褶皱。顾辞修左手搭右手,狭长的丹凤眼注视着刘余逸说道:“小友何去?”
刘余逸仍是满面红光,有些尴尬却也正色回礼道:“回乡。”
顾辞修微微一笑,“正好我俩同路,一道如何?”
“公子贵姓?”刘余逸问道?
“顾辞修。”
刘余逸了然,拱手道:“刘余逸。顾大哥请。”
“好说好说。”顾辞修摆摆手,一展手中白面折扇。妙怜小姑娘从后面追上来,抬头朝刘余逸问道:“你还没问我是谁呢?”
刘余逸只得低头问道:“小姐贵姓?”
“我姓茅,茅妙怜!”小姑娘特意加重了语气,随即又问道:“哥哥你是不是病了,脸上怎么这么红?”
抬头看天,正是艳阳高照,映射在林子里,烙下了一块块参差的光斑。刘余逸轻咳一声,“天气太热。”
妙怜小姑娘点点头,又朝顾辞修问去,“你看我脸红吗?”
顾辞修看也不看,轻摇着折扇悠悠说道:“不红。”
“唉?为什么呢?”
刘余逸适时答道:“因为你个子矮。晒不到。”
妙怜小姑娘又嘟起了嘴,狠狠的踩了顾辞修一脚,“叫你不要摸我头了,长不高怎么办?”
三人影影绰绰,逐渐被树木遮挡了起来。只闻的声,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