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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日子
昆仑君依旧有条不紊地实施着他的计划,焦急又期待。日子一天天过去,青鸟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盘桓在浑浊的海面上空,不多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诉说。
“青鸟,我在种树。”
“嗯。”
“很快,昆仑山就会漫山遍野的葱翠了。”林斐之的眼睛泛着光,他迫切地想要对方陪伴,仅仅为了这个目标,他就耗费了无数的心血。
可是青鸟看不懂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归根结底,他也只是天地伊始诞生出的一只灵物,比起神明,还是稍微稚嫩了些。
林斐之见他不回答,有些失望和沮丧,默默地撑着长篙,航行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太阳引导着小船前进的方向,那是明媚的存在,令人向往,也令人惆怅。
这天夜里,女娲意外地来了,她告诉林斐之,这天地之间,有了人类。
“人?”林斐之歪着头,望着这个姐姐,“和我们一样吗?”
“对。”女娲温柔地回答道,“和我们一样。”
“会说话,能交流?”
“还不能。”
昆仑君有些失望,女娲宽慰道:“我会教给他们的,你不要担心。”
“嗯。”林斐之垂首,似乎在犹疑,女娲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这个弟弟应该还有话要说。
“姐姐。”果然,林斐之还是选择了吐露心声,“姐姐,我在海中遇到一只青鸟,他和我说话了,我好高兴。”
“然后呢?”女娲隐隐猜到了什么,她落入昆仑山的第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我在种树。”林斐之的眼神泛着光,“我想,等我种满整座昆仑山,青鸟就会来了。他总是盘桓在海中,很累的。”
“你怎么知道他累呢?”女娲似乎不情愿他这么做,“斐之,你要记着,很多事情强求不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姐姐不想看到你难过。”
年轻的昆仑君好像愣住了,眼神中有些茫然:“是这样吗?”
女娲薄唇轻启,但终究没有做出解释,只是平静地说道:“你以后就会懂了。”
没有什么能够陪伴我们荒芜漫长的岁月,因为他们的生命走不到那么远,死亡永远是最遥远的距离,没有之一。
女娲想到这一点,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她笑问:“这样吧,我带一个和你差不多的朋友过来,好吗?”
林斐之愣愣地点了点头,他还没有完全明白女娲前面的意思,因此对这番话也不曾上心。
女神最终离开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现在不仅仅是一位神明了,是许许多多生命的母亲,她要肩负起这个责任。
是夜,林斐之坐在那棵树下,望着茂密的枝叶,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点点地散落肩头。耳边起了风声,很温柔,很轻和,也很落寞,很孤独。
年轻的昆仑君蓦然哭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左胸口很痛,很压抑,无法排解。大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可是它无能为力,它的枝桠不能变成有力的臂膀,去拥抱这个孩子,给他安慰,给他爱意。最后的最后,这棵神木只能顺着风,轻轻晃动它的每一片叶子,沙沙作响。
林斐之抽噎着:“我不懂,为什么呢?”
明明他这么努力了,却还是得不到回应,甚至得不到理解。
大树不言不语,就这样倾听着,或许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让这个孩子有个依靠。它的身躯,它的枝叶,它一切,全部都是。
林斐之靠着大树睡着了,不知道梦里会遇到些什么,是高兴还是悲伤。
第三天,年轻的昆仑君继续航行,重复着年年岁岁的工作。他看见青鸟,大声呼唤着:“青鸟,青鸟!”
“怎么了?”青色羽毛的鸟儿飞过来,林斐之搁下手里的长篙,张开双臂:“来我这儿。”
“你这是做什么?”青鸟并不愿意靠近,年轻人却依旧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你来我这儿。”
“不要。”对方果断地拒绝了,林斐之咬咬牙,红了眼:“你是嫌我身上脏?”
青鸟有些愣,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嫌他脏吗?肯定不是,若是嫌弃,怎么会日日盘桓在这里呢?可是自己确实不想靠近,是为什么呢?青鸟居然也有点糊涂,犹豫间,林斐之缓缓放下了胳膊,重新拾起他的长篙,慢慢地往回航行。
“你今天的事情都做完了吗?”青鸟跟在后面问,林斐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哦。”青鸟喃喃着,心口像是被一根小小的刺扎了下,有点疼,只是一点点。
林斐之撑着长篙,渐行渐远,他再也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青鸟选择留在了原地。
也许有些无法说清的东西注定我们不能相互理解。
年轻的昆仑君回到了他的大树身边,问道:“大树,我想看得更远些。”
大树说,好。
林斐之便爬上了它的躯干,坐在一根结实的枝桠上,举目远眺。他的昆仑山早已郁郁葱葱,他成功了,漫山遍野,都是清新的草木。
可惜,青鸟不愿意来,它不愿意靠近自己。
“大树,我被嫌弃了,很难受,你说我要不要去洗个澡?可是洗了澡,明天再出去,又会脏了。”林斐之很苦恼地坐着,满脸忧愁。
大树说,你可以摘下我的一片叶子,吹吹曲子,会好一点。
林斐之犹疑了一下:“好。”
他轻轻摘下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片青叶,大树说,我教你,你靠近些。
林斐之便倚在树干上,远处吹来徐徐的风,他憋了一口气,慢慢吹出音调来。先是断断续续的,而后渐渐连贯起来,再之后,便有了起伏的旋律。
林斐之的心情果真好了许多,他望着自己的昆仑山,忽然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似乎也开始明白女娲所说之事。但,心头依旧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惆怅。
林斐之决定去和青鸟道歉,为自己的唐突和无礼。他再次踏上小船,撑起长篙,去了那片海的深处。可是对方不在,茫然无际的海面上,只有漂泊的生灵和他栖息的那根树枝。
“去哪儿了?”林斐之更是沮丧,只好一个人回去。
第二天,青鸟依旧不在,第三天,第四天,仍然不见踪影,林斐之很是焦急,然而他不能擅自离开。夜里,年轻的昆仑君又一次失眠了,不论大树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太阳照常升起,林斐之茫然地睁着双眼,不知所措。呆坐了一会儿,他起身准备出去,可这时,女娲却很出乎意料地过来了,她牵着一个小男孩,悄然而至。
“这是?”林斐之望着那个小孩子,对方也在打量着他,墨色的眼睛十分好看。女娲笑笑:“我弟弟,尹阙。”
“弟弟?”林斐之奇怪,“人类?神明?”
“泰山府君,尹阙。”那个小孩子开口说道,尽管声音还很稚嫩,但举手投足间已经有模有样了。
林斐之有些惊讶:“那是做什么的?”
“掌管生死轮回的。”女娲接话,“人类在成长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秩序。”
“哦。”林斐之觉得,自己的使命就快到头了,如果人类真得长大的话。
“你们可以聊聊。”女娲仍是满脸笑意,眼角那颗不太明显的泪痣都显得十分温情,“我想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嗯。”林斐之点点头,尹阙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好。”
相顾无言。
“我很快就能像你一样了。”尹阙背着手,眼睛很亮,“只需要三千六百个日月。”
“好。”林斐之心不在焉,他还惦记着青鸟。
女娲将尹阙放在昆仑山,就又轻飘飘地走了,她答应给弟弟建造一个府邸,也答应林斐之时常来看望他们。
很快,两人便并排坐在了大树上,林斐之给尹阙吹曲子,他自己编的,很好听。
“我能试试吗?”年幼的尹阙问道,林斐之又摘了一片叶子给他,“可以的。”
一大一小便开始了第一次练习。
昆仑山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我能坐你的小船吗?”
“不能。”
“为什么?”
“船小。”
“我爬不上那棵大树,它太高了。”
“你等我回来,带你上去。”
·······
尹阙的话很多,和以后那位沉稳寡言的神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他漫山遍野地散着心,懵懵懂懂地观望着这座山。那个时候的泰山府君,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彼时的他,和那些新生于天地的灵物一样,很稚嫩,也很有趣,极有探索的欲望。林斐之在他的追问下,也渐渐说出了心底的想法,他埋藏许久的秘密,终是有了能够倾诉的对象。
“这样啊。”尹阙望着头顶的明月,陷入沉思,林斐之很踌躇:“你是听懂了,还是没懂呢?”
“说不上来了,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尹阙很诚实,“也许以后,等我有了一样的经历,或许就能懂了。”
“大概吧。”林斐之也抬头望向那轮明月,“盘古大神的左眼。”
“是的,他的左眼。”尹阙看得出神,“斐之,你说泰山是什么样的,和昆仑山差不多吗?”
“不知道。”林斐之摇摇头,尹阙对于自己的未来并不憧憬,他有种预感,那会是煎熬的另一种开端。
“明天我还是不能坐你的小船吗?”尹阙无聊地摆弄起手里的青叶,林斐之微微叹息:“那上面要坐我打捞上来的灵物,你坐上去会比较挤。”
“那好吧。”尹阙也不是喜欢追究的孩子,他吹起曲子,眼神温柔,和他姐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