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初遇

天地初开，宇宙洪荒，尚且年幼的林斐之在昆仑山麓醒来，他是这个世界自盘古之后，第一批苏醒的神明，稚嫩又温情。

女娲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很美好的一位姐姐，她告诉他，以后他便是昆仑山的主人，有自己的封号，昆仑君。

“那我需要做什么呢？”年幼的林斐之好奇地问道，女娲微微一笑：“做一叶扁舟。”

林斐之应下了，他接过这位姐姐手里的种子，栽在昆仑山的一角。春风化雨，霜露为养，斗转星移，种子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林斐之也渐渐长成了青年的模样。他向大树祈祷，需要一叶扁舟。树木同意了，在这天的夜晚，悄然倒塌。林斐之花了七七四十九天，将这陪伴自己许久的树木刨成一艘小船。

“女娲姐姐，我做好一叶扁舟了。”林斐之倚着他的船，向着虚无的天际呼唤，女神翩然而至，告诉他，昆仑山的背面是一汪海洋，在海水深处，居住着许多混沌生灵，他的工作就是打捞这些灵物，送到陆地上。

“为什么呢？”年轻的昆仑君不懂，“它们住在那里不好吗？”

“懵懂无心，当行教养。”女娲只是丢下这八个字，让林斐之自己体悟。

昆仑君坐在他的船里，面朝东方，开始思考。太阳升起，映在他清澈的眼睛里，月光交替，洒满他瘦削的肩头。又是七七四十九天的一个轮回，昆仑君终于悟出了那八个字的含义。

混沌生灵，无心不成模样，它们需要更广阔的生活空间，所以，绝对不能一直沉睡在深海。

它们需要光。

领悟到这一点的林斐之又做了一竿长篙，踏上他的旅程。

汪洋大海茫茫无际，昆仑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踩着清晨的阳光离开昆仑山麓，又披着皎洁的月光，回到最初的地点。寒来暑往，春去冬来，不知是过了多少个日月，林斐之突然发现，这渺渺世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和他说话。

“姐姐，女娲姐姐，你在吗？”昆仑君再次向着天边呼唤，但这一次，没有得到回答。

那个时候的女娲在尝试着创造人类，很忙，很欣喜，很焦灼，也自然而然地遗忘了林斐之的存在。

昆仑君在那一刹那感受到了浓烈的孤独，寂寞啊，真得好寂寞。他想像从前那样，对着自己的大树祈祷，可是大树再也没有长出过新叶。他爬上昆仑山头，举目远眺，除了黄土白云，逐渐生长的灵物，竟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

林斐之很受伤，他坐在船头，很惆怅地望着升起的太阳，他记得，这是盘古的右眼。

“神啊，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昆仑君呢喃着，伸出手，遮住了眼前的日光，你每天都在看着我，那你会在意我孤独的样子吗？

林斐之不知该如何排解心中的感伤，他依旧循环往复地做着他的工作，打捞生灵，送到山的另一头。

直到有一天，他在海洋的深处，一根漂泊的浮木上，发现了一只鸟儿。青色的，羽毛很漂亮，很美，一双璀璨的蓝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摄人心魄。

“你好。”林斐之很小心地和他打着招呼，“我叫林斐之，你也可以叫我昆仑君。”

他将小船停下，忐忑地等待着回复。

青鸟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开了口：“我是青鸟。”

“你，会说话？”林斐之显然被这一发现惊到了，他漂泊这么久，终于可以有一个交流的对象了。

“对，我会说话，我还能听懂你的意思。”青鸟挥舞着翅膀，盘旋在孤舟的上空，林斐之高兴极了，他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昆仑山？”

“不要。”青鸟很果断地拒绝了，“没有让我栖息的地方。”

“你需要什么？”林斐之不肯放弃，他太需要一个陪伴的对象了，那些生灵听不懂他说话，这青鸟是唯一的，是最特别的。

“草木。”青鸟淡淡地丢下这句话，便盘桓在上头，林斐之问他：“你一直飞，不会累吗？”

“累，也比脏了羽毛好。”青鸟说话从来没有语气的起伏，完全听不出喜怒哀乐，林斐之黯然：“这样吗？”

青鸟不答，盘桓了两圈，便静静地飞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那里，林斐之也是。

回到昆仑山的年轻人越发孤独，尤其是面对那一弯明月之时，那是盘古的左眼。

“神啊，请您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让他停留？”林斐之虔诚地祷告，忽然，仿佛是在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种树吧，当你遍载草木，那青鸟便会来此栖息。

林斐之睁开眼睛，悄悄握紧了拳头。

第二天，东边的天空升起第一道曙光之时，年轻的昆仑君再次出发了。他还是在那一片海洋之中，看见了青鸟。

“青鸟，你今天打算做些什么？”林斐之一边捞着海里的东西，一遍尝试着和青鸟聊天。对方扇动着翅膀，平淡地说道：“不知道，可能看着你吧。”

林斐之心头产生了悸动，有个生灵注视着他，会说话，能交流，这已经是茫然的岁月中，最美好的事情了。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这个。”林斐之自言自语，他告诉了青鸟很多事，从他自己，讲到昆仑山，再从昆仑山，说到女娲。

“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青鸟似乎对那位女神很有兴趣，林斐之沉思片刻，说道：“我也不清楚，她有时候会来，有时候又不曾过来，她懂很多东西，看着却又很神秘。”

“唔。”青鸟不答，盘桓的圈子莫名地缩小了。林斐之竖起长篙，对着他说道：“你累了，就在这上面休息一下吧，放心，很干净的。”

青鸟迟疑着，最终还是接受了林斐之的建议，默默站到了长篙的顶端。

“我在上面，你是不是不能动了？”青鸟不经意地问着，林斐之却又开始悸动了：“你是在关心我吗？”

“关心？”青鸟有些奇怪，“什么叫关心？”

他漂泊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些东西。

“嗯，就是——”林斐之挠挠头，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或许问问女娲娘娘会有答案？

于是在这天晚上，昆仑君又开始祈祷，但是这次，他没有听到那冥冥的声音，一切都很安静，甚至连风都没有。

“哦对，我要开始种树了。”林斐之想起这一点，可是他的种子是女娲娘娘送来的呀，没有种子，要怎么种呢？

昆仑君被难住了，他走到那棵光秃秃的大树面前，心中忧愁：“大树啊，我想在这山上种满草木，可我没有种子，女娲娘娘也不来了。”

他静静地站着，良久，似乎是听到了大树的叹息。

“你怎么了？”林斐之上前，温柔地抱着这位老朋友，他唯二的朋友，如果说，青鸟算的话。

大树的枝干渐渐伸展开，如同受到了某种感召，慢慢地重新长出漂亮的叶子，它在月下开花了，也在月下结出了种子。

林斐之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美得十分不真实。

他最终得到了大树的种子，圆润的，充满了生命力的种子。

“太好了，青鸟可以有栖息之地了！”

然后他就可以陪着我了，欣喜的林斐之最后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莫名地，他有些害羞。

大树的种子和它本树一样，生长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林斐之每天出去，和青鸟聊一聊，晚上就去照看着他的树木，长势很好，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你最近似乎很困。”青鸟这般说着，他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精神不太好。

“啊，没事。”林斐之笑着，一如头上的日光，温暖明媚，他目光流转，温声问道，“青鸟，假如我在昆仑山上种满树木，你会来吗？”

青鸟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半晌，才回复道：“也许吧。”

也许，那就是有机会，林斐之两眼泛着光，他一个人太久了，他真得很希望青鸟能陪伴着自己，一起看日出，一起数星星，他还能再讲许多许多的故事。

青鸟看着年轻人天真的面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振翅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