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救援高昌

伊州伊吾城，当地的归义军守军诧异地看着一支打着河西旗号的骑兵，急匆匆地绕城而过，直朝西州方向奔去。有眼尖的士兵注意到，这些骑兵的战马一侧，在马腹边垂着长长的大刀，很像是失传了很久的陌刀。

这支三千人的骑兵，正是林大端带领的陌刀营。根据情报，伊州的守军不多，野战军队都被调往高昌去了，所以他这一路行来，也不怕会有归义军的袭击。

沿着黄沙间的道路，林大端看到了一片淹没在黄沙之间的废墟，他停了下来，对副手荔非循说：“这里是当年安西都护府所设的罗护守捉故城啊！”

荔非循是羌人，大唐安史之乱时，曾出了两位羌人名将，荔非元礼和荔非守瑜。荔非元礼跟随李光弼，广立战功，而荔非守瑜更是一代传奇。

当年安史之乱时，安禄山连续攻破陈留、荥阳，打算直入东都洛阳，结果在罂子谷遭到了荔非守瑜的拦截。荔非守瑜的部下兵力太少，于是占据山谷高地，以弓弩射之。

叛军被射死数百人，荔非守瑜的箭甚至射到了安禄山所乘的战车上，吓得安禄山不敢通过，只得绕道而行。荔非守瑜力疲箭尽，眼看部下全部战死，不愿投降，于是投河自尽而死，可谓是国家之忠臣。

荔非循虽然也姓荔非，却不像曾经的契苾怀忠那么不要脸，他与两位天宝年间的名将虽是同族，却从不攀附说自己是两位将军的后人，旁人问起，他也是实话实说，只说自己仅仅是姓氏相同而已。

荔非循是从庆州跑到凉州投军的，他身材魁梧，力气很大，可以说是天生的陌刀手，被林大端从军中挑选出来，成为了他的副手。

荔非循对这些历史了解得不多，只是懵懂地看着林大端。林大端追思了一会儿，便大呼：“前面就是蒲昌县，曹家在那里有旧，咱们到了蒲昌县再休息！”

天山分为东西两段，西段被称为贪汗山，东段则为折罗漫山。林大端一行沿着折罗漫山南麓的绿洲，一路疾行，冲到了蒲昌城北，然后在随军的一名曹家子弟的带领下，在一片小小的绿洲中休整了半日，然后便继续西去。

所谓救人救急，西州回鹘卷土重来，找的机会实在太好，恰好药罗葛仁美领兵东去，被他们重又占了庭州以及左半边的西州，根据先前被拦截的西州、伊州信使传出的情报，赤水军正在高昌城西北的交河县南与西州回鹘对峙。

赤水军是一支张承奉以蒲昌、高昌降兵组成的新军，用的名号依旧是曾经被河西节度使使用过的军号。

赤水军指挥使耿汉宏是一名归义军的宿将，为了逐渐消弱世家在军中的势力，张承奉将他提拔了起来。高昌自汉朝以后，这里的居民就以汉人为主，还有部分吐火罗人，以及半定居的粟特胡人。

也正是因为这里的汉人相对较多，对大唐的忠诚有保证，张承奉当初才敢放心地留赤水军这支新军驻守此地。

此时耿汉宏的身边，只有不足六千士兵，这已经是西州所能支持的极限了。依靠着六千士兵，分守两个州，这并非是张承奉有意为难，而是庭、西、伊三州人口太少，供养不起太多的兵力。

这也是为什么西州大胜之后，张承奉就连忙将士兵调回的原因之一，从敦煌到伊吾城，近千里之遥，而从伊吾到高昌，距离九百余里，而且一路上都是沙漠，后勤补给线实在太漫长了，这是归义军无法承受的。

以六千兵，耿汉宏能够在西州回鹘猛烈的反击下坚持一个多月，也实属不易了。按照他的设想，求救的消息传到敦煌，再等到敦煌发兵来援，少说也的两三个月，那么无论如何，他都要坚守这几个月的时间。

交河城内，仆固楞骨刺坐在低矮的县衙，抱怨地说：“此小城也，如此破败，哪里比得上高昌好？”一旁的西州回鹘诸将都点头应和，一面拿着大块的羊肉，用匕首切了细块丢进嘴巴里吃。

仆固楞骨刺是仆固俊的孙子，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西州回鹘原本有些渐渐汉化的倾向，又倒退了回去。仆固楞骨刺自号阙毗伽可汗，这可是当年建立回鹘汗国的药罗葛骨力裴罗的汗号，被他很无耻地拿来继续用。

西州回鹘虽然是事实上的地方割据势力，但仍然以大唐属国自居，仆固楞骨刺接任汗位的时候，还曾遣使入长安朝贡，而且还想要朝廷的赐号封赏，可惜唐僖宗没有功夫理会。

唐昭宗李晔即位以来，西州回鹘只朝贡过一次，因为随着李弘益的崛起，归义军的复苏，作为归义军的死敌，仆固楞骨刺突然发现，自己想遣使去长安，居然找不到道路了。

等到吃饱喝足，仆固楞骨刺问：“多览葛部的骑兵，越过贪汗山了么？”一名回鹘将领回到：“回大汗，已经到龙泉馆了！”仆固楞骨刺说：“很好，来日咱们两路夹攻，杀败这些该死的唐军，夺下高昌城！”

数日后，沙漠间的一处小小的绿洲，西州回鹘对赤水军的攻击爆发了。仆固楞骨刺领骑兵自西北猛攻，在漫天的箭雨中，他眯着眼望着赤水军阵，然后猛地抬起手：“吹号！”

低沉的牛角大号在漫漫黄沙之间响起，苍凉的声音传遍了四周。听到东北方向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得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动，耿汉宏脸色一变，一名斥候急匆匆策马而至：“报，东北方向来了一支回鹘骑兵，看旗号似乎是多览葛部，人数大约在五千！”

耿汉宏大吼：“收缩防线，准备应付敌袭！”汉家军队善守，便是野战遇到骑兵，他心里也不怕，只是一想到要面对近两万骑兵，耿汉宏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得住。

赤水军原本有八千士兵，从庭州一路败退，已经折损了两千人，面对仆固楞骨刺一万五千骑兵的猛攻，这样的损失已经足以 让耿汉宏自豪了。然而多览葛部的到来，让他心中充满了警惕。

西州回鹘属于九姓乌古斯，是原本散落在金山一带游牧的铁勒诸族，加入了回鹘汗国改名而来。多览葛部既至，说明散落在金山更北的白霫、思结、拔思勿、甚至同罗部可能都被仆固楞骨刺召集南下了。

一想到铺天盖地如蝗虫一般的漠南草原部族骑兵，狼嚎着越过贪汗山，朝高昌冲杀而来，耿汉宏额头突然冒出了汗，他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一幕。

仆固楞骨刺疯狂大笑了起来：“前次被甘州药罗葛和唐军赶回金山，是本汗最大的屈辱。此番定要在这支唐军身上讨要回来！传令多览葛部，杀死这支唐军，我许诺他部在高昌大掠三日！”

受到激励的多览葛部骑兵，如同加了“嗜血”BUFF一般，嚎叫着用弯刀拍打着马臀，疯狂地朝赤水军的阵前杀奔而来。

这时东南方又传来沉重的马蹄声，耿汉宏神色严峻，既然西州回鹘来了一支援军，就会有第二支。他抬头看了看被黄沙弥漫而显得昏黄的太阳，也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不能看到。

在惨烈的厮杀中，林大端带领着三千陌刀手终于抵达了战场。他“呸”地吐出了一口砂子，掏出水囊，将所剩无几的水漱了口，然后提起陌刀，用水冲洗了刀身，单臂扬起陌刀，大呼：“随我杀敌！”

陌刀手并非只能下马步战迎敌的，林大端带头冲锋，在他的身后，两名陌刀手各举着一面“河西”字样的大旗，自东南越过赤水军的右翼，顺势将多览葛部一份为二，然后在赤水军的东北方向集结。

林大端跳下马来，大吼：“全军结阵！”又多身后一名传令兵大喊：“通报赤水军，咱们是友军，可别误伤了！”

看到一支突然冒出来的唐军，赤水军仍在坚守的士兵们大声欢呼了起来，他们以为是敦煌派出了骑兵支援，然而有眼尖的人看到“河西”二字，不由得愣住了。

看到这一支唐军在阵前下马，提着长长的陌刀，列成整齐的队伍，朝着西州回鹘本部骑兵迎了上去，有一名军官突然大喊：“是陌刀！是我大唐的陌刀！”

仆固楞骨刺很是恼怒，眼看多览葛部就能从赤水军的右翼突破，没想到被一支突然冒出来的唐军给搅和了。他提着弯刀，大吼：“都随本汗冲啊！”他不认得陌刀，只觉得一帮拿着怪模怪样的长刀步兵，如何是骑兵的对手。

就在两营陌刀手集成阵列，迈着坚定的步伐，甚至连甲具都来不及披挂整齐时，后队的辅助兵一名校尉，扛着大旗朝身后边走边喊：“赤水军的同袍，我们是友军，不要误伤了我等！”

耿汉宏的心情大起大落了一回，他看着远处大旗上“河西”两个字，眉头皱紧，但是战场情况紧急，已经顾虑不到那么多了，他对传令官说：“速去传令，既然是友军，咱们便好好配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