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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天命人心
城门洞开,像是一头凶兽张开了巨口。张问道在青皇的推动下逐渐进入城中,入城之后,张重鲤在前方带路,一直向前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是在一座飘扬着白帝大旗的宫殿前停住。
高台十阶,旌旗二十,青皇和张重鲤各自伸手,将张问道的轮椅扶起,抬着张问道朝着大殿前行。
空旷的大殿之上,只有着一个有着雄狮鬃毛般乱发的男人坐在一座漆黑的帝座之上,张重鲤率先开口道:“大师兄!”
白帝似乎是很是疲倦,睁开双眼看向张重鲤,然后道:“是重鲤啊,你已经有几万年没有回来过了。”
张重鲤不好意思地笑笑,拱手道:“是重鲤贪玩了。”
白帝轻笑道:“师父在后山,你去看看他吧,我和小师弟说说话。”
张重鲤对着白帝拱了拱手,径直往后山去了。
张问道看向这个震慑了整个时间三百万年的大师兄,并不能感受到师兄身上有着任何气势,只是感觉像是一个虚弱的中年人。
张问道微微拱手,然后道:“大师兄!”
白帝微微点头。
张问道继续道:“青皇,见过你大师伯。”
青皇也是拱了拱手,他并没有兴趣下跪,即便是张问道,他也只是在拜师的那一刻下跪过,张问道并不喜欢别人朝着自己跪下,青皇也就养成了这个习惯,“见过大师伯。”
白帝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场面一度静了下来,白帝看向张问道,道:“月皇想要把星无痕的妹妹嫁给你,你怎么看?”
张问道戏谑地笑笑,道:“月皇不可能不知道颜如妖的脾性,而且事先也没有告诉过颜如妖,他只是想要借颜如妖的口,告诉我一件事罢了。”
白帝扫了一眼张问道,道:“哦,什么事?”
张问道道:“他想要告诉我,我只是一个废人。作为一个废人,安然的度过余生便好。”
白帝看向张问道笑笑,道:“如果是一个废人,能够安然的度过余生自然是好的,可是,你真的只是一个废人吗?”
张问道摊开双手,然后道:“难道不是吗?”
白帝笑了笑,道:“我倒是很期待你在这个世间的面前站起来的那一天,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你要站起来的那天,记得到我的坟前倒上一壶酒。”
张问道微笑点头,然后道:“我会的。”
白帝继续道:“断腿之前,不知天高几重,故而无畏,无畏而不跪。断腿之后,得见天颜,断腿而不跪。待汝起身,天下无汝可跪之人。这是个好故事!”
张问道笑笑,道:“故事是好故事,就是不知道史书是不是会这么写。这件事没人做到过,但是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一个道理,没人做到过,不代表没人做的到。只是,还不是时候。”
白帝点头,然后道:“你明白要何时起身便好,我已经老了,白帝城的事,便交给你了,在我死后,照顾好无名山一脉。夜不归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这是一个真正的乱世,但是这个乱世,终究会有终结的一天。去吧,用你的双眼去看,看清这个世间,看清这个世外!”
世间总是远离这世上真正的血雨腥风,世人所知道的,是九天之内的神王,以及新的九天之主已经前往白帝城,但是白帝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白骨天。
白骨天的主宰权甚至没有经历过一丁点波澜,因为在诸王乱世开启的第一天,所有大势力惊讶的发现,他们居然都是轮回殿的人,无论是互相算计的仇家,还是假意交好,心怀叵测的邻居,在那一天开始之后,都惊讶的发现,所有的人,都是轮回殿的人。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带来更多的则是对于轮回殿的敬畏。
这是一个在仙古时代很少露面的势力,但是暗地里却是已经掌控了整个白骨天,这一点,更是让白骨天的所有生灵遍体生寒,剩下的,只有对于轮回殿的敬畏。
黄泉之上,阎罗被御天乩请到了他的居所,阎罗的的修为更进一步,境界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阻碍,他只是需要修行的资源,然而能够统御白骨天的轮回殿向来是不会缺资源这种东西的。
阎罗甚至可以直接突破到从圣的境界,但是他没有,突破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让世人以看诸王榜第一的目光看向自己能够少了很多的麻烦。
阎罗走进御天乩的院子中,可以看得到在石桌之上有着一碗水。
阎罗端起这碗水,抽动鼻翼闻了闻,没有任何的气味,但是他却是笑道:“果然是那种味道,那种能够将人点燃的力量。”
阎罗接着问道:“弄到这碗水的人呢?”
御天乩笑笑,道:“已经全部被我下令杀了。秘密之所以被称之为秘密,便是因为知道的人少。”
阎罗点头,然后道:“安排人手将他们的尸体都烧了,厚待他们的亲族弟子师门。”
御天乩拱手道:“明白了。”
看着那碗水,御天乩的目光有一丝丝跳动,道:“君上真的要喝下这碗水吗?据史书记载,在太古之时,此水,无药可救。白帝是第一个喝下它然后活下来的人。而后,流淌出这水的井便被白帝不知藏到了何处,世间也只剩下一些零散的井水了。”
阎罗看向御天乩,笑道:“不要太害怕那三个字,不就是夜不归吗?”
御天乩苦涩一笑,道:“我们这种揣度天命的人,最害怕的便是天命,而夜不归,还要在天命之上,是世间唯一一种可以逆天的东西,这是天道都要害怕的东西,我害怕,也不算丢人。总是自称戏命师,可是终究是在以人力抗争天命,你想要与它争,便是已经承认自己不如了,我从来不避讳承认自己害怕,害怕天命,并不丢人。”
阎罗也是笑笑,道:“害怕天命,确实不丢人。但是我真正害怕的,只有自己啊,想想上一世,魔族大祸,我还能够以神王之身抗击魔族,和书生一同对抗魔族,却还是比不上书生。我本以为,这一世依旧如同上一世一般,但是一只蝴蝶的振翅都会引发一场海啸,我在张问道的身上种下了太多的因果,故而他这一世居然得到了先生的垂青。这世间,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上一世如此光明磊落的自己,这一世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有时候夜里想想,自己都会感到害怕。”
阎罗看向御天乩,笑道:“知道我为什么敢饮下夜不归吗?”
御天乩摇头。
阎罗笑道:“因为上一世,我已经喝下过它了啊,已经喝过一次,再喝一次,也没什么了。”
道完,阎罗仰起脖子,一口饮尽碗中的夜不归。
黑压压的天际,雨点落在地上啪嗒啪嗒作响,阎罗行走在夜雨之中,看得到眼前的九座楼阁。
每一座楼阁都代表着一种极致的霸道。阎罗知道,这个地方,白帝来过,张问道来过,月皇也来过。
白帝带走了大夏龙雀。
月皇带走了饕餮之牙。
张问道带走了十八鬼身。
他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一座楼阁,那一座楼阁,名为弓无名。在那座楼阁之中,阎罗不过刚刚进入,便有一柄长弓嗡嗡作响,那是它终于再次等到了自己的主人而发出了喜悦的声音。
阎罗伸手,握住那一柄弓,弓名天狼,弓铭:弯弓不射日。
阎罗笑笑,然后道:“弯弓不射日,不射日射什么?”
他自问自答狠戾地笑,道:“射月射天狼!”
阎罗在九座楼阁之间徘徊,这世间,最清楚夜不归的不是白帝,更不是月皇,更不可能是张问道,而是他。
他数了数已经开启的楼阁,有五座。
他走向楼阁之后的无字碑处,可以看得到,少了一柄名为噬魂的长矛。
他的目光微微有变,道:“这世间的轨迹,果然乱了。”
离开了这个奇异的地方,阎罗睁开眼,看得到御天乩正守护在他的身旁,他张口道:“为张问道再卜一卦。”
御天乩不解,道:“不是已经算过了吗?张问道是虚幻之果啊。”
阎罗摇摇头,接着道:“再算一卦。”
御天乩终究还是同意了,道:“上雪顶。”
两人结伴来到一处雪山,御天乩拿出他吃饭的家伙,那是一个丁字型的木棍,御天乩握住木棍的上面两端,而后道:“乾坤造化,阴阳割晓,八方有灵,占演天机!”
而后是一段阎罗无法理解的文字,那是御天乩在与冥冥之中的什么沟通,阎罗可以看得到,御天乩的身形一抖,身上散发出可怕的劫力。
而后他的双手自然而然的开始滑动,在雪地上写出一个个字来,阎罗的双眼微微一抖,可以看得到雪地上的字:天若不生张问道,剑道万古如长夜!
良久,御天乩终于是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之中出来,看到雪地之上的两行字,目光微微颤抖,道:“这是,这是,这是我们为了算计张问道而说出的假谶言。”
阎罗的双眼之中,各种情绪如同涡流般旋转,终究是平静了下来,然后道:“这世间的轨迹果然乱了。”
阎罗顿了顿,接着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御天乩摇头。
阎罗笑道:“那就是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天命,也没有所谓的天,真正的天命,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