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砧板上的肉（十一）

早晨起床后，吃了点妻子在医院食堂打的早餐，张庆便倚靠在床头，百无聊赖的看着手机。在医院住了十天了，身上的上是好了许多，但案子至今没有任何进展，伤害自己的坏人还没有缉拿归案，他的心里很是恼火。

“张律师去哪了？都半上午了也没有见他的人影。”把手机放在床上，张庆看看着正在帮着自己叠衣服的妻子问道。

“哦。张律师去海福县公安局了。我刚才出去买早餐的时候正好碰上他出门，他对我说，海福县公安局的马局长打电话让他过去，说有事情商量，他就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要不然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妻子马晓燕一边说一边看着张庆。

张庆摆摆手，然后叹了一口气：“先不要打电话了，等他谈完了回来再说吧。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和马局长谈话呢，打扰他们不好。”

“嗯，好吧，你不要着急，耐心的等一会儿，说不定事情有结果了呢！等把害你的人抓捕归案咱们就回龙海，你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放下手中的活计，马晓燕笑着对张庆说道。

“唉，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这么个小案子，到现在还没有侦破甚至没有任何进展，这很不正常，海福县公安局是有问题的。一定是魏新光这伙人在背后阻挠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张庆一边说一边下床，习惯性的到背着双手，在病房里转开了圈子：“马局长虽然一身正气，对魏新光这伙人的所作所为十分的气愤，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副局长，在魏新光如此庞大的关系网面前也是无能为力啊！”

马晓燕点点头，看着张庆说道：“老张，依我看咱不能在这个地方呆的时间太长。第一，虽然我们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是魏新光这伙人干的，但在海福这块地盘上，他魏新光的势力很强大，我们拿他怎么样不了。与其在这里苦耗着，还不如把他们的犯罪证据收集齐，等有机会了再收拾他；第二，在海福这个地方，咱们人生地不熟，即便是肖监狱长等人在帮我们，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我们一直抓住这件事情不放，把魏新光这伙人逼急了，他们再作出伤害我们的事情怎么办？你跟魏新光斗了这么多年，对于他的为人是非常清楚的。魏新光这个人心黑手辣，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所以说，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啊！”

说到这里，马晓燕忧心忡忡的看了看张庆。

“就这样便宜了魏新光这伙王八蛋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不是我张庆做事的风格！”听完妻子的话，张庆恼怒的甩甩袖子，一脸怒容的看着马晓燕继续说道：“我知道海福是他魏新光的地盘，也知道这个王八蛋做事不择手段，但我不害怕。在这件事情上，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不可。如果他们想害我，那就来吧，我五、六年的牢都坐了，还害怕这些吗？”说到这里，张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气呼呼的做到床上。

“老张，我不是劝你委曲求全，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是，我们办任何事情一定要考虑清楚，认清形势，量力而行啊！在海福县，连执法机关都把他魏新光不敢怎样，我们又能干些什么呢？我们回龙海吧，把这个情况汇报给省公安厅。我就不相信，他魏新光能在海福横行霸道，难道在整个绿城省都是他的天下吗？我们收拾不了他，难道就没人管得了他了吗？共产党的天下难道是他魏新光的？我才不信！”

说到这里，马晓燕怒瞪双眼，看着同样气的脸色蜡黄的张庆。

听完妻子的话，张庆长吁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说道：“等会儿吧，等张律师来了看看情况再确定。”

马晓燕冲着张庆点点头，然后把水杯递到张庆的手上：“喝杯水吧，你早餐也没有吃多少东西。”

张庆点点头，接过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看马晓燕：“蔡律师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见到林正疆没有？”

“快三天了，蔡律师一直没有回宾馆。我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他说正在调查取证，等有了结果马上就回来向你汇报。”

“嗯，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个麻烦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结果。”听完马晓燕的话，张庆认真的点点头。

“老张，你觉得我们让蔡律师为林正疆做辩护律师会有结果吗？同情归同情，法律归法律，有些事情不是靠同情和怜悯就可以解决的。他林正疆杀了两个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按照我的理解，他就是死罪。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蔡律师为他辩护，难道能改变法院的判决吗？难道一个蔡律师能把死人辩活了？”说完话，马晓燕不解的看了看张庆。

张庆被妻子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么多天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风趣的话。”走到妻子身旁，张庆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尽人事，随天命，顺其自然吧。但作为朋友，我们总不能看着这件事情的发生不管不顾吧？在监狱的时候，林正疆对我不错，无论是劳动还是生活，都在尽全力帮助我。你也知道，我的身体不好，这些年如果不是林正疆鞍前马后的照顾，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还说不定呢。现在他出事了，我怎么能眼看着不管呢？我们尽力而为，帮到哪里是哪里。至于最后的结果，还是让法律来裁决吧！”

马晓燕看了看张庆，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的摇摇头：“在人们的印象里，坐牢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四面高墙，电网林立，没有一点人身自由，过着那种‘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的生活，痛苦的难以想象。但是，又有谁知道，即便是刑满释放回到社会上之后，这些人会更痛苦？就业的压力，生活的重担，与家庭分开几年后造成的生疏和矛盾，让这些人痛不欲生。就拿林正疆来说，出监刚刚两年，生活刚刚步入正轨，一下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但自己的命没有了，还搞得家破人亡。唉，这是什么事情啊！”

听完马晓丽的话，张庆点点头：“是啊，这就是现实，谁也逃避不了。在监狱的时候，虽然生活苦点，也没有自由，但那个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烦恼，有饭吃，有房住，病了有医生，吃药打针不花钱，简单而快乐。但一回到社会上，所有的事情都暴露出来了，让我们这些与社会隔绝了多年的人怎么适应？因此，有很多刑满释放的人在回到社会上之后，其生活状态甚至还不如在监狱的时候，因此便很想念监狱的生活，有的甚至故意犯罪，想着法儿的把自己送回到监狱去。这种事情你还没有听说过吧？”

说完话，张庆苦笑了一下，冲着妻子耸耸肩，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别说别人了，说说我们自己吧！”马晓丽看看张庆说道：“咱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已经做出了纠错判决，你的刑事案件也得到了平反，但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法院一直拖着不给执行。我们怎么办呢？”

“有办法！”张庆冲着妻子笑了笑：“国家法律既然做出了纠错判决，执行只是个早晚的问题。他魏新光可以称霸一时，还能称霸一世吗？我不相信。但是，我们必须要做好与魏新光及其背后的贪官污吏们长期作战的准备。我这次来，本来是请卜慌出山帮助我的，可是没有想到正好赶上林正疆出事儿，我来处理这件事情了，又被魏新光这个王八蛋害了，耽误了我们好几天的时间。等张律师来了看吧，听听海福县公安局怎么说，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撤，继续办我们的事情。你说呢？”

马晓丽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一边拿起开水壶给张庆到水，一边说着：“张律师都去了半天了还没有回来，是不是事情很麻烦呀？这要是......”

正说着，病房的门开了，律师张科推门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在这里念叨你呢你就回来了。张律师，辛苦了，请坐！”见张科进来，张庆站起身来迎上前去，一边说话，一边把一把凳子拉到他的面前。

“张总不要客气，我自己来！”见张庆忙着给他搬凳子，张科赶紧把手中提着的公文包放在床上，拉过凳子坐了下来。

“马局长怎么说？”坐在床上，张庆看着张科，着急的问道。

“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接过马晓燕递过来的茶杯，张科轻声说了声谢谢，然后接着说道：“今天早晨我刚起床就接到了马局长的电话，从他说话的口气中，我就感觉到了他的无奈。到了他那里之后，他跟我说了案件侦办的经过。”

“哼哼，马局长遇到了阻力，是吗？”接着张科的话，张庆先是冷笑了两声，然后插话问道。

“是的，而且阻力很大。我现在把整个情况向您汇报一下吧。”端起茶杯喝了口插，把茶杯放到张庆病床的床头柜上，张科接着说道：

“第一，海福监狱的那个肖监狱长的判断是正确的。您被害的当天晚上，海福县公安局派治安大队大队长齐凯负责侦办此案。后来经过调查，那个齐凯与魏新光关系密切，而且还有一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他是在接到魏新光的电话之后主动要求接管这个案子的。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说你就知道了。”说到这里，张科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张庆。

“那他马局长直接负责这个案子之后也没有什么效果啊，至今也没有什么进展嘛，难道他马局长也让魏新光收买了？”听完张科的话，张庆站起身来，有些气恼的说道。

“不，张总，您千万不要这样想。”张科赶紧冲着张庆摆摆手，然后接着说道：“在听了肖监狱长的建议之后，马局长找人调查了这个齐凯，在得到证实之后，他把案件交给了他比较相信的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经过几天的调查，已经有了眉目，伤害你的人逐渐浮出水面。可正当马局想出手对这些人采取强制措施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上级领导打给他的电话，让他暂缓对这些人的抓捕，等待上级机关的指示再行动。随后，马局接到了好几个电话，有领导打的，有朋友打的，目的只有一个：在你受害一案的侦查和处理中一定要慎重。更可怕的是，他甚至接到了好几个匿名恐吓电话，让他少管闲事，否则对他不客气。马局长跟我说，恐吓电话他不怕，这么多年的公安工作，对这些东西他已经司空见惯了。但一些领导的电话却让他很为难。所以......”

“哈哈哈哈，很为难？他是执法人员，依法办案是他应尽的职责。是领导的话重要还是法律重要？是领导说了算还是法律说了算？我看，这个马局长也是个办不成事的胆小鬼，是个怕掉乌纱帽的家伙！”没等张科把话说完，张庆便粗暴的挥挥胳膊，打断了他的话，瞪着眼睛吼叫着。

“老张，你冷静一下，先不要发火吗！”看着张庆怒火冲天的样子，妻子马晓燕赶紧说道：“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人人自危，人人自保。在目前的形势下，再结合你被伤害这个案子的全部经过，人家马局长也有他的难处，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应该理解才对啊！你这样......”

“我理解？我凭什么理解？他马局是人民警察，是要为人民服务的，是要主持公道的。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不敢秉公办案，难道还要我理解吗？我理解不了！”马晓燕的话还没有说完，张庆再一次疯了似的打断了她的话，气愤的说道。

“人家听领导的话可以保住乌纱帽，违背领导的意愿，依法办案你能给人家什么？钱？你没有；权力？你更谈不上。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马局长，你会怎么办？你会毫不犹豫的依法办事吗？未必吧？”见张庆梗着脖子对着自己候，马晓燕不愿意了，一句话把张庆顶了回去。

张庆抬起头来看看马晓丽，然后又看看张科，气哼哼的低下了头。

“张律师，马局长是什么意见呢？在你回来之前，他除了你刚才说的这些就没有再说些什么？”马晓丽扭头看看张科，微笑着问道。

“说了。”张科有些害怕的看看张庆，见他也盯着自己等着他说话，才放心的说道：“这些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虽然让马局很痛苦，但他确实也是无计可施。一个县局的副局长，他的处境我可以理解。”

说到这里，张科再次抬头看看张庆，见他没有发火，才接着说道：“通过我的观察，在海福县公安局的这些领导中，马局长还算是一个比较有正义感的人。在同我的谈话过程中，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魏新光一伙的犯罪行为痛恨至极，对于你的受伤也很同情，但苦于手中的权力太小，不能也不敢动手处理。在我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悄悄的告诉我，让你注意安全。案子的进展情况他会随时与我保持联系，并尽自己的所有力量，尽量把伤害你的人抓捕归案。如果没有其他情况，他想让你赶快离开海福，防止再发生什么不测。”

说到这里，张科停下话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走到张庆面前说道：“最后，马局悄悄的给了我这个手机号码，让你把在海福受害的情况告诉这个人，如果他能出面干预这件事，魏新光一伙就彻底完蛋了！”

张庆赶紧拿过那张纸条，看了一下纸条上的一串数字，然后微笑了一下：“这个人我认识，我也正在找这个人！”

“啊？”听完张庆的话，马晓燕和张科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