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五)
南邻的院子终于买了过来。
倒没借钱。李天凤看韩成龙拿定了主意要买下这去院,便一咬牙拿出了四千块钱来,这是她离婚时分到的财产,原先打算把这笔钱留给儿子上学使的,这时一狠心,全拿了出来,让韩成龙好一阵感动。
那边院子房子一到手,韩成龙立刻按计划进行了改造,时间不长,工程完工,祥和饭店又成了另一种景象。
院子宽敞气派,房间干净整洁,的确有了个饭店的样子,客人自然也增了不少,韩成龙又聘了一个厨师,一个服务员,买卖越来越顺,每日里进项不少,虽是忙得脚不沾地,可韩成龙与李天凤都没喊累,反倒觉得浑身是劲儿。两人分了工,韩成龙主要跑外,管着采购什么的,得空也进厨房忙一会儿。李天凤主要管内,两人把事儿办得头头是道,合作得也高高兴兴,像一家人似的。
有一天,李天凤说想儿子了,韩成龙就去了趟李天凤的娘家,把张小驰接到了店里,在这儿住了几天。张小驰很高兴,这天突然说要去西山公园看猴子,还让韩成龙与李天凤与自己一块儿去,孩子好久不见,两个人不忍拂他的意,便答应下来,把店里的事安排停当,就去了公园。韩成龙把张小驰扛在脖子上,四处转悠。张小驰骑着“马”吆吆喝喝,嘻嘻哈哈,高兴坏了。在公园里,遇上了韩成龙在陶瓷厂的一个老同事,那人缺心眼子,打量了韩成龙三个几眼,就问:“韩成龙,你啥时候结的婚,孩子都这么大了?”李天凤红了脸刚要解释,韩成龙却皱起眉沉痛地说:“唉。其实我那个大孩子要是活着的话,现在都十来岁了。”李天凤忍不住笑得差点儿摔倒在地上。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差了,可还是一头雾水:不是一家人,怎么看着这么热乎呢。
张小驰在这儿的几天里,贴上了韩成龙,叔叔长叔叔短地叫的那个甜,临送回他姥姥家时,竟抱着韩成龙的大腿哭了起来,让李天凤感动了半天。
这日傍晚,韩成龙老家一个亲戚得了急病,进了县医院,他撂下手头的活儿赶紧跑了过去,跑前跑后忙了好一阵子,病人稳定下来时,已是晚上快十点了,韩成龙还是放不下饭店那头的事,打算到那边瞧一眼再回家去,便骑上自行车向着饭店那边跑去。不巧,半路上车胎又爆了,没法子,只得推着车子走起来,到了百货楼近旁的一个去处时,就见前边的路灯下面,人行道上,迎面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抱着男的胳膊,虽是在晚上,却也看得清楚,女的穿着通红的上衣,那身材和走路的姿势,特别眼熟,韩成龙心里一震。
像是刘薇!韩成龙赶紧往黑影里一躲,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耳朵。
那两个人越走越近,最后看清了,果然是刘薇,看刘薇挎着那人的胳膊,与那人亲亲热热地说笑着,显然关系不一般,再看两人身上的穿戴,分明像是新婚的样子,韩成龙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天地也转了起来。
虽说跟刘薇分手已是很久很久了,分手之后也没再见过面,可韩成龙还是放不下她,曾有几次自己发狠,想厚起脸皮再去找找刘薇,两个人重新开始,可到最后都把这念头硬生生地摁了下去。其实,韩成龙早有了刘薇嫁给别人的思想准备,但猛不丁看到这一幕,还是心痛如刀割一般,他不敢再看下去,也怕他们认出自己来,扭过头去对着墙,像是在仔细地研究墙上贴着的那张专治阳萎的广告。
刘薇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点也听不到了,韩成龙这才扭过头看去。
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稀稀落落,路灯单调的光芒,冷冷地无力地弥漫着,刘薇与那个男的已是无踪无影了。
韩成龙掏出一根烟,点上,蹲在地下抽到一半,一扔,起身推着自行车走去。
他没再向祥和饭店走,而是去了城西,到了谭明家的楼下,把谭明喊下楼来,韩成龙长出了口气,掏出一根烟递给了谭明,手有些发抖。
借着路灯的灯光,谭明看清了韩成龙的脸色,阴得吓人,不等他开口,便说:“刘薇的事你知道啦?”
韩成龙还是问:“怎么样?”
谭明也叹口气说:“我是想过几天再告诉你的,人家结婚了。”
韩成龙心里一阵颤抖,哦了一声,又问:“那个人是……”
“在县工商局工作,听说他爸爸是民政局的局长。”
“多久了?”
“正好一个星期了。”
韩成龙觉得一阵难受,咽了口唾沫,才又说:“以前我给你留过话,刘薇结婚时一定要给我说一声,你怎么……”其实这话,韩成龙跟刘薇分手的时候也曾经嘱咐过她的,可刘薇也没作声……
谭明说:“这不是怕你伤心嘛。”
韩成龙笑了一声,可自己都听得出来,这笑声比哭声还难听。他说:“我伤心什么?我不伤心!这样,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明天我把钱捎给你,你代我亲手交给刘薇,算是贺礼,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再说我刚离厂卖菜的时候,人家刘薇还支援过我,我不能忘了,正好借着这个因由,还上人家的情。”
谭明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韩成龙的胳膊。
韩成龙说店里有事,扭头走了。一路上,只觉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成溜儿,浑身软软地没了半点力气。一股子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只一阵阵撞击着胸脯子,像是要炸开一般。其实,刘薇跟别人结婚这事,韩成龙早就想过几千遭,心里也早就对她不再存什么指望,但今天猛地知道这个消息,还是觉得天塌地陷一般。刘薇是自己的初恋,天底下没有比她再好的女人了,自己也不会再遇到这么好的女人了。韩成龙一阵又一阵揪心地疼。
韩成龙像掉了魂似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祥和饭店。
饭店里,客人早已走光,李天凤正在收拾桌椅,准备关门睡觉,韩成龙一步走了进来。李天凤直起身来,说:“哟,你这个时候怎么又来了?”话说到这儿,就看到韩成龙脸上不是个正颜色,赶紧走上前来,打量着他问:“怎么啦?出啥事啦?”
突然之间,一种要哭的感觉从心底里直升上来,韩成龙赶紧咽了口气,说:“我想喝酒。”
李天凤觉得奇怪,说:“喝酒?这个时候喝什么酒?”
韩城龙高了声说:“我想喝。”
李天凤虽不知道韩成龙为什么突然来了酒兴,却断定他一定遇到了不痛快的事儿,赶紧说:“那你坐下等着,我给你炒几个菜去。”
韩成龙一屁股跌在了椅子上,说:“不用弄菜,我只喝酒。”
李天凤也不再问,便依了他,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瓶酒来,然后进了厨房,端出一盆现成的全羊汤,又拿了几根黄瓜,放在了韩成龙的面前,转身要去拿酒杯时,韩成龙已是把酒瓶抄在了手里,说:“我自己喝,你去睡吧。”
李天凤怕韩成龙出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说:“我也想喝,我陪你喝。”
韩成龙愣愣地看了李天凤一会儿,没作声,突然把瓶口放进了嘴里,咔地一下咬下了瓶盖,接着仰头咕嘟灌了一大口。
李天凤说:“也给我倒上啊。”
韩成龙把酒瓶子伸过去,给李天凤倒满了杯子,然后把手里的酒瓶子跟那个杯子猛地一碰,又仰头喝了一大口。李天凤也喝一口,还是忍不住问:“韩成龙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韩成龙的脸一下子红胀了起来,直瞪瞪地盯着李成凤看了半晌,一下子垂下了头去,过了半晌,又一下子直起身来,高了嗓门说:“想想人活得也没啥意思。”说完这话,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平日里,这韩成龙风风火火吆吆喝喝,十足的大男人形象,突然这么哭起来,着实把李天凤吓了一跳,李天凤赶紧问:“韩成龙,到底怎么了呀?”
韩成龙还是不接话,又举起酒瓶灌了几口。李天凤觉得不好,隔着桌子伸手夺住了酒瓶,说:“不能再喝了。”韩成龙探过身去夺酒瓶子,被李天凤一把推了回来。
忽然间,一声哭嚎从韩成龙的喉咙直喷出来,真是撕心裂肺、惊天动地,李天凤吓得一哆嗦,就听韩成龙哭着说:“我这心,疼啊。我想喝。”一时间,韩成龙直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上气不接下气,几次像要吐出来的样子,俯下身去大声地咳嗽起来。
李天凤赶紧撂下酒瓶,起身转到了韩成龙的身边,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头子,一手握起拳来给他捶背。
韩成龙还是哭个不停。
李天凤也觉得一阵心疼,不自觉地揽住了韩成龙的肩膀。韩成龙坐在椅子上,哭得浑身无力,头软软地靠到了李天凤身上。他觉得,现在,在这世上,身边的这个女人成了他的依靠,这个女人的怀抱,温暖着他冰凉的心,不自觉地搂住了李天凤的腰,像小时候在母亲的怀里一样,放声痛哭。
李天凤一只手揽着韩成龙的肩,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不知哭了多久,韩成龙像是哭得没了力气,声音渐渐小了,停了。两个人却依然那么抱着,似乎在半醉半醒之间,韩成龙觉得李天凤的体温传到了自己的身上,那种女人身体柔软的感觉让他的心脏咚咚狂跳,一种说不出的欲望,一种寻找安慰渴求,一种情感失落的绝望,一种难以遏止的痛苦,猛然间汇成了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像汽油遇到了火星一下子升腾了起来。他抱着李天凤的胳膊,越来越紧。
这时,李天凤也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在全身弥漫开来,有疼爱,有惶恐,有悲痛,也有一种久违的渴望,她想推开韩成龙,却被韩成龙更加有力地抱紧了。
李天凤颤抖着说:“韩成龙,放开。”
韩成龙却像野兽般吼了一声,一下子把李天凤拦腰抱了起来,然后风一样冲进了李天凤的卧室,把李天凤往床上一扔,纵身扑了上去。李天凤挣扎着,低声嘶叫着。韩成龙像野兽一般低声吼叫着,手忙脚乱地撕扯李天凤的衣服,他的手哆嗦着,解不开李天凤的衣裳扣子,渐渐地,李天凤心底里的火也燃烧了起来,她停止了挣扎,自己把衣扣一个一个解了开来,韩成龙一把掀起了李天凤的内衣,一个崭新的世界摊开在面前,他突然呆了,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直瞪着眼看着。李天凤嘤咛一声,抬起身一把搂住了韩成龙,喘着粗气的嘴,吻了过去……
一阵山呼海啸,一阵狂风巨浪……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才平静了下来。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又过了不知多久,韩成龙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晃着脑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说:“李姐,我……对不住你。”
过了半晌,李天凤说:“成龙,别这么说,我……我愿意。”
韩成龙又一下把李天凤抱紧了,说:“李姐,我……要娶你。”
李天凤抚摸着韩成龙的脑袋,说:“成龙,姐知道你的心思,姐高兴,可姐不指望,姐离过婚,还带着个孩子,岁数又比你大,不行的。”
韩成龙说:“姐,我一定要娶你。”
李天凤唉了一声,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声叹息到底表达的什么情感。从心底里,她早就喜欢上了韩成龙,又加适才喝了酒,所以,她迎接了韩成龙,迎来了久违的快乐。但李天凤毕竟是经历过一场婚姻的人,虽然刚刚点起的欲望之火还在燃烧着,但她的脑子却冷静下来,她知道:不能对韩成龙跟自己的未来有过多的企望。
韩成龙说:“姐,我会对你好的。”
李天凤没作声,只是紧紧抱着韩成龙,充满了诱惑的身体,将难以言说的感觉闪电一样一下子传遍了韩成龙的全身,韩成龙猛地把李天凤裹在了身下。
火,又一次腾腾燃烧了起来。
6
几天里,韩成龙与李天凤一直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亢奋之中,既感到精疲力尽,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韩成龙似乎已忘记了自己的伤痛,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
又一次亲热过后,韩成龙坐了起来,抽出一支烟,李天凤拿过打火机,打着了火,给他点上,然后从后边揽住了韩成龙的肩膀,头靠在他的后背上。
过了半晌,韩成龙说:“姐,我想把咱们的事……告诉我爸爸和娘。”
李天凤显然没想到韩成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立马直起了身子,连声说:“别,别,别……”
韩成龙却觉李天凤这么说有些意外,问:“为什么?”
李天凤没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重又紧紧地搂住了韩成龙。她打心底里喜欢韩成龙,却不奢求能嫁给韩成龙。她心里早就想清楚了,韩成龙的父母一知道这事儿,那火药就点着了,他家里会闹个鸡飞狗跳没了安宁,只怕还会把饭店也闹得鸡犬不宁,最后的结果必定是,她失去了韩成龙,这饭店也开不下去了。她只是想:把眼前的这种快乐,再延长一点,不让它成为一阵风,一转眼就没了影儿。
韩成龙却是真心的。
刘薇嫁了人,他已没了任何想头,彻底死心了。从前那些云里雾里飘飘忽忽的憧憬,全都一风吹散了,如今只有一个念头,从此之后,跟李天凤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韩成龙又说:“这事早晚得给他们说,咱俩要结婚。”
李天凤还是没作声,还是没动弹,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韩成龙突然觉得,后背凉凉的,李天凤抖了起来,赶紧扭转身,看到李天凤满脸是泪。
韩成龙搂住了李天凤,叫了一声:“姐。”
李天凤抽搭着说:“韩成龙啊,我只想到下一辈子,比你晚生几年,嫁给你,好好地活。”
韩成龙说:“这辈子又不是不能嫁,为什么要等下辈子?”
李天凤扑到了韩成龙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其实,爸爸和娘那一关难过,韩成龙早就想到了,也打定了过关斩将的主意。
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里,爸爸和娘还没睡。韩成龙给他们每人倒上一杯茶,说:“爸,娘,我要跟你们说件事。”
很少见儿子这么庄重、严肃、认真地说话,韩达奎立马觉出有些蹊跷,问道:“什么事?”
儿子自打从陶瓷厂辞职,到自个儿卖菜,到去建筑队,到现在干起饭店来,虽然磕磕绊绊,但总得来说也没出什么大事儿,韩达奎心里一直挺欢喜的。他觉得儿子让自己在人前人后都挺直了腰杆子,包里的钱多了不少,日子也过得滋润了起来,更让他高兴的是,儿子一步一步成人了,做事靠谱了,想事周全了,如今许多事韩达奎都不插嘴了,由着儿子去干。今天一见儿子这样的神情跟自己说话,韩达奎就觉出:事儿不小。
韩成龙说:“我要到南方去。”
韩达奎一愣,又问:“到那里去干什么?出差吗?”
韩成龙说:“不,到那里干活去,也许就不回来了。”
韩达奎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到了韩成龙的面前:“到那里干活?为什么要到那里干活?”
韩成龙的娘也变了脸色,说:“这里不是干得挺好吗?”
韩成龙沉着脸,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韩达奎到底沉不住气了,高了声说:“你跟我说实话,你又作下了什么事?”
娘也说:“你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去干什么?再说,我们老两个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能离得开你?”说着便抹起泪来。
韩成龙还是不作声。
韩达奎急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一跺腿,说:“你倒是给我开口说话呀。”
韩成龙这才说:”我不能再在祥和饭店干下去了。”
韩达奎说:“为什么啊?不是一直干得挺顺心吗?”
娘说:“是不是跟李天凤不对付了?”
韩成龙还是摇着头说:“不是,这次我跟李天凤一块儿去南方。”
韩达奎一拍大腿,说:“龙呀,你一口气给我说完行不行呀?别这么问一句答一句行不行呀?可急死我了。”
韩成龙把头垂到了裤裆里,嘴里像含着个核桃似地说:“我跟李天凤……嗯……那个了,她可能怀上了,我不走,没法办了。”
韩达奎一下愣在了地当央,舌头像打了结,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韩成龙的娘说:“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等事来呀。”
韩成龙长叹了一声,说:“没办法了,在这儿又不能娶她,我们只能走了。”
娘又哭了起来。
韩达奎却慢慢地坐了下来,低头想了半天,又问:“龙呀,你到底是愿意不愿意往后跟人家李天凤一块过日子呀。”
韩成龙还没开口,娘已是抢过话头去,说:“他已经是作下了,他不愿意,人家能饶得了他吗?拖着他到南边去,铁定也是那个李天凤的主意。”
韩成龙一声不吭。
一家人都不再开口,韩达奎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把屋子抽成了锅炉房。过了足有半个小时,韩达奎才突然说道:“李天凤那丫头说来还不错,像个过日子的人,性子也挺直爽的。”
李天凤跟韩达奎他们都挺熟的。从韩成龙在她门前卖菜的时候起,韩达奎就跟李天凤认识了,那一阵有时韩达奎替韩成龙卖菜,李天凤还出来帮他的忙,或是跟他聊会儿家常,那时韩达奎就对李天凤印象不错。后来李天凤跟韩成龙两个人合伙开起饭店来,李天凤自是常来韩成龙家,跟韩成龙的娘也谈的来。那时,他们作梦也没想到会到如今这一步,倒是彼此把家里家外的事说了不少,也算是知根知底儿。
韩达奎又转向了韩成龙,再次问道:“韩成龙,你就给我撂句实话,你到底对人家李天凤是什么主意?”
韩成龙吭嗤了半天,还是撂出句囫囵话来,说:“我听你的。”
韩大奎又一拍大腿,说:“那就好办了,把李天凤娶过来,不就啥事也没了?就是一样,人家到底是不是实心实意地要跟你呀?“
韩成龙说:“差不多吧。”
娘说:“他比咱家龙儿大,还带着个孩子。”
韩成龙也皱着眉说:“要不我再考虑考虑。”
韩达奎说:“如今生米都做成熟饭了,你还考虑个啥?你就给我个明白话,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吧?”
韩成龙点了点头。
韩达奎说:“那就得了,抽空我托人给你们提亲,虽然如今是新社会,不讲究这个那个了,可这事咱们还得按老套路办,别让人戳咱们的脊梁骨。”
娘还要说话,韩达奎却向她使了个眼色,说:“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
韩成龙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没作声,可心里却笑开了花,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在给父母透露这事儿之前,韩成龙就估摸到,要是开口直接就说要跟李天凤结婚,那父母肯定不会点头的,吹胡子瞪眼,拍桌子打板凳都是轻的,弄不好自己还要吃几个大耳光。他们不会说别的,肯定只嫌李天凤是个二婚,还大他两岁,而且带着个孩子,名声不好听,因此,韩成龙使了这个花招。先说要往南方跑,然后再说是因为跟李天凤的那事没法收拾了,这才逼上的梁山。韩成龙断定:父母一听这个消息肯定会大吃一惊,儿子是他们的天,儿子要走是天大的事,怎么留住儿子才是顶要紧的,儿媳妇是什么人跟儿子留在身边相比,那真地成了小事,他们就会退一步,答应自己跟李天凤的事了。
韩成龙的法子的确有些道理。这就像一个病人,如果猛不丁直接告诉他:你得了肝硬化,他会碰头打滚痛不欲生受不了的。可要是先告诉他,你得了肝癌,不久再告诉他是误诊,不是肝癌而是肝硬化,那这人定会大大松一口气,反倒对肝硬化不会那么惧怕了,甚至还会有几分庆幸欣喜。
果然就像预想的那样,这一计出乎意料地成功了。韩成龙原想由自己一路说来,把只有跟李天凤结婚,才可不去南方的结论引导出来,没想到爸爸却先想到了这一层,自己便装作无可奈何半推半就的模样答应了下来。
韩达奎没想到了中了儿子的计,还给老伴儿使眼色,老伴儿是个实诚人,断断没想到这里边的蹊跷,还想唠叨,韩达奎起身推她说:“孩子的事咱不管了,由他们去吧。”老两个进了自己的房间。
韩成龙听到里面一阵嘀咕,心中觉得好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松了口气,却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了,大睁着眼憧憬了一万多种美好的生活之后,天已是快亮了,索性不睡了,草草洗涮了一下,向父母撒个谎,说店里今天有大事得早去准备,便出了门骑车径直向祥和饭店奔去。
到了店里,韩成龙自己开门走了进去,李天凤听到动静跑了出来,一看是韩成龙,立马脸上显出些担忧和急切的神情,便问:“怎么样?“
韩成龙忍住笑,装出一副忧愁和难受的样子,摇了摇头。
李天凤的脸上立即阴云密布,在近旁的椅子上缓缓地坐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韩成龙问:“怎么办?”
半晌,李天凤才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泪水,说:“还能怎么办?算了吧。”
韩成龙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天凤愣了,就听韩成龙说:“骗你的,他们答应了。”
李天凤还是满脸的不相信,说:“韩成龙,你正经点好不好?怎么啥事你都这么没正形!”
韩成这才拉住了李天凤的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李天凤破涕为笑,回身拿起那个苕帚,朝韩成龙兜头敲了过去,便骂道:“你这个坏种,怎么就没个正经时候!”
韩成龙一边笑,一边拔腿就跑,李天凤在后面追着打,两个人逃进了卧室,韩成龙躲闪着,躺倒在了床上,李天凤扑过去打时,韩成龙一下抱住了她。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