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长安
不过一月未见罢了，却恍若隔了许久，长安依旧是那个长安，看起来依旧那么繁华，依旧是盛世长安。
只是，又有谁深探过这所谓繁华盛世下的暗潮浮动？朝廷水深，宦官当道，甚至有人准备篡位，这谁都知道。后宫的女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后宫这地方也是变得水深火热，众人也皆知，可谁又敢提出来，谁又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有身份的人的对手呢？
这是我第二次踏进京城了。只这第一次和第二次相比，我的感觉可是大不同了。
慕言辰，你肯定不会想到你十年前杀我全家，屠我满门，而如今十年已过，我来找你报仇了，你也肯定不会相信我还活着。
可是你看，我到现在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只可惜你不知道罢了。
我正想着，就看到慕言辰在锦衣卫的护卫下游城，浩浩荡荡。轿子抬得很高很高，装饰也是繁多，百姓们簇拥着他，好像他就是庇护天下苍生的圣贤一样。似乎他也的确是庇护天下苍生的圣贤，只对于某一些人，他做出的事情还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我亲人的死，和聂宸轩的死，重点都在于那些喜欢对别人落井下石的人在作祟，那些人都是些类似“小喽啰”的人，是可有可无的人物，可若没有慕言辰这个主裁的皇帝同意，他们还是不会得逞的。我现在真的很纠结，这仇，究竟是报，还是不报呢？
他还真是享福，这般受人拥戴？我难以相信。
我抬头，恰好和他的目光相逢，我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我却毫无躲避的意思，我看着他嘴角微勾。
我一愣，看着他眼底的痴情，甚至怀疑自己做错了。
“我真的，真的错了么？”
我嘴唇嚅动，喃喃。
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和错。
我又摇摇头，忽而想笑，也就笑了。虽然面朝他笑的，也是对着他笑的，不过那虽然是对他笑的，但是那是是讽刺的笑。
他见我笑一愈发甚了，还多看了我一眼，哦不，是多瞥了我一眼。
他多想了，我没有爱慕他。
自作多情。
我就在京城里踱步，就好似林间踱步一样悠闲。路过那些店铺，我就会想起曾经的事情。卖包子的铺子依旧没有变化，老板娘依旧是那个老板娘，店小二依旧是那个店小二，只不过脸上染了岁月的痕迹。
我也无心上前去打招呼，他们也许，都不认识我了……
以前，我就喜欢和老板娘或是店小二唠嗑，顺带着要讨几颗糖果，可是那感觉怕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小二，你给我几颗糖嘛。”
“不给。”
然后我用软绵绵的声音，拉着他的胳膊求他：“求你了啦！”
“行行行，看在你还小的份上，嗯，给你几颗。”小二从柜台后拿了几颗糖，我就眼睛发亮，再看着他把糖果塞进我的怀里，说，”去吧。”
我有时兴奋至极，高兴到甚至冲他鞠躬，那时小二就会用手摸摸我的头，而我连头都没来得及点，就欢欢喜喜地跑走了。
我回忆起曾经的事情，到底是没能忍住，慢慢走上前去，说：“我要……两个包子，随便什么味的。”
我发现我在哽咽。
小二正忙着擦橱柜，听问我的话后急忙应答：“好嘞！”
而从前他是说，“小丫头，你等等啊”。
我强忍泪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这时却又听到小二的话：“来了来啦！”
我一言未发，接过包子，又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到柜台上就跑，跑到了街的尽头，眼眶里憋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是无声的。
十年的时间，一下就变成了泡影，温暖已然隔世，我从前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没有了，小二老了，调皮的样子也没有了。
我鼻子突然酸极了，嘴角也是一抽一抽的，怪别扭的。
若没有慕言辰的插手，我们一家人现在也许依旧是其乐融融，只因为他，现在我和我父母，以及其他人，却远到……远到阴阳两隔。
如若没有他的插手，我爹也是会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好官员，而我也是孝敬爹娘的好女儿。可是如今又是如何呢？
是的。我回答自己。
只现在，一切都变了。我的心境现在就是一个字，乱。
他对我笑？他喜欢我？呵，我顾清兰是何德何能啊？我担不起这份爱。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还能回到我从六岁起就再也没有回过的家，那块地方早已变成废墟。这条通往家的路，我在梦境里走了一遍，两遍，无数遍了。我一直觉得这是梦幻，此生不可能再踏上这条路，没想到竟真的踏上了。
不过家里早就变成废墟了。
回忆到曾经的那一幕幕，我心里的酸楚就愈发多了。
我顾清兰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而今我却觉得我愧对于聂宸轩，他是因为为了为我挡箭，所以丧命于乱箭之下。
聂宸轩几乎是把他的一辈子都交给了我。
不错，从六岁开始，我就认识他了，我从未想到会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且还是被一个将军救起来，而且一直活到了现在。
只是，他永远永远地走了。
我被人救起来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场空？到最后苍凉时，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唉，往日的事情真是一言难尽啊。伤痛无论如何都不能平抚，这才是最大的伤痛。
明明是那般刻骨的记忆，为何到了现在就变得不清不楚了呢？明明又是下定了决心要报仇的，却有一刻还是动摇了起来……
我是被他感动了，还是心软了？或是别的？
我不知道。也许每一个女子都有自己的软肋，而他正好就踩在了我的软肋上。也许吧。
我只知道，我实实在在是恨他。
我现在只想让他知道，它是如何辜负一个对国家一心的朝臣，是如何辜负一个忠心耿耿的将军。也许，他辜负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是这整个国家，以及所有的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