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击破大斗军

右翼的三千骑兵由特耶乌亲自带领，他左手持着蒙了牛皮的小圆木盾，右手握着横刀，缰绳系在手腕上，带着骑兵缓缓地朝大斗军的阵前压了过去。

罗元蒙不断催促着部下，从随军的马车上卸下了拒马，眼看布阵已经来不及，他有些着急，连忙指挥着士兵们将马车连在了一起，勉强摆出了一道车阵，然后便命令弓弩手放箭。

特耶乌经验丰富，回鹘人如同漠南漠北草原的游牧部落一样，善骑射，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因此他并未指挥着部下加快速度，而是缓缓来到了一百余步外，刚好躲过了第一轮稀稀拉拉的箭雨，然后他大吼：“提速，冲锋！”

三千回鹘骑兵松散的阵型立刻加快了速度，战马从小跑变为狂奔，朝着大斗军的左翼冲了过来。罗元蒙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这一次遇到了对手。

两营朔方军士兵缓缓上前，然后将六十门虎蹲炮架设在地上，一阵忙碌之后，各什长在本什负责的虎蹲炮后的一根木杆上升起了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这表明这一座虎蹲炮装填校对完毕，可以开炮了。

六十面三角小旗依次升了起来，各什长看向了曹用行所在的中军，看到一名传令兵使劲挥舞起了一面巨大的红色三角旗，什长们纷纷下令：“开炮！”

第一轮的三十门虎蹲炮猛烈地轰击开来，将炮膛内的石子弹抛射了出去，然后直落入大斗军的军阵之中。罗元蒙心里猛地一惊，他早就对河西火炮有所耳闻，然而这还是包括他在内的几乎所有大斗军将士第一次遭遇虎蹲炮的攻击。

先前他还有些诧异，为何对面的两千步兵远在弓弩射程之外就停了下来，原来火炮的射程如此之远！罗元蒙也顾不得两翼来攻的回鹘骑兵，大声说：“快，组装小抛石机，组装床弩，快反击！”

李弘益虽然为归义军夺下了甘、肃两州，归义军的一个极严重的问题依旧未得到解决，那就是各军依旧缺乏战马。居延海的回鹘，提供的战马都被河西收购了，张承奉一直未能寻找到新的战马来源。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西州大胜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攻击删丹县。张承奉根据军报，看到了骑兵在战场的巨大统治力，于是他便想到了删丹县的甘州回鹘。若是能从还在被李弘益看押起来的甘州回鹘处获得一批战马，他就能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骑兵。

西州回鹘的仆固氏政权虽然被击败，但其主力骑兵大多越过折罗漫山，逃往了金山（即阿尔泰山）以北，所以张承奉在西州并未得到太多的马匹，而且骑兵需要很长时间的培养，就连李弘益现在，也没有一支真正培养起来的骑兵。

祁连军是以吐谷浑部为班底组建的，飞虎军则是选拔的原温末骑兵，天德军不能轻易调动，所以这一次李弘益西征，就只能让曹用行借河西达靼骑兵，以及居延海回鹘的一部。

罗元蒙突然无奈地发现，他所带来的万余大斗军，连同拉车的马匹统共不足四千，其中可用的战马，成型的骑兵还不到一千，这让他有些莫名的沮丧。不过他很快就缓了过来，用薛延陀来自我安慰。

薛延陀本为匈奴别种铁勒族一部，是由薛部吞并延陀部，合称为薛延陀部。唐太宗时，为了对付突厥汗国的颉利可汗，联络上了饱受西突厥欺压的铁勒诸部，册封易咥小可汗乙失钵之孙夷男为真珠毗伽可汗，夷男受到鼓舞，于是成立了薛延陀汗国，将王庭牙帐设在了郁督军山。

薛延陀汗国初立时，虽然有七万余户，但是部落缺少马匹，因为都被突厥搜刮一空。夷男也算是一时之豪雄，训练出了一支步兵，成为漠北漠南大草原上第一个依靠步兵称霸一时的政权。

罗元蒙对于这一段历史还算了解，因此他自我安慰，自己领大斗军步兵，未必不能战胜对面一看就是回鹘人的河西骑兵。

若是遇到像河西达靼那样并未受到正规化军事训练的野路子出身的骑兵队伍，罗元蒙以步兵坚守阵地，然后以弓弩对抗，或许骑兵也未必能够占到便宜，但是他遇到的却是经过河西民兵制度训练过的回鹘骑兵。

李弘益的手下，擅带骑兵的将领有很多，比如代表人物李存孝和李胜甲，慕容阎昆也是骑将，但他也很善于山地作战。李弘益专门令河西军事学院的教授老师们，整理了历代的兵书，又向各将领军官们去信，总结他们对战争战术的心得，编写了一部《河西骑兵操练册典》，并以此为基础，组织各地民兵校尉军官学习，然后负责教导训练，并有河西军部军训司不定时考核。

所以曹用行或许在骑兵指挥上不及李存孝等人，但是居延县的回鹘民兵经过训练，早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一支牧民拼凑而来的骑兵队伍了。

特耶乌并未一上来就决死冲锋，而是不停地带着骑兵游荡射击，并寻找着大斗军的防御漏洞。一支步兵为主的军队与骑兵相遇，后果自然也就能够想象了。

对于回鹘骑兵来说，他们有着天生的对于战场把握的敏锐，曹用行虽然没有亲自带队冲锋，但他站在望车上，很快就发现了大斗军的弱点，由于两军平野相遇，罗元蒙来不及布置完善的防御措施，在大斗军的左翼，匆忙布设的阵线，后方有一段防御空白。

曹用行大声对身边传令官说了两句，立刻有司号官吹响了牛角号，在低沉的呜呜声中，与大斗军平行奔射并退了回来重新整理队形的特耶乌回头望去，看见己方阵前一面绿色的大旗来回招摇，他立刻明白了。

左翼最先被河西骑兵突破，紧接着右翼的回鹘骑兵也冲杀而至，正面的虎蹲炮虽然一次齐射攻击不足，却稳步向前推进，罗元蒙的额头冒出了汗，他知道大斗军坚持不住了，尽管手上还有不足千人的骑兵，他却再也不敢派出去了。

玉门关西门，索文呈眼巴巴地看着这一片厮杀的战场，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原本的打算，是领着关内的千名守兵，配合着大斗军，前后夹击，现在是没有指望了。

曹用行看到大斗军阵中一片慌乱，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玉门关，将身边两千预备队骑兵派了出去。这是压垮骆驼背的最后一颗稻草，大斗军彻底崩溃了。

罗元蒙一脸惊慌，在他的身边，跟了不到八百骑，回头看着四散逃窜的大斗军士，他觉得丢脸极了，自己身为一军都指挥使，却丢下手下，先行逃跑，这不是一个将军应该做的。

可是他不得不如此，大斗军长史的话说得很明白，归义军骑兵太少，大斗军的这一支骑兵，必须安全地撤回敦煌去。

曹用行看着天色，太阳已经落到了西山，初夏的风卷起了沙土，细细地向西面吹来。特耶乌已经带领四千骑，紧紧追在逃跑的罗元蒙身后，他咳嗽了一声，看向了远处的玉门关：“再去喊话，叫玉门关内投降！”

五百余里外的酒泉城，李弘益领着大军，再一次地包围了这座城池。李珽从姑臧派出的加急信使终于追了上来，将一封信件送到了他的手中。

李弘益打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自己皱眉头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李弘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本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方向发展的局势，怎么说变就变了！

他有些无语，当年攻李茂贞，武功大战时，他便将神策军前右中尉韩全诲杀了。神策军毕竟是天子近军，他不能插手太多，因此他上表建议，朝廷应整顿神策军，或者趁此机会削弱宦官们的兵权。

现在看来，中晚唐以来的宦官势力，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清除的。皇帝李晔杀了田令孜和杨复恭，李弘益宰了韩全诲，结果又冒出来刘季述和王仲先，而且居然被两个宦官搞了一次“废立”的大事！

待看到捧日军都头李筠、扈跸军都头李君实两人被神策军士兵抓了起来，未经审判便掉了脑袋，李弘益只觉得愤怒异常，他怒骂道：“军情司在长安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提早发觉？看来我得回去一趟了！”

熊乐玄眼珠子一转，凑了过来，从李弘益手中讨要过情报看了一遍，心中有了主意，说：“国公勿恼，事发突然，军情司也未必那么快就反应过来。我看情报中说，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张浚已请调三州防御使回京师，想必一场闹剧可平定。国公也不必转回，请泾国公张节帅领彰义军，前往长安援救即可。”

李弘益有些犹豫，他是想一战而定归义军七州之地的，现在朝廷出了大事，他有必须回援的理由。韩逊在一旁说：“国公，咱们已经杀至肃州，曹副使已经到了瓜州，沙州指日可下，不可半途而废啊！况且自李茂贞被除之后，京师附近数州尽归朝廷，有三州防御使前往，刘王二阉，不过跳梁小丑尔！有张节帅在，长安无忧！”

李弘益叹了口气，他若能拿下归义军七州之地，丝绸之路的一半就被他掌控在手里，这是一条能够给河西三镇带来巨大财富的道路，他实在舍不得就此丢了。

于是李弘益思量了半晌，说：“立刻去信原州，请张琏兵出泾州，并上书朝廷，请求支援。再告诉李珽，速速派骑兵占领潼关。长安一乱，不可给关东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啊！”

李弘益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是一队三人的信使，才被李珽派出，带着潼关失守、朱简出兵的坏消息，急匆匆向西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