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颤栗（1）
这真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前几日的瓢泼大雨所制造的水坑还未完全蒸发干净，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又开始羞怯的落下。
范姚紧紧的锁好了窗子，看着外面的小雨叹了口气。今天白天，自己亲手隔断了那段折磨她至深的所谓‘友情’，晚间就开始下起了这样缠绵的小雨，就好像是应着自己复杂的纠结而来一样……
‘铃……铃铃……’隐约，似乎有铃声传来，范姚后背发毛。立刻抛开了心中的感伤。
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热度传来，也给人带来安全的感觉。范姚紧紧闭上了眼睛。希望可以安稳的进入梦乡。
“唔？”打着雨伞路过的人在这栋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了一刻，似乎在侧耳倾听什么。
‘吱嘎……’范姚肥胖的身躯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嘶哑的声音，听的人牙酸。
范姚此刻头脑十分的清醒。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而且非常神奇的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慌乱。就好像本来就该如此一样。范姚绿豆似得眼睛似乎划过一丝怀念。这样老旧的家具，这样破旧的房屋。
面前是一扇老的不能再老的木门，不知道伫立在那里看了这屋子里面发生的多少次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如果，如果这屋子有着自己的意识，想来是非常讨厌自己的吧？就像是，她讨厌这屋子一样。
一步，两步，三步。向着门走去。
范姚可以看到那门上所有的污渍，还有因为古老而产生的裂缝。就像以前所有次一样，范姚狠狠的皱了皱眉头。脑门上的肉因此而被挤成了一个小肉丘。看上去平白的令人厌恶。
‘啊……啊……唔……啊……！’
熟悉的霉腐味，范姚轻轻扭开门把，扑面而来的死气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颤栗。
窗子外面，阳光并不热烈。不，那只是一个阴天而已。死气沉沉的白光透过污突突的窗子，被大部分遮挡住后仅余的几缕阳光温吞吞的照射在窗边的沙发上老人的身上。让人看清了那张脸。
布满了皱纹，皮肤松弛，好像是核桃一样。面色苍白甚至惨白，带着不属于活人的感觉。那颗脑袋缓缓的转了过来，那张脸上永远都不笑的苦情神色被那暗沉的阳光镀上一层诡异。
眼皮松弛下陷却意外的显得眼睛大的吓人。黑眼仁跟白眼仁的交界不甚清楚，浑浊的一片。看上去黑漆漆的好像是永远都没有黎明的子夜。干瘪的嘴唇像是被看不见的线扯动一样，生硬的牵起，然后露出了大概是笑着的表情。
嘴里却突然流出黑乎乎的东西，然后是，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几乎要淹没范姚肥胖的身躯。
‘啊……’那令人厌烦的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响起。
范姚突然就想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是很久以前会关爱的叫她‘姚姚’的慈祥老人。明明是自己家里给她养老送终。
泪水沿着肥厚的脸颊滑下，看上去油腻腻的，恶心。
“我知道自己不孝顺。至少跟别人或者你心里面的孝顺孙女要差个十万八千里。或者，我这样的人渣死后会下到十八层地狱里面去受苦吧。所以你来找我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我，真的，很讨厌啊。也很嫉妒。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同学啊，又高又瘦，长的也还算不错，头发又长又顺，穿什么都好看，吃多少都不胖。我真的是很喜欢她的。就好像是在万千世界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另一个自己向往的自己。她啊，在我心里像是偶像一样，我所没有的东西她全部都具备了。我们还很相似呢。她的家里也是赡养老人的。她爷爷身体健朗，非常的风趣。待人不和善，但是也非常的明事理。然后爸爸妈妈也都非常的和谐，待她非常好。我是那样的喜欢她，可是，她却很讨厌我呢。”范姚低着头玩手指，就好像是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因为我会从家里面要大量的零花钱，而且花钱会很大方，所以她才肯委屈自己跟我做表面上的朋友。因为我又蠢又笨，根本就没有别的朋友，所以她可以对我大吐苦水又不用担心我会走漏消息。因为我是那样的弱小懦弱，所以她可以在众人面前肆意的欺负我，把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推在我的身上。我，在她的心里面，真的是，连一条狗都不如呢。可是，我还是会很羡慕她啊。你看，她是那么的孝顺友爱。她对自己的家人真的很好，对爷爷孝顺对弟弟友善。就好像是我曾经幻想过的生活那样，亲戚们的温情来往，家里面的欢声笑语。你知道我曾经有多么的想要那样的生活吗？可是，自从你来了之后，家里就总是吵架，不光是爸爸妈妈吵，你也跟着吵。真的是很吵啊，吵的我什么都不想做，好像即使把耳朵都堵上也没办法隔绝那样的声音。”
老人的身躯颤颤巍巍的从沙发上立起，真的像是被绑了钢丝一样的感觉，僵硬极了。
从旁边，拿出拐杖。手上的尸斑可以清晰的看见其发黑暗紫的形状颜色，好像是发霉的馒头上面长出的菌斑。
“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中午回家吃饭，都买好了东西，你需要做的只是开门而已。然后，你小声的说我为什么不在学校吃。你是嫌弃我烦吗？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曾经那么的温柔的对待我。曾经，你就是我生活的全部重心和精神支柱啊。你难道不记得我从小就会被孩子们排挤吗？我很伤心啊。”
一步，颤颤巍巍的走来，前倾的身体几乎超过六十度，然后又像是有一根线在拉扯一样，保持了站立的姿态。
“你发病之后，妈妈辞去了干的很开心的工作，专心在家里伺候你。因为少了一份收入来源，所以本就拮据的家里更加的拮据。买不起青菜，就顿顿的白菜炖土豆，萝卜炖土豆。然后把带着点肉滋味的细小肥肉都捡给你吃，把最鲜嫩的菜叶部分都捡给你吃。”
范姚绿豆样的小眼睛看着前方的身影，突然就感觉麻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