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山
实际上，我的伤还没有好全。这段日子折腾着我，把我累得够呛，接下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了。
等伤口渐渐愈合的时候，我又是难免觉得伤疤发痒，但是他却怎么也不准我碰。
如今已经是深秋了，过了今年我就十七岁了，我当真没被人这般细心照顾过。
只是么，我也如何不敢推脱，怕了惹怒了他，所以也就由着他把药给我熬好，然后端给我，我再自己喝下去。
起初他是要喂我的，但我如何也不好意思，夺过碗就喝，那时他就会淡淡笑起来。
养着性命，他要如何做都是可以的。可是，可是这……我真的不好意思啊！
这几日来，男子日日都给我熬药，倒也不逼着喂我，我倒也挺配合。
后来，我身上的伤也就慢慢地好了，也是离开此地的时候了。毕竟，我到底不是魔教妖人，比起这来，我更愿意做一个不孝女……
他也不拦我。
皇家和魔教终究是相对的，魔教永远都是随缘，藐视一切，而皇家，恐怕就是高高在上的代表了。
不错，我从不冤枉人，自然就从未冤枉过慕言辰，慕言辰的确是杀我全家，屠我满门，我恨他。那时，我被藏在屋子后边的小院里，安然无恙，而乳娘却为我付出了生命……
那年，我只有六岁。
无奈之下，我只得四处流浪，在街上讨些铜板，勉强能维持下去。毕竟六岁的孩子，大抵都是可爱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就像一滩清澈的水一样，而且这样的孩子落到如此境地，也是怪可怜的，惹人心疼。
后来也是我命不该绝吧，我被路过的聂宸轩救了，不料现在聂宸轩也被皇帝雇佣的刺客所杀。
我有时会莫名地想起这些事情来，我捂着头，恍若天地在一瞬间就会崩塌，只觉得天旋地转，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如此种种事情。自然，我是不想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可是我也无法忘记这些血淋淋的事实。
如若是我父母是因为有罪过才被抄斩，那么我还可以接受。可这毕竟是被人们冤枉的。说到底，就是流言蜚语蒙蔽了所有的人。
“杀！”
“你不要管我。滚！”
“我会用永远护着你。”
“……”
这几个人的话相继响在我的耳边。慕言辰？聂辰轩？江临……？人？魔……？这十六年的光阴，我苟且而活，活得小心翼翼，活得忍气吞声，想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自当离也，乞丐也罢，流浪也罢，我而今侥幸得活，恍惚得几日温暖，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活了。
我顾清兰又何其可悲？我又是何德何能？十六载光阴，用尽言语还不如用泪水来解释，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当真是可笑！
呵。
难道，这一回还是我太敏感了么？
……
“我走了。”那天清晨，我颤着声音对他说。
其实我说出这句话时，到底是有些舍不得的，但我还有别的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报仇？
男子未曾看我一眼，只顾着低头写字，淡淡道：“走吧。”
我叹了口气，往外走去。
我望着这茫茫的林子，如海一般浩荡，尽管我没有看过海，但它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就是很大，很大。
我许久没有回京城了，也不知道现如今京城是什么样子，或许繁华？或许腐败？现在又是如何呢？
世界那么大啊。
我几乎迷失了方向。
站在门口，我迟疑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他已经抬了头，搁下了笔，见我回了头，他就朝我浅笑，问：“自己下山？”
“嗯。”
我愣愣，然后言。
“也罢，我不送你去了。”
我慢慢地转身，往山下走去，时不时地回头，看着那高高大大的身子朝我浅笑，接着变得远了，渐渐地模糊了，不清不楚了，而后不见了……
我就这么磕磕绊绊地下了山。中途遇到了一个陡坡，差点儿救要连滚带爬地摔下去，所幸是抱住了身边的树，才没有摔倒。
山路难走，泥土更是坑坑洼洼，坎坷不平，不过深一脚浅一脚的，总算被我走过去了。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我终于后知后觉，才发现刚刚下了山头的时候，四周的树木还只看得见一些粗粗的枝干，感觉了无生气，越往山下的方向走，林子就越来越茂密，细细看上去又有些稀疏。
而今，依旧是秋天，我却觉得过了许久，许久……
等到我真的走到山脚的时候，脚已经很疼了，一阵阵酸疼从脚底传来，我的鞋底几乎被磨破，鞋面上也是裹满了厚厚的一层泥土，但我不不怎么在意，让我欣喜的是路边的风景更加迷人，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天边一层若有若无的云漂浮着…… 山下连带着天气都好像比山顶上暖了几分，我额头上慢慢地渗出些细密的汗水，就抬手去擦。
我又走了一会儿，就开始有行人路过，有挑着担子的，有三三两两踏青的，也有玩耍的小孩，放风筝的，从我的身边路过，有说有笑。
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
山脚下，有的小贩吆喝着卖桂花糕，热闹至极……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童年时的自己，热乎乎的小手攥着从别人那里讨过来的铜板……
可我突然好想吃桂花糕了呢。
“卖桂花糕喽！”
我默默想着，小贩的吆喝声依旧在耳边回响，再抬头时就看见不远处的集市，也依旧热热闹闹。可那，毕竟是童年的事情了，过了就是过了，如今再怎么想，也没有用了，尝出来的也只是辛酸……
我再回头看，发现耸入云霄的大殿早就已经不见，细看就连一丝影子都没有，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这一切都是梦么？
不可能，不可能的。
过了数十年后，我就开始想，那一日他只是顺手救的我么？他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不然，他为何后来会这般绝情？又为何会眸子里清冷不负呢？
只这，却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