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李斯回国获晋升 进谏怒写逐客书

李园做了左尹，心中大喜，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大宴宾客，自然也请了李斯几人。

李斯和张唐、廖异、甘罗喝完酒，回到客栈，李斯喊大家到自己房中聚谈。

李斯说：“我们帮李园做了左尹，基本上已经大功告成了！李园此人非常有野心，日子久了，必定不甘屈居于春申君门下！待过几年，李园羽翼丰满了，必定会与春申君争斗。我准备请张唐、廖异二位留下，留一车黄金给你们，帮助李园与春申君黄歇争斗，我带甘罗回国复命去了。”

张唐问：“李园已经是高官厚禄了，还需要留下一车黄金帮他吗？”

李斯笑笑，说：“春申君在楚国根深蒂固，门客众多，李园远远不足以与他抗衡！我们要资助他黄金，帮他招贤纳士，培植自己的势力，才可以与春申君一博！平时你们多请李园喝酒，送些金子给他，就说在楚国做生意，希望他多多关照。没有人嫌钱多，慢慢地李园就把你二人当成知己，楚国的内幕也会告诉你们。我在留下九名哑巴军士给你二人，楚国有什么消息，你就派他们送情报去秦国，将来李园和春申君翻脸了，这九名哑巴军士也可以助一臂之力！”

甘罗补充道：“各位大人，还有一点。春申君和李园都是有野心的人，春申君明知李嫣怀了自己的骨肉还把她送给楚王，就是想将来自己的儿子做楚王！而李园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李园想取代春申君做令尹，必定会拿这个秘密要挟他！所以，春申君与李园迟早要拼个你死我活！”

李斯点点头说：“张唐大人、廖异大人，现在李园还很弱小，你二人平时要劝李园，装作老实，对春申君唯命是从，暗地里收买死士，充当刺客，关键时给春申君致命一击！李园此人，志大才疏，没什么用处，让他做楚国的令尹，对我们秦国有利！只要春申君一死，我秦国破楚就没什么对手了！”

张唐、廖异连连点头，佩服李斯分析得透彻。

第二天，李斯带着甘罗，领着五名哑巴军士，押着五辆藏着黄金的粮车，与张唐、廖异互道珍重，洒泪而别！

路上甘罗问李斯：“李大人，我们现在向西行，要去哪里？”

李斯道：“我们回秦国去了！魏国的信陵君、赵国的平原君、齐国的孟尝君、楚国的春申君都被我们算计了，其他小国，军力不强，没有必要再去了。日后我秦国征伐天下，击破魏、赵、齐、楚这四个强国就行了！”

甘罗非常高兴，随着李斯一路回到秦国都城咸阳。

秦王嬴政听说李斯回来了，在宫外求见，喜出望外，连忙传召！

李斯和甘罗一起进宫，跪拜秦王嬴政。

嬴政连忙下令平身，赐坐，然后问起此次出行的情况。

李斯奏道：“臣赖大王威德，此行非常顺利！只用了一半的黄金，就对付了天子四君子，还有五车黄金，臣已经带了回来，缴给相国吕不韦了。”

嬴政大喜，命李斯详细说说出行的情况。

李斯遵命，就告诉秦王嬴政，先去了魏国，重金收买被信陵君杀死的晋鄙的门客，放出风声，诬称信陵君想要称王。又让甘罗冒充秦王嬴政的笔迹，写信祝贺信陵君，问他是否已经做了魏王。魏王天天听到诽谤的话，也就相信了，派人代替信陵君领兵，剥夺了信陵君的兵权！信陵君日日饮酒纵欲，自暴自弃。

然后李斯带着众人去了赵国，收买了权臣郭开，行刺平原君。虽然没有杀死平原君，但是重创了平原君和得力门客毛遂；并且郭开是带自己去行刺的，就落下了把柄，日后赵国有事，去找郭开，他不敢不帮忙！

接着又去了齐国，收买权臣后胜和大将军田甲，共谋行刺齐闵王，栽赃给孟尝君！后来齐闵王虽然没杀孟尝君，查出是田甲所为，但孟尝君也心灰意冷，辞职回封地薛邑隐居去了。副相后胜被任命为宰相，满口答应不与我秦国为敌，我国若攻打其他各国，齐国也不出兵救援！

最后去了楚国，把一个叫李嫣的美女，先献给春申君，怀了春申君的孩子后又献给楚考烈王。春申君想将来让自己的儿子做楚王，而李嫣的哥哥李园想取代春申君的令尹位置，两人将来必定斗得你死我活！

秦王嬴政听完大喜，下令赐御宴，亲自陪同李斯和甘罗喝酒。

甘罗献上一堆简牍，上面记载着从魏、赵、齐、楚四个大国打探到的情报。秦王大喜，当场封李斯为卫尉，位列九卿；封甘罗为尚书仆射，掌管王宫中文书发启、呈送皇帝，归九卿之一的少府管辖。

李斯和甘罗怕在秦王面前失态，不敢多饮，敬了秦王三杯酒，就告辞出来，来到相国吕不韦府中。

吕不韦见到李斯回来，十分高兴，设宴款待，把酒言欢。

李斯详细地把出行的经过讲给吕不韦听，吕不韦听得津津有味。

吕不韦赞叹说：“李大人真是智勇双全！既能出谋划策，收买有用的人，离间他们君臣；又能亲自持短剑搏击，刺杀平原君，还全身而退！尤其是收买李园于市井之中，一路把他扶上楚国左尹的位置，为我秦国所用！大人计谋之高，城府之深，决断之毅，冠绝古今！”

李斯谦让道：“相爷过奖了，在下只不过是利用了人的贪财爱权的特点，为秦国做了些事情。多蒙相爷把我推荐给秦王，我才有施展手脚的机会。来，我敬相爷一杯！”

吕不韦高兴地举杯，和李斯一饮而尽。

饮至半酣，吕不韦说：“李大人，现在朝臣们纷纷议论一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斯一怔，问：“何事？”

吕不韦说：“韩国因惧怕秦国，派了个叫郑国的人入秦，进献贡品。他入秦后献策修渠，把泾河的河水向东注入洛水，工程总长度大约有300里，是个巨大的工程。我朝文武大臣对此褒贬不一，赞同的认为是件好事，这渠要是修好了，关中地区大约有四万余顷（110万亩）盐卤地，将受到渠水的灌溉变成良田；反对者认为，这个叫郑国的人是个奸细，故意让秦王挖这么长的渠道，想消耗秦国人力财力，进而削弱秦国军队。”

李斯沉吟道：“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长短相对，祸福相依，从目前看，是要耗费许多钱粮、劳役，不划算；但是从长远来看，这水渠修好了之后，关中地区就成了沃野粮仓，一顷地起码产出几千斤粮食，四万余顷产出的粮食会堆积如山！这些粮食堆放在粮库里，就算遇上天时不好，粮食歉收，我秦国也够吃了。所以我劝相爷还是玉成此事！”

吕不韦点点头，说：“我也持相同的看法，但是大臣中反对的人不在少数！嫪毐就带头反对！他一反对，赵太后自然帮他说话，所以这挖渠的工程进行了一大半，就不得不停止下来！李大人既然和我想法相同，就请你去劝劝嫪毐如何？”

李斯欣然答应，第二天李斯独自一人，前往陪都雍城去见嫪毐。

嫪毐闻报，心中大喜，亲自出迎。

李斯和嫪毐相互见礼，嫪毐携着李斯的手，走进蕲年宫，摆盛宴招待，又召来门客相陪。

李斯和嫪毐及门客客套一番，相互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斯说道：“嫪毐大人，我听说韩国的一个叫郑国的人，献策秦王，要修筑一条水渠，联通泾河和洛水，大人为何阻拦？”

嫪毐傲慢地说：“这条河渠一挖，阻碍了我修建宫殿！李大人有所不知，现在秦国赵太后对我日渐宠信和重视，相国吕不韦的权势开始受到制衡。我被封为长信侯，以山阳（今山东省巨野县一带）为住地，以河西太原郡为封地，所得赏赐丰厚异常。陪都雍城的一应事情都决于我，太后宫中事，不分大小也均取决于我！我家中童仆宾客多至数千人，投奔我求官求仕的宾客舍人也有千余人。我现在有权有势，当然要及时行乐，兴建宫殿，加盖房屋，供我娱乐和门客居住。可是这个叫郑国的人让大王挖渠，工匠和役夫们都被征用去挖河渠了，哪里还有人来为我盖房子？而且其他大臣们也议论纷纷，认为挖这条河渠代价太大，耗费了无数的钱粮，还没有挖好；认为这个叫郑国的人是韩国派来的奸细，是为了耗费我大秦的钱粮，让我们把精力花在挖渠上，而?没有力量去向东征讨韩国！李大人问起此事，莫不是为相国吕不韦来做说客的吧？”

李斯连忙说：“嫪大人多虑了！我刚刚回到秦国，不明白情况，听说为挖渠这件事，大臣们有争执，所以来听听长信侯的意见。今天只叙友情，不谈国事！来，我敬长信侯一杯！”

嫪毐高兴地和李斯一饮而尽，门下的仆从、宾客又纷纷过来敬李斯的酒，李斯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李斯想了想，单独去求见秦王嬴政。

秦王嬴政听说李斯来觐见，命令召见。

李斯对秦王跪拜，行了君臣之礼，问秦王：“大王，臣归来不久，听说大臣们为了挖渠这件事，意见相左，大王意下如何？”

秦王嬴政说：“大臣们分为两派，一派以文信侯、相国吕不韦为首，表示赞同；另一派以长信侯嫪毐为主，表示反对！两派都有一套说辞，各有各的道理，我也委决不下，所以下令工程暂停了下来。”

李斯说：“臣就是为此事来觐见的！请问大王，河渠若挖成了，虽然目前多花些人力物力，但是长久来看，关中地区成了粮仓，谁得利？”

秦王说：“当然是国家得利！民以食为天，军队也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食不够，统一天下从何说起？”

李斯又问：“若现在不挖河渠，谁得利？”

秦王沉吟道：“不挖河渠的话，当差的民夫和负责挖河的官吏得利，国家也省了一笔钱。”

李斯继续问：“挖渠对统一天下有利，不挖对民夫和官吏有利，哪样划算？”

秦王恍然大悟，说：“多谢李大人劝谏，本王心意已决，明日复工，一定要挖通河渠！”

过了些时日，相国吕不韦命门客来请李斯去府中赴宴。

李斯高高兴兴地去了，吕不韦一通客套，直奔主题，对李斯说：“李大人，祸事来了！”

李斯一惊，忙问吕不韦：“相国大人，出了何事？”

吕不韦说：“秦王听了大人的劝谏，继续开挖河渠，长信侯嫪毐得知后，勃然大怒！他派出门客暗地监视主持河工的韩国人郑国，截获了郑国这人与韩王来往的书信，信中暴露，郑国劝秦王挖河渠，果然含有祸心，是希望秦国消耗人力物力，无力东征各国！挖河渠这事虽然对秦国有利，但现在嫪毐一帮人抓住了证据，直接把信呈给秦王，说郑国是奸细！现在铁证如山，秦王大怒，下令立刻格杀奸细郑国！目前挖河的工程已经竣工，但郑国这人被杀了，嫪毐一伙人又七嘴八舌地进谏，说现在秦国广纳人才，各个国家都派出了间谍，潜伏在秦国，刺探消息。秦王盛怒之下，命令近臣调查各国人在秦国做官的情况，要把这些‘客卿’全部驱逐出秦国！我在王宫里的眼线告诉我，秦王已经草拟了一份名单，其中也有李大人你！”

李斯大吃一惊，说：“我本是楚国上蔡人，去齐国师从贤人荀子学艺，然后来到秦国，这逐客令一下，岂不是把我也赶出秦国了？”

吕不韦道：“正是此意，我才请李大人来商量！”

李斯心事重重地说：“我也无心饮酒了，我先告别相国，回去想个对策。”

李斯回到府中，辗转反侧了一夜，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天色刚明，秦王嬴政派尚书令来李斯府中传旨：“命李斯交割印信，三日内离开秦国！”

李斯大怒，把自己关在书房中，苦思冥想，洋洋洒洒地写了封《谏逐客书》来求见秦王。

秦王嬴政念在李斯出行各国，为秦国立了大功，传旨召见。

李斯跪在秦王面前，一言不发，双手把写好的竹简呈上去。

秦王打开一看，竹简上写道：“大王！听说官员们议论要驱逐客卿，我私下认为这是错误的。从前秦穆公招揽贤才，从西戎找到由余，从东边楚国的苑地得到了百里奚，从宋国迎来了蹇叔，从晋国招来了丕豹、公孙友。这五个人都不生在秦国，而秦穆公重用他们，吞并了二十多个国家，也就得以在西戎称霸。

秦孝公采用商鞅的新法，移风易俗，人民因此殷实兴盛，国家因此富足强大，百姓们愿意为国家效力，其它国家也诚心归顺，击败了楚国、魏国的军队，攻取了千里土地，至今政治安定，国家强盛。

秦惠王用张仪的计策，攻取了三川地区，向西又吞并了巴、蜀，向北占领了上郡，向南攻占了汉中，囊括九夷，控制鄢、郢；在东面占据了险要的成皋，割取了肥沃的土地，并进一步瓦解了六国的合纵联盟，使他们面向西方，奉事秦国，功业一直延续到今天。

秦昭王得范睢，废黜穰侯，驱逐华阳君，使王室强大，杜绝了私门权贵的势力，像蚕吃桑叶一般，逐渐吞并诸侯的土地，终于使秦国奠定了统一天下大业的基础。这四位君主，都是依靠了别国客卿的力量。由此看来，客卿有哪一点对不起秦国呢？假使这四位君主拒绝客卿而不接受他们，疏远贤士而不重用，这就使秦国既无富足之实，又无强大之名。

现在大王您罗致了昆山的美玉，得到随侯之珠、和氏之璧，挂着明月珠，佩着太阿剑，驾着纤离马，竖着翠凤旗，摆着灵鼍鼓。以上这些宝物，并没有一样是秦国出产的，但陛下您非常喜爱它们，这是为什么呢？若是一定要秦国所产然后才使用的话，那么夜光之璧就不能用来装饰朝廷，犀角象牙制品就不能为您所赏玩，郑国、卫国的美女也不能列于您的后宫之中，提的良马也不能填满您的马棚。江南的金锡也不该用，西蜀的丹青也不应用来当颜料。

您用来装饰后宫、充当姬妾、赏心乐意、怡目悦耳的，一定要出自秦国然后才用的话；那么，用宛地珍珠装饰的簪子，玑珠镶嵌的耳坠，东阿白绢缝制的衣服、刺绣华美的装饰品，就不能进献在您的面前！那时髦而又高雅，漂亮而又文静的赵国女子不能侍立在您的身边！而那些敲打瓦坛瓦罐、弹着秦筝、拍着大腿、呜呜叫喊以满足欣赏要求的，这才是正宗的秦国音乐。象《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这些乐曲，则是其他国家的音乐。现在您抛弃敲打瓦坛瓦罐这一套秦国音乐而听《郑》、《卫》之声；不去听弹筝而欣赏《昭》、《虞》之曲，这是什么原因呢？说穿了，只不过是图眼前快乐，以满足耳目观赏需求而已。而现在您用人却不是这样，不问此人能用不能用，也不问是非曲直，只要不是秦国人一律辞退，只要是客卿一律驱逐。这样看来，陛下所看重的是美女、音乐、珍珠、宝玉，所轻视的是人才了。这并不是统一天下、制服诸侯的方法。

臣听说过，土地广阔所产粮食就丰富；国家广大，人口就众多；军队强盛，士兵就勇敢。所以泰山不排斥泥土，才能堆积得那样高大；河海不挑剔细小的溪流，才能变得如此深广；而成就王业的人不抛弃广大民众，才能显出他的盛德。

所以地无论东南西北，民众不分这国那国，一年四季五谷丰登，鬼神赐予福泽，这就是五帝三王无敌于天下的原因所在。而现在陛下您抛弃了百姓来帮助敌国，排斥宾客而使他们为其他诸侯国建立功业，使天下有才之士后退而不敢西行、停住脚步而不敢进入秦国，这正是人们所说的‘借武器给敌人，送粮食给盗贼’啊！

非秦国出产的物品，值得珍视的很多；非秦国出生的士人，愿意效忠的也不少。现在您驱逐客卿来资助敌国，损害百姓以帮助仇人，在内部削弱自己，而在外面又和诸侯结下怨恨，这样下去，要使国家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

秦王嬴政仔细看了两遍，觉得有理！于是，秦王就废除了逐客令，恢复了李斯的官职，终于采用了他的计谋，留任各国客卿，李斯的官位也升到廷尉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