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砧板上的肉（八）

“别人是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发愁，你却因为找到了工作而且受到老板的重用而烦恼，老公，是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你一时接受不了啊？要不你就是个受虐狂。”倒了一杯水放在卜慌面前，祁小丽一边笑一边看着卜慌说道。

“我有那么贱吗？”卜慌同样笑着看看祁小丽，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和这个侯总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通过高风的介绍，他便对我如此的上心，而且没有经过任何试用程序，便把一个广告公司的策划总监的重要岗位给了我，他就不害怕我给他弄砸了呀？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和他侯总只是一面之交，他凭什么对我这么好？小丽，你帮我分析一下，这个侯总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卜慌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一脸认真看着祁小丽。

“这有什么可分析的呢？”坐在卜慌身边，祁小丽微笑着看看卜慌接着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侯总如此器重你是别有用心，有其他的企图呢？”

卜慌点点头。

“哈哈哈哈，老公，你太可爱的。让我看啊，你这是在监狱呆的时间长了，犯了你们这样的人的一个通病：多疑。”看着卜慌认真的点头的样子，祁小丽禁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看着卜慌问道：“你现在手里有权吗？”

“权？我就是个刑满释放的劳改犯，除了宪法规定的生存权之外，我还有什么权力？你跟我开玩笑啊？”卜慌看着祁小丽反问道。

“你现在有钱吗？”祁小丽没有回答卜慌的话，而是接着他的话继续问道。

“我现在除了有还没有服完的两个多月的刑期之外，什么都没有。钱？我哪来的钱？我有没有钱别人不了解，你还不知道啊？”听完祁小丽的话，卜慌苦笑着摇摇头。

“你是个绝色的美女吗？”祁小丽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卜慌的话，而是继续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小丽，你今天怎么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见卜慌着急的站了起来，祁小丽赶紧站起身来，把他按坐回到沙发上，然后看着卜慌认真的说道：“你一没有权，二没有钱，三不是绝色美女，人家侯总对你还能有什么想法吗？你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吗？如果说他聘用你是别有用心，你给我讲一下，他的这个别有用心用在了什么地方？”

说完话，祁小丽这一次没有笑，而是板着脸，严肃的看着卜慌。

听完祁小丽的话，卜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依然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刚才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侯江之所以这样对我，一定有他的想法。我不是想对我别有用心，我在想他是个什么人？让我到他们的公司去干什么？如果他是个坏人，让我帮着他干坏事我也去啊？”

祁小丽看看卜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丽，你是税务局的人，对蓝海市的企业一定很了解。侯江的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情况特别是侯江这个人的情况你了不了解？”说完话，卜慌拿起面前的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然后默默的看着祁小丽。

祁小丽看看卜慌笑了笑说道：“我是税务局的工作人员不假，而且是企业管理科的科长，所以，对于包括侯江的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在内的蓝海市所有的企业都比较了解，否则，怎么开展工作？但这种了解仅限于企业的经营情况。而对于那些老板的个人情况我从哪里知道呢？我也没有权力去调查了解这些啊，你以为你老婆是公安局的呀？哈哈哈哈！”说到这里，祁小丽看看孩子似的看着自己的卜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也许意识到了自己问的问题有些幼稚可笑，卜慌看看对着自己哈哈大笑的祁小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 轻轻的摇摇头。

“不过，你如果确实想了解侯江这个人，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这个人还是你关系不错的朋友。实在不行的话，你找他问问看？”这时，祁小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卜慌说道。

“谁？”

“海子。”祁小丽看看眼睛瞪得大大的卜慌接着说道：“海子虽然只是市民政局的一个副局长，但这家伙交际广，人缘好，对于蓝海市的头头脑脑、商界上的成功人士都非常了解，有的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在蓝海市，海子有一个绰号你可能不知道：‘活百度’。”

“啊？这小子还有这功能啊？你怎么不早说！”听完祁小丽的话，卜慌一边说一边着急的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着海子的号码。

“啪，啪，啪”正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三声重重的敲门声。

“这是谁呀？敲个门就像土匪似的。”祁小丽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小声的嘟囔着。

“科长大人好，嫂子好！”

当祁小丽打开房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啊？海子，我说是谁这么没有礼貌，敲个门就像土匪一样，原来是你呀！快进来！”

祁小丽一边和海子开着玩笑，一边把海子往房子里让：“人家说蓝海市地邪，说什么什么就来。以前我还不相信，现在信了。我和卜慌盖刚才还在说着你的名字，话还没有落地你就来了，真是太巧了！”

这时，正在弯腰换鞋子的海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然后笑着关掉了电话，抻着脖子对正趴在沙发上打电话的卜慌说道：“我都进你们家门了，打什么电话呀”

正在聚精会神的打电话的卜慌抬头看看已经走进客厅的海子，吃惊的站了起来：“啊？是你小子呀？这么巧，想你你就来了，难道你会算命啊？”

“哈哈哈哈！”卜慌的话刚一落地，三个人就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大局长业务繁忙，为了蓝海市几百万人民的幸福日夜操劳，怎么突然想起到我这里来了？”坐在沙发上，卜慌一边给海子递烟，一边笑着说道。

“我听出来了。你是怪我长时间没有来看你是不是？说实话，近些天一直在忙省民政厅来蓝海检查工作的事情，要不是知道你过两天就要回监狱了，我还真来不了。我老人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看你，你就知足吧！”接过卜慌递过来的香烟，海子一边吸烟一边笑着与卜慌开着玩笑。

“海局长，请喝茶。”祁小丽把茶杯放到海子的面前，接着说道：“我们单位也是一样。现在不知怎么了，无论是什么单位，名堂繁多的检查层出不穷，各级领导你来罢了他登场，大大小小的检查一个接一个，让我们这些下级部门应接不暇，把大部分精力用在了应付检查上，哪还有时间干工作？唉，真的没有办法！”

听完祁小丽的话，海子一边喝茶一边笑着看看他说道：“祁科长也有同感啊？唉，那还能怎么办呢？应付吧，接待吧，反正我只有一双手，干了这个就不能干那个。你说呢？”

看着祁小丽和海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发着牢骚，卜慌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唉，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有个稳稳当当的工作，风不吹雨不淋，按时按点发工资，不好好的干工作，却一肚子牢骚，我要是有你们这个命啊，睡觉都能笑醒了！”

“那不一定。”听完卜慌的话，祁小丽翻着眼睛看看他，然后说道：“我们再厉害也没有你牛啊，别人给你一份工作你还不干呢，你问一下海局长，他有这个勇气和胆量吗？恐怕没有吧？”

听了祁小丽的话，海子不解的看看卜慌，然后有些纳闷的问道：“有工作不干？怎么回事？”

卜慌笑着摇摇头：“你就是不问我我也会找你说这件事。刚才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找你说事儿的。”卜慌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支香烟递到海子手上，看着海子问道“|听小丽说，你是蓝海市的‘活百度’，所以我想找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认不认识？”

“谁？你说说看。”接过卜慌递过来的香烟，海子认真的说道。

“蓝海市地税局的三产企业‘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总经理侯江。”

“哦？你打听这个人干嘛？”海子好奇的看着卜慌问道。

卜慌往海子面前凑了秀，把高风到该公司面试、顺便把他推荐给侯江，侯江请他吃饭并邀请他加入该公司等一系列事情对着海子复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找你打听这个人的原因是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我和这个侯江从没有打过交道，相互之间更谈不上了解，他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这样器重我？这个人怎么样？海子，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在任何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哪敢贸然前去啊？再说了，他答应我的事情能兑现吗？”

说完话，卜慌有些紧张的看看海子。

听完卜慌的话，海子点点头：“对于侯江这个人我也没有打过交道，但对于他的一些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一是因为侯江的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经营的不错，在咱们蓝海市小有名气。这个人爱做善事，给我们市的儿童福利院捐过几次款。作为民政局的领导，我去过他们公司几次。最重要的是，侯江有一个妹妹叫候诊，是我们民政局办公室的副主任，了解侯江我也是通过她这个渠道，在平时聊天的时候知道的。”

“那你快说一下怎么回事！”海子的话刚刚落地，卜慌便着急的催促道。

“这样吧，今天是周末，我去给你们两个炒俩菜，你们边喝酒便聊天怎么样？”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乔小丽插话说道。

“你看看，你看看，还是嫂子好啊，哪像你，只知道在我这里打听事儿，连一点表示也没有。”听了祁小丽的话，海子一边说一边看看卜慌，然后再看看小丽：“嫂子，那就麻烦你炒俩菜，我们哥俩好好的喝一杯。反正今天是周末，也没有什么事情。再说了，卜哥这两天就要回监狱了，再见面就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我们好好聊一聊。卜先生，你没有意见吧？”

“你瞎说什么呢？”卜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海子的肩膀上打了两下，然后对祁小丽说道：“去吧，弄两个菜，我和海子喝一点！”

祁小丽笑着答应着向厨房走去。

“快说，这个侯江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见祁小丽走进了厨房，卜慌轻轻的拽了下海子的衣袖，着急的催促着。

“卜哥，侯江之所以对你感兴趣并盛情邀请你加入他的公司，你的才华和在监狱的这些年办报纸的经历是原因之一。他要办一家广告公司，而且一项重要的业务就是办一份我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杂志。而恰好你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所以他才会用你。但这个因素并不是他如此器重你的最重要的更不是唯一的原因。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因素你可能不知道吧？”说完，海子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有些神秘的冲着卜慌挤了挤眼睛。

“什么因素？你小子是在吊我的胃口吧？快说！”卜慌假装生气的举起拳头冲着海子晃了晃。

“侯江和你一样，有过监狱生活的经历——十年前，他因犯诈骗罪被蓝海市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4年，在省第三监狱服刑。只不过……”

“啊？为什么会这样？”海子的话把卜慌吓得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觉得咱们蓝海市犯过错误、坐过牢的人就只有你和高风吗？在这方面来讲，人家侯江还是你的前辈呢！”看着卜慌吃惊的表情，海子笑了笑接着说道：

“侯江是个土生土长的蓝海市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因为脑子活，会来事儿，特别是在商业经营方面有一套，所以便成了改革开放初期蓝海市第一批个体户，在城北主干道旁边开了一家烟酒批发部。那个时候，由于干这一行的人比较少，市里加上各乡镇开小商店的人又多，所以，他的生意特别好。仅仅一年的时间，侯江变成了蓝海市第一批‘万元户’、‘十万元户’，最后成了蓝海市有名的百万富翁之一。蓝海市有了第一栋商品房住宅楼的时候，他就是第一个付全款购买了整座楼最大面积房子的那个人。后来……”

“后来他怎么坐牢了呢？”没等海子把话说完，卜慌便着急的问道。

看着卜慌着急的样子，海子笑了笑说：“大哥，能不能听我慢慢讲啊？”

“可以，可以，摸慢慢的讲，讲详细一点！”卜慌一边不好意思的笑笑，一边把海子面前的茶杯往他面前挪了挪。

“生意做大了，有钱了，侯江变得忘乎所以起来。他投入巨资，在蓝海市中心租用了原市供销社的一整栋楼，开始做家电生意。刚开始的时候生意还好，但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侯江的生意也因此走下坡路。生意虽然不好，但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巨额的房屋租赁费用，庞大的人员开支等等让侯江四面楚歌。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从经营管理上下功夫，而是到处借钱，盲目扩张，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担子也越来越重，最后只有以倒闭收场。”说到这里，海子有些惋惜的摇摇头。

“生意失败就失败了，和坐牢有什么关系呢？”卜慌看看侯江，不解的问道。

“侯江是有钱，但如果凭借他改革开放初期赚取的第一桶金维持他日益扩张的商业帝国梦想是远远不够的。那个时候，国家对金融工作管理的特别严，银行一般情况下是不给个体工商户、私人企业贷款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侯江就想出各种名堂，许以高额利息，吸引民间资金，用于自己的商业扩张。短短两年的时间，他便在当时经济并不发达的蓝海市吸纳了民间投资近千万元。后来，他的‘商业帝国’倒闭之后，那些借给他钱的老百姓拿不到赔偿，便联合将侯江告到了法院。就这样，侯江非法集资诈骗的罪行便暴露了，并因此被判有期徒刑十四年。”说完话，海子如释重任般的喘了一口气，看看被自己的一番话惊得呆若木鸡的卜慌。

“哎那就更不对了呀！”听完海子的话，卜慌略一思忖，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看着海子说道：“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十年前，侯江因为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如果按照这个算法，他现在应该在监狱里，即便是表现好，减刑多，现在最多就是刚刚刑满释放。可人家现在已经是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了。兄弟，你和我说的是不是一个侯江啊？”

“你怎么……”

“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你们边吃边喝边聊是不是更有情趣一些？”海子刚想说什么，祁小丽已经把几盘菜放在餐厅的桌子上，一边解围裙，一边笑呵呵的看着海子和卜慌说道。

海子站起身来，端着自己的茶杯，一边往餐桌方向走，一边看着还在瞪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卜慌说道：“现在我要去喝酒了，要想知道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你小子……唉！”卜慌看看海子，无奈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