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追杀与被追杀

池田勇带人追进树林，忽然失去了目标。

临朐的山脉起伏连绵，沟壑纵横，松柏杨槐等树随处可见。

丧失胞弟的痛苦和伤恨填满了池田勇的心。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池田勇仔细搜寻着太平支队留下的痕迹。像一头饿极了的狼，贪婪地张着血盆大口追逐猎物。

夜晚的时候，池田勇命令原地休息，补充体力。二十个日伪军席地而坐，拿出随身携带的行军口粮。

连续的追击，让池田勇感觉体力严重透支，便靠自己着一棵树坐了下来。他相信自己的敌人此时更加疲惫，现在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追杀与被追杀，而成了双方意志的较量。

池田勇仰望着夜空，想起了家乡北海道的夜。曾经多少次，他与弟弟就是这样坐在家前的土坡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复仇的火焰在燃烧，现在唯一能安慰弟弟亡魂的，就是杀光所有支那军人。

池田勇的手慢慢垂下，无意中触到了地上的一根断枝。忙拿在手里，用手电筒照着看了看。这是从树干上掉下来的，从断茬看还很新鲜，显然是不久前才被人身体蹭断的。

“集合！”池田勇忽地站起来，大声命令道。

十个日军将没吃完的饭团收起来，迅速集合。日军士兵最大的优点就是执行命令从来不打折扣，而且从来也不问什么理由。即便是头撞南墙，也决不退缩，更不会喊疼。

相比之下，另外十个皇协军动作明星迟缓许多，而且个个心中不悦。但是此时没有人敢表示抗议，那无疑于找死。于是也集合起来，跟在日军后面，在池田勇率领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追击。

不久，一阵诱人的香味飘了过来。

池田勇示意大家隐蔽。

三只鸡六子一个人就啃了半只，对此兄弟们没有丝毫意见。虽然没有佐料，大家就着大葱照样吃得有滋有味。

饥饿暂时得到些许缓解，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六子习惯性的又要掏烟袋锅子。

突然手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察觉到寒冷的空气中有一丝异样的气息。如守护古墓的千年蟒蛇，在漆黑中舒展开身子，吐出血红的信子。

这是危险的信号！

六子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自从数年前在盗掘一座古墓时，遭遇到一条据墓为穴的大蛇，这个感觉如鬼魂般便附上了他的尸体。从那之后，每当有危险降临，六子的脑海中便会出现一条吐着红信子的巨蟒。这种神经质般的直觉，让他数次死里逃生。

一个不祥的念头让六子不由的紧张起来，霍得站起身，警惕地看向漆黑的四周。

“怎么了？”和青山看到六子的异性，问道。

“有东西在向咱们靠近！”六子很肯定地说。

和青山也紧张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发现什么东西。怀疑六子是不是听错了，便问道：“你能肯定？”

“错不了！”六子眼珠子不停地转动，扫视着周围，慢慢抽出腰间的刺刀。

看着六子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兄弟们也都紧张起来，纷纷抄起枪卧倒在地，瞄向不同的方向。

“是鬼子吗？”和青山追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狼。”六子紧握刺刀，感觉危险的讯号越来越强。

忽然，一丝轻微的响声从远处传到耳朵，熟悉而且令人恐惧。六子忽然意识到这是死亡的信号，扯着嗓门大喊一声：“快跑！”

十几个兄弟们的神经早就绷得紧紧的，立刻条件反射般地爬起来，扭头就跑。

燃烧的火堆，为日军的掷弹兵准确指明了方位。轰的一声巨响，一颗榴弹在距离大家不远的地方爆炸，立时一个兄弟被当场炸死。

“是鬼子，快撤！”和青山大吼道。

话音刚落，又一颗榴弹飞了过来。这次距离更今，两个兄弟直接被炸飞。紧接着，一排子弹扫了过来，击中一个兄弟的后背。

还未照面就伤亡了四个，大家无力还击，架起受伤的兄弟快迅撤离。

池田勇偷袭成功，指挥着队伍迅速追杀。

“杨大锤，机枪掩护！”和青山喝道。

杨大锤赶紧就地架起机枪，手指一动，两个弹夹的子弹便打了出去。其实，他压根就没看清追兵的具体位置，完全是在紧张状态下的一种本能反应。

但是机枪的声音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而且歪打误撞击中了一名皇协军，追兵的速度立刻迟滞下来。

趁着这个工夫，大家迅速脱离战场。杨大锤也不敢停留，拎起机枪随即撤离。

二十个日伪军听到机枪的声音，立即卧倒在地。但是等了一会儿，却再也没了动静。

“追击！”池田勇挥舞着手枪，大声咆哮道。

和青山根据声音判断，杨大锤完全是在盲射，而且浪费了不少子弹，心里面又气又急。他拦住追上来的杨大锤，一把夺过机枪，命令道：“你们先撤，我断后！”

杨大锤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误以为和青山要玩命，连忙说：“排长，俺断后！”

“少废话！”和青山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怒气冲冲地吼道。然后端着机枪，掩护着大家一路沿着道路撤退。

日伪军追击的速度相当快，没过多久又追了上来。

和青山隐蔽在一棵树后，冲着追兵的方向打了个短点射，然后迅速转移藏身地点。因为他非常清楚，机枪射击时喷出的火焰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果然，就在他变换位置后的数秒，一梭子子弹随即扫过，打得树身乱颤。

夜晚机枪扫射时产生的火焰比短点射更加显眼，和青山不失时机地冲着火花又打了短点射，鬼子的机枪立刻哑了。

这种敏捷而准确的还击，是在长期的训练中练就的本能反应。揉合射手的天份，才能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将对手置于死地。

和青山再次变换位置，等待鬼子的机枪暴露目标。

但是这一次，鬼子新换的机枪手学乖了，并没有盲目射击。而是卧倒在他，手指始终搭在板机上，等着和青山再次搂火。

僵持了十几秒后，和青山判断对手也是在等待一枪制敌的机会，便不敢再轻易开枪。

现在摆在双方面前的，就是谁先开枪谁死。

池田勇知道今天遇到了一个狙击高手，隐蔽在一棵树后，机警地搜寻对手的藏身之处。

卧在地上的机枪手一动不动，用耳朵捕捉黑暗中传来的任何一个轻微响动。此时的掷弹筒因为找不到和青山的具体位置，无法发挥作用。

和青山悄悄蹲下身子，摸索着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朝着右前方扔了出去。

顿时，一挺机枪十几枝步枪一起冲着石头落地的方向开火。

枪口擦出的火花和子弹划过的弹道，为和青山准确标明了日伪军的位置。

和青山一下子从树后闪出，直接来了个长点射。

“嗒嗒嗒⋯⋯”几颗子弹打过去，日军的机枪射击手立刻被打得脑袋开花，机枪再次哑火。

这次和青山不再变换位置，而是趁着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借着色的掩护快速撤了出去。

池田勇压根就没有想到对手已经逃之夭夭，更没有想到此时的和青山子弹所剩无几，便亲自充当了射击手。他将打空的弹斗压满，指挥手下从两侧迂回过去。

十几个日伪军分成两队，小心翼翼地包抄。在经过仔细搜索后，发现原来的伏击地点早已空无一人。

池田勇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但此时距离和青山逃走已经过去了四五分钟。

天蒙蒙亮时，和青山追上了六子等人。

大家围成一圈，表情凝重。

和青山分开众人一看，原来这受伤的兄弟已经不行了。他的腰被机枪子弹打烂，血也几乎流干。

看着和青山到来，这名兄弟嘴唇动了两下，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兄弟！”

和青山急忙蹲下来，俯在他嘴边问道：“好兄弟！你想说什么？”

但是没有任何回答，这个和青山甚至叫不上名字的兄弟脑袋一歪，停止了呼吸。

和青山默默地站起来，向着兄弟的遗体深深三鞠躬。

大家也都脱下军帽，鞠躬为兄弟送行。

“就地挖个坑，把咱们兄弟掩埋！”和青山轻声命令道。

六子皱了皱眉，向远处看了一眼。又走到和青山跟前劝道：“算了吧！小鬼子说到就到，咱们还是先撤吧⋯⋯”

“不行！”和青山眼睛瞪得吓人，“那么多兄弟阵亡，我们无法收殓他们。现在决不能再让死去的兄弟暴尸荒野！挖！”

六子被吓得一吐舌头：“行行行！挖！挖！”

大家纷纷摘下刺刀，就在路边挖了个浅坑，简单安葬了死去的兄弟。

望着这座孤零零的新坟，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甚至有些沮丧。尤其是和青山，一场战斗下来，排里的兄弟所剩无几。一瞬间，他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如此的流血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面对强悍的日寇，我们又该用什么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