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删丹之战

药罗葛仁美对李弘益的军事指挥了解得不多，反正河西的舆论宣传，把李弘益夸得如同卫霍再世一般，他却是不信的。

事实上在被李弘益抓住并送往敦煌之后，他就一直很关注李弘益，只是得到的消息来源不稳定，战事经过也多有夸大，仁美仔细研究过，他敏锐地发觉，李弘益的作战战术其实很简单，但他找不到办法破解。

归义军一直想得到河西的火炮，可惜除了震天雷，李弘益什么也不愿意提供。张承奉也曾派出间谍探子，很可惜，他前后派出了三队人手，最后都是一个下场：这些人一进入凉州，就仿佛彻底从人世间消失了。

或许曹家的曹用利知晓一些，但是张承奉也只敢将曹家从豆卢军下放到地方的城守军，便再也不敢做什么了。张承奉也曾命工匠研究，却什么也没有造出来，毕竟李弘益的保密措施做得实在太到位了。

所以药罗葛仁美根据他能够探听到的那一点点情报，认定河西军的火炮具有超远的攻击范围，唯一的对策，便是以远程对远程了，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回鹘骑兵能够突破河西军的防线，要知道阴山达靼的那个大首领，现在还在长安被人围观呢！

删丹县到张掖城不过一百一十余里，药罗葛仁美全军驻扎在删丹县西四十余里处，与李弘益的镇西军大营相隔三十里，这是药罗葛仁美认为的安全距离，这样他就不怕河西军的夜袭了。

然后他开始命人全力打造修建抛石机，并向敦煌请求，继续增派床子弩，并且将营地修缮得十分牢固，广派斥候四处巡哨，打算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再出营作战。

对此张忠贤并未发表任何意见，他作为张承奉指派的监军，自知军事才能不足，再加上张承奉事先嘱咐，因此只是盯着药罗葛仁美，看他是否尽心尽力，对于仁美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有求必应。

远在敦煌的张承奉，内心很是忐忑，谢重节被他派往长安报捷时，很意外地受到了宰相崔胤的热情欢迎。谢重节在长安呆了一个月，崔胤便见了他十多次，言辞热切，不住夸赞归义军在西域的军功。

然后谢重节在一次与崔胤的聊天中，听明白了崔胤的意思。崔胤说朝中另一位宰相徐彦若支持李弘益，因此李弘益数年之间便掌握三镇，而崔胤觉得，张承奉是个可造之才，朝廷有意多加重用。

这话说得太直白不过了，所以当谢重节返回敦煌转告给张承奉时，张承奉激动了！他羡慕甚至嫉妒李弘益在河西的种种，得知崔胤有意引他为外援，觉得自己便可以将李弘益的一切都复制过来，说不定还真的能够实现自己当初吹过的牛皮。

于是张承奉立刻按照崔胤的指示，主动出兵向删丹县进攻，一来是向崔胤展示自己的实力，二来也要拿下一个完整的甘州，好叫朝廷给自己封的官更加名正言顺。

只是张承奉毕竟要顾虑到归义军与河西之间的难以分割的联系，而且他也知道，李弘益若是仅仅靠着一个徐彦若的支持，根本不可能取得今天的地位，朝廷是个什么样子，哪怕他远在几千里之外，也看得很是明白。

所以张承奉一面有着建功立业、再现祖父当年荣耀的心思，一面却又担心若得罪李弘益太过分，归义军的身板，能不能承受得住李弘益的怒火，还真的很难说。

因此药罗葛仁美领军从庭州返回，他私下特意交代，拿下删丹县便可，不要继续东进，先守住甘州，再做打算。

很可惜李弘益不知道他的想法，哪怕知道了，也不会让出删丹县的，两个人碍于面子，都不愿深入沟通，当然，他们俩也说不到一块去。

在太原的李克用，原本还期望着李弘益能够兵出潼关，在西侧攻击朱温，缓解一下自己的压力，得知王建自南、张承奉自西来攻河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盖寓说：“看来凉国公那里是抽不来身，只有靠咱们自己了！”

盖寓也很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河东与河西只是口头盟约，总不能叫李弘益舍了凉州，发兵东出吧？

六月初，曹用行领朔方军，率河西达靼、居延海回鹘骑兵三万余，由居延城南下，沿着弱水，穿过沙漠，先破咸池守捉，然后越过合黎山，再破蓼泉守捉，逼近张掖城。

药罗葛仁美大惊，对着张忠贤大骂道：“建康军是如何守的？我自肃州来时，建康军指挥使信誓旦旦，只说会坚守弱水在合黎山的河谷，怎么会被河西军数日便破？”

张忠贤无法反驳，张承奉将建康军调往肃州福禄县驻守，就是为了防备居延海归附河西的回鹘势力，他哪里知道建康军还未支援，就被连破了两处守捉。

曹用行这一次带来的都是骑兵，靠着机动性和朔方军的攻坚能力，冲到张掖城下，得知建康军已经朝张掖而来，药罗葛仁美也派出了支援，他也不停留，反而向西南的祁连山脉而去。

收到曹用行飞鸽传来的消息，李弘益说：“该我们进攻了！出发！”药罗葛仁美派出回援张掖的是本部骑兵，他的打算就是靠曹用行那里的骑兵吸引，使这支甘州回鹘骑兵疲于奔命。

魏元景早已经等不及了，说：“国公，将士们早就等不及啦！镇西军初战，绝不给国公丢脸！”于是药罗葛仁美还没有准备好，就先迎来了李弘益的主动进攻。

镇西军的配置乃至作战方式，更像是模仿玉门军一般，河西三镇目前有七支军，祁连、飞虎、天德军以骑兵为主，神武军与朔方军类似，大部分是骑马的步兵，而镇西军和玉门军一样，主要依靠火器作战。

当一万五千余镇西军、玉门军一起缓缓压上，药罗葛仁美不得不出营迎战，他倒是很想死守营寨，但是一想到李弘益过往的战功，知道死守也不过是给河西军当个不能移动的固定靶子，只得与张忠贤商议，然后派出了大军。

魏元景迅速排好了攻击阵型，然后随着李弘益四处巡视了一番，李弘益颇有些感叹，只从阵型和镇西军兵种、武器配置来看，实在是太像玉门军了。

这是李弘益主动拔营西进而来的第三天上午，初夏的暖风吹动了飘扬的旗帜，看到对面列阵而来的归义军，李弘益心生感慨，他心里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会面对这支军队，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魏元景在一旁跃跃欲试，他投降河西，已经太久没有上过战场了，一心只想着建立功业，也好叫河西诸将知道，李茂贞曾经的部下也是有能力的。

李弘益望着数里外的归义军黑点一般的阵型，叹了口气，说：“魏将军，你去指挥吧！我留在此处，为将军压阵！”魏元景一抱拳：“诺！”打马而去，来到了阵前。

他抽出横刀，望着安静得令人生畏的镇西军将士，大声说：“自成军以来，我镇西军本是要横扫吐蕃故地，今日与归义军一战，弟兄们，奋力冲杀！河西军万胜！大唐万胜！”

激昂的狂吼，从前军迅速向后军传去，然后很快就汇聚成了一万五千人的共同吼声：“河西万胜！大唐万胜！”

听到对面震天的吼声，药罗葛仁美一颗心不由得猛地跳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能否战胜对面这支曾经打败过自己的敌人，看到阵前大声喝吼做战前最后动员的张忠贤，被河西军的怒吼打断，皱起了眉头，药罗葛仁美回头看了一眼左翼，他的三千本部骑兵就布置在那里。

回援张掖城的七千骑兵，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仁美心想。然后河西军的吼声过后，他听到张忠贤说话，身旁数十骑一起大吼转述他的话：“…删丹县本就是我归义军的，张太保有令，夺下整个甘州，再现张老郡王当年的盛况！归义军万胜！大唐万胜！”

药罗葛仁美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很不真实，两支同样高喊着“大唐万胜”的军队，就这么在广阔天空之下结阵厮杀，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诞呢！

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使劲把这些想法摆脱，看到张忠贤憋红了脸，面带自豪地返回阵中，对他说：“指挥杀敌，就要仰仗将军了！”药罗葛仁美神色一肃，拱手说：“是！”

六月上旬，河西军与归义军在删丹县西，对攻三日，归义军连退二十里。曹用行三万骑兵兵分两路，南下祁连山，一路由韩逊带领，突然出现在了归义军的南面，另一路则由曹用行带领，绕道西去，杀入了肃州福禄县。

幸而甘州回鹘七千骑兵自张掖城赶来，一场厮杀，掩护着大军狼狈退入了张掖城内，来援的建康军也进入张掖城内。

药罗葛仁美苦着一张脸，他不关心归义军的伤亡，他的本部骑兵数日大战，已经折损了近三千人，他郁闷得简直想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