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2005年，4月2日

昨晚的画面时不时会从我的脑海里划过，就像一道若隐若现的光晕。我甚至觉得这导致了我一个晚上没有做梦，但是睡的也不是很安稳。而早上醒来，更让我感觉到了意外的是，虽然我已经习惯了独自出门，但是我习惯的是他俩依旧在睡觉，而不是一大早就不见踪影。

但是周末的补课还是头顶上的第一要务，只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下来，虽然上课的内容我都记住了，但是这份养料，始终流不进心里。而晚上回家的时候，我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擦着眼泪，面前的烟灰缸，已经铺满了废纸团。

看见我进来，母亲再次习惯性的装作没事的样子。但是，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还是全校前一百名，说明什么？我不傻！而且我记得，这么多年来，即使在98年的大洪水中，母亲看到那么多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也不至于把眼睛哭肿。我冷不丁问了一句：“是不是爷爷、奶奶出事了？还是姥姥、姥爷？”

我的话像是揭开了一个盖子，母亲紧接着又抽出了一张纸，就像捧着毛巾一样把整张脸都扣进了纸里。然后，我听到了被纸过滤后的声音，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声音：“你也大了，我也知道瞒不住你，是你奶奶。”

说句不孝顺的话，我觉得这四个人里面，不论是哪一个都行，千万别是我的祖母。但是，我的运气就是这样，真的是祖母。“怎么了，摔着了，还是碰着了？严重到什么程度？”

我自然会希望伤势就如我说的一样轻微，但是这反而起到了反效果。母亲狠狠的吸着鼻涕，我看到她整张脸都红了，哽咽的说着：“不是，比这严重？还没醒。”

还没醒？那就是昏迷了？怎么了？我有过脑震荡的经历，就像是睡了一个漫长的觉，起来有点像不倒翁一样罢了。但是我明白这事一定是发生在昨天，那当时肯定有父亲在身边，祖母不可能受外伤才对。“意思严重呢？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母亲盲目的摇晃脑袋，“还不知道。”

“我能不能去医院看看？”这句话一定没有通过脑子就出来了，因为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母亲也扭头看向了窗外，然后回头抹了抹泪水，纸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让她用完了。“明天再说吧，太晚了。你爸在医院呢，明天我替他。奶奶在ICU，全身都插着管子，别吓着你。”

“我不怕！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反正明天是复习，不去也没关系。去了也学不进去！”我坚定的语气让母亲没有拒绝的可能。“爷爷呢？知道了没？”我记得电视剧里都有这样的画面，为了怕老人受刺激，都会隐瞒。

“可不敢告诉你爷爷，现在全家都瞒着他。你小叔今晚刚从外面赶回来，进了病房直接就跪下了，站都站不起来。你小叔那还是当过兵的人，都扛不住，哪敢让你爷爷知道。说的是你奶奶还在老家了。”母亲这时也平静多了，完整的说了一串话。

“知道了。明早几点，我给你定个闹钟？”我进卧室之前，问了母亲一句，“没事早点睡吧，你哭，没用。”

母亲低着头说了句，“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像课本里说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或许我注定需要真正的磨难才能成长，如今，似乎开始了。

这一夜，我试着早早的睡去，因为我担心万一明早我不够警醒，母亲就会趁着我不注意，偷偷溜走。我猜想祖母肯定是在市医院，因为按照父亲一贯“什么都要最好的”理论，那是必须的选择。我不担心我找不到地方，我只是担心万一去的人太多，没有允许，我会被挡在门外。

我也不知道闭着眼，等待了多久，当我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树影在窗帘上晃动，就像一个神秘的魂魄像我招手，我不觉得恐怖，反倒觉得亲切。我倒是不觉得那是祖母，因为祖母还没有死，怎么可能元神出窍。我觉得，也许是我的幻想，让我分不清楚现实与虚拟。我不禁捏了一下脸，疼！原来不是梦，我还醒着，那就闭上眼，赶紧睡吧。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拿过枕头边的闹钟，发现时间才走到半夜一点，距离天亮，还有很长的等待。我甚至觉得我不应该失眠，因为失眠往往代表着不祥的预兆。我不希望有什么不祥的预兆，因此我提醒自己，你该睡觉了。

虽然脑海里是这样的声音，我反而坐了起来。四月的天气依旧很冷，我学着也不知道是电影里还是小说里的人物，把毯子披在肩上，独自走到床边，希望看到什么寄托。但很可惜，我的窗外有一颗大树，除了它，什么也没有。尤其是月亮，我都不知道从我的卧室，应不应该看到它。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因为我也无法写出什么感人的诗句，这个时间，相信也没有人能够和我说几句话，虽然曾经有人可以。我只好继续模仿着哀伤的人，在我的小卧室，床与衣柜之间的缝隙间来回踱步。可是我觉得，这个法子一点用也没有，因为我既没有想起任何画面，也没有泛起一丝丝的困倦。

而此刻我唯一的感觉，似乎是我该去个厕所。

我轻轻的拉开门，向外走去。

“怎么还不睡！”母亲从卧室里，隔着她的房门向我喊道。

“上厕所！”我有些不耐烦，觉得她太唠叨了，何况一个没有早睡的人凭什么批评另一个不早睡的人。

“上什么厕所，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起不来你就不要去了！”

我匆匆去了个厕所，回到卧室关好门。打开了床头的小灯，不知道为何，一直以来都鄙视现代诗歌的我，胡乱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几行字：人生有许多美好，我还没有与您并肩看到；但愿这只是一场玩笑，醒来您还像从前那样笑。

自从高二的时候发生了母亲偷看我日记本的事件后，我这是第一次写日记。

然后，我忘记了关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