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半个月

一番闲谈之后，苏衡离开，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夏日愈发炎热，空气中散发着灼热，让人一走到阳光下就会有一种即将被蒸发掉的感觉。

苏衡穿过前院，走上台阶，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他抬起手擦拭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些许汗水，微微侧过头，轻声道：“你回来了。”

“是。”

不知何时出现的剑哲出现在苏衡身后，他看了苏衡一眼，道：“公子无恙乎？”

“无恙。”苏衡摇头，“方才穿过那院子，才会这般，等回了房便无事了。”

“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步伐一致，不紧不慢。到了房门前，苏衡一手按在门板上，轻轻推开，剑哲跟在后边，在走进房内后，回身将门关上。

“那些人没事吧？”

苏衡坐在茶桌边，伸手取过两个杯子，再取来茶壶，拿过桌上的茶盒，掀开茶盒盖，凑近鼻间细闻，“此茶果然愈发清香。”他抬头看向剑哲：“坐吧，站着不累吗？”

“是。”

剑哲应声坐下，将身后的剑倚靠在桌角，苏衡一边熟练地摆弄着茶具，一边问道：“他们如何了？”

“基本都是皮外伤，已经处理过了。”

“那就好。”

礁石村的村民是当地一处小村庄，村内人口不过百，以渔为生，先前因出海捕鱼而与陈国船只发生过争执，导致数人受伤。而这些人又都是贫穷人家家中的顶梁柱。如今顶梁柱倒下，家贫无钱财，又如何寻医治疗？

正因为如此，苏衡才会派剑哲前往礁石村，替他医治。

之所以说是替，是因为当时两人在边境军营医治士兵时，趁着无人发现时退至一旁互换了身份。

意思也就是说，那时留在军营的人是苏衡，而雁王派来监视他们的人所看到的前往礁石村的人则是剑哲。

剑哲并不会医术，但平常的外伤他自然是知道如何处理的。在剑哲前往礁石村后，苏衡也寻找时机再度乔装打扮，换上另一张面皮前往之前所到的那个村落。

那个并没有名字，但因靠近海边，又十分偏僻，故当地人称其为银海村。

银，亦是隐，又是寓意村庄能够富有起来。

“公子之事可是办妥了？”剑哲接过苏衡递过来的茶，放在了自己面前，苏衡点头道：“嗯，找到了一个可以办事的地方。”

“可否安全？”

“不知。但足够隐蔽。”苏衡抿了一口茶，接着道，“我需要在那儿将药研制好。”

“公子，引梦蛊的解药，是否极为难制？”

苏衡沉思片刻道：“若是当地养蛊人愿意直接给出解药，就不会难以研制，毕竟是现成的。但，难。”

“嗯？”

“那儿的养蛊人并不欢迎外来人，既然他们有办法将引梦蛊给与他人，就说明那人与他们之间必定存在着交易，或者对方是与他们有所关系并且关系匪浅之人，若是如此，那么就极难从他们手上拿到解药，一来是因为我们不过是外来人，二来则是我们手上并没有能够与之进行交易的筹码。准确来说，我们对他们不够了解，所以需要亲自前往，至少……”

“公子是想前往那儿取来药材自己研制？”

“是。此蛊解药不难制作，只是材料难寻而已。但，这些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前往陈国了，便知道下一步要如何是好。”

苏衡拿过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低头闻了闻，抬头道：“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公子要一人前往？”

“是，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需要你多费心。”

剑哲道：“我明白了。公子打算何日启程？”

苏衡沉默许久，手指开始微微互搓着，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收拢五指，将手收在了袖子里，道：“三日后。”

“这么快？”

“已经算是慢了。不能让雁王有所察觉。剑哲，你跟着我身边的日子很久，我知道你能够很好地装扮成我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也与我十分相似，但，这段时间以来，还是需要你多加小心。”

“是，我明白。”

“嗯，那先下去吧。”

“是。”

剑哲离开后，苏衡起身走到桌案前，摊开一张信纸，取过一支毛笔，均匀地沾上墨水，却是悬在信纸上方，迟迟未下笔。

自己是想给言弭写封信吧，可是应该写些什么？

那天在军营中跟剑哲互换身份易容离开后，他在银海村内找了一处可以研制皇上解药的地方，这件事只要等他前往陈国取得相关材料即可着手。

但，那日观察四周变化，发觉此地百姓之间贫富差距悬殊，这倒是让苏衡感到奇怪。

富贵者，几近聚集在雁王府附近，而贫瘠者分散遍布四方。苏衡曾想过或许是雁王并没有关照过那些贫穷的百姓，甚至有剥削的可能，但这样做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难道雁王不怕当地百姓的反抗吗？

而且，在之前的消息看来，雁王在此地招兵买马，蠢蠢欲动，但在苏衡来此之后，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样，至少明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动静，安静得不寻常，宛若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此外苏衡也注意到一点，在这些落魄的村庄里，年轻气盛的男人很少，大多的都是老弱病残，这让苏衡不得不猜想是否雁王已经派人将此地的年轻人都强行征收回去。

这一点还需要他再仔细查看一番。那日离开军营太过匆匆，以至于在查看之时也不过是蜻蜓点水，并未深入其中，所见所感也不过是一小部分。

另外此处人口稀少，要调查起来并不困难，只是面积辽阔，村庄分布较广，要让他彻底了解整体情况或许还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如何在监视雁王与调查当地情况以及前往陈国取得药材收集情报，都是需要进行排序考量的事情。

眼下在此处的唯有剑哲与他还有其他几个心腹而已，关于当地的情况交于他人即可，而监视雁王，届时自然是由剑哲执行，至于前往陈国取得药材和收集敌军情报，这部分当是需要再多加一个人手。

一阵沉思中，悬空的笔依旧悬空，墨水自笔尖缓慢滴落在空白的纸张上，苏衡深陷思考之中未有所察觉，等到回过神来，他却是轻叹一声，将笔放在了一旁，收起了那张被墨水染黑的纸。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仰头看向天空，轻声道：“你当真会听话吗？”

“你不是说只要我继续学武，就可以让我去找他的吗？”

将军府内，言弭手持一口刀跟在言弗身后，言弗没有回头看她，甚至不发一言。言弭心中越发急躁，紧跟在言弗身后。

“你不可以欺骗我，你答应我的要做到。我打不过你所以我不会对你暴力一对，但你要是骗我那我就要每天在你耳边碎碎念，念到你答应我为止。喂，你说句话嘛，说一句就可以了，不然应一声就好了。”

“嗯。”

“你还真应一声啊。”言弭烦躁地甩了甩后脑勺的马尾辫，跑到言弗身前张开手臂拦住了言弗的路。

言弗停下脚步，与言弭双眼对视，却仍是不说话，言弭也不再说话，就那样张开双臂，好像是在跟言弗赌气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言弗终于开口道：“你不累吗？”

“啊？”言弭一时不解言弗所言是何意思，等到看见言弗看向自己手上的刀的时候她才明白言弗所说的原来是自己举着刀难道不累吗的意思，于是就将手放下，摇头道：“我手不累，但我心累。你说要我等可以自保的时候就可以去找苏衡了，可是那是什么时候？”

“你觉得你现在可以了吗？”

“肯定不可以。”言弭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足够的了解的。

言弗点头道：“那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我知道我肯定没办法，不是，是不容易那么快就练好你交给我的武功，所以我不想等我，我要去找他。”

言弗淡淡道：“你要去给他找麻烦吗？那可以，你去吧。”

“我没说要给他找麻烦，我会去帮助他。”

“你要如何帮助他。无法自保而无智谋的你，要如何做？”

言弭一时语塞：“我……可是我留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

“等你练好刀法，能够将我击倒了，你就可以离开这儿，届时，我不会拦着你，父亲也不会拦着你。”

言弗说完向前迈了一步正准备离开，言弭见状上前挡在言弗面前：“你都学了几年，而我才学了多久，我要怎么打败你。”

“这是你自己的事。”言弗抬眼看向言弭，“我要是你，我会一直练武，不断进步，直到打败。这是你的目标，只要你做得到，你就可以走了。丞相之所以会让你留在皇城，甚至是将军府中便是因为你无力保护自己，所以才需要别人的保护。你说，你希望你能帮助苏衡，但你一直都是嘴上说说而已……”

“才不是！”言弭大声否认，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了，我会练，直到打败你，离开。”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的言弗淡然开口：“半个月，给自己半个月的时间，尝试一下。”

言弭身形一顿，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她回头看了一眼言弗道：“我知道了，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