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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可疑的厨子2
我瞅着眼前的这位林将军,不禁微愣,心下暗生疑惑:
要知道,曹岳之前是下过命令,不许我私自走出软禁我的那个院子的,然而他见到我,竟然一声不问,反而如此恭敬,岂非反常?难道说,那个该死的所谓“李代桃僵”的馊主意已经在元帅府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了?不会吧……按照方才曹岳对待我的态度,好像还不至于这样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寅吉刚刚还说我完全不了解男人。啊,还有,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曹岳他到底知不知道寅吉来找我的目的呢?按理说,寅吉抓住我手之前,慕夏才在外边发出尖叫,如果照着这样的思路分析的话,再根据曹岳向来暴躁的性情,那么曹岳当时应该是刚刚走到我房门外不久,所以,他多半可能没听到什么……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是,他……他后来又把寅吉给抓走了呀。难道他就不会严刑逼问么?不过,寅吉总不会说出与我合作的事情吧?应该不会吧,我这位表哥还不至于蠢到这份上……哎呀……真是麻烦!真是临死也不叫人安生!不过,我又为什么也会上了寅吉的这条贼船,跟他合作呢?难道,无风的事现在真的一点转机也没了,所以我才这般自暴自弃,同意所谓的“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说法?噢……我痛苦至极地刚想到这儿,就蓦地哆嗦了一下,恰在这时,眼前的韦不笑发出了一声很是凄惨的呻吟。
我抬起头,注意到一个士兵正在用刀背敲韦不笑的胸口,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秃头长老卑微地、可怜地忍耐着,屁也不敢放一个。我不耐地深吸一口气,转过脸冲林大禹微微地点了下头。然而,就在我朝这位林将军点头的一瞬间,林大禹忽而又朝我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仿佛老鼠见了猫似的,带着他的人,拉着韦不笑一眨眼就跑了个没影儿。好一会儿,我站在原地,愣是半天没回过神,之后,不禁暗自嘀咕:这个林大禹……真是莫名其妙!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似的,一看到我就跑。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我在一幢竖着黑色大烟囱,冒着袅袅炊烟的灰色大瓦房前停了下来。矗立在我眼前的是一扇灰褐色的、矮小的、没有关严露着一道细缝的木门。木门的门板和边框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黑亮的油污。这层油污感觉有点像掺和了墨汁的浆糊。正是这层浆糊把许多食物残渣都粘黏在了这扇门上。就与我视线平行的一小块地方而言,就可以看到:一小截带须根的葱白、两小片褪了色的青菜叶、三条切得很细似乎还颇为新鲜的粉色的生肉丝,一小块被炸得金黄干瘪的肥肉的油炸以及一小团黏稠的发绿的好像鼻涕虫般的可疑物。眼前的这一小块令人恶心又倒胃的地方,迫使我憋了好一会儿的气:我很不愿去闻这些东西难闻的气味儿。不过,片刻后,我又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扇门散发出的这股带着恶臭的仿佛是时间搁置久了的蛤蜊油般的气味儿一股脑儿地全都吸到了肚子里。没办法,我总得呼吸。而且,武功被废之后,我也不能太久憋气。
我抬起头,再度打量眼前的这扇门。一瞬间,我蓦地回忆起在金陵东郊那处旧宅里,我曾经在厨房里笨手笨脚、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的情景。是呀,那会儿连煮粥都搞不定的我,真是笨得可以(虽然现在我依然如此的笨)。接着,我就想到了以前寅吉常常为我做的甜粥和开花馒头,想到这儿,我立刻懊恼得低咒起自己,又跟着在心底啐了一句“虚情假意”,然后就想到了无风后来为我做的白兔馒头、加醋的绿豆汤以及“永结同心”……
这样想着想着,酸楚忽而就涌到了我的咽喉和我的眼眶里,瞬间,我泪如泉涌。不过,我很快就克制住了。我抬起袖子,毅然决然地擦掉泪,往前走了一步。
我已经挨到那道门缝旁,往里打量:天哪,里边竟是一片狼藉。
锅碗瓢盆七零八落,铜壶、铁勺、铁铲、木盆之类不容易摔坏的厨房用具遍地开花,至于瓦罐陶罐瓷盘瓷碟瓷碗之类的易碎品则是粉身碎骨,化作尘泥;瓜果蔬菜,四处散落,有掉在木盆里的一个小孩儿脸孔般大小的紫茄子,有卡在铜壶抓手处的两根粗壮的黄玉米,有掩盖住地上碎瓷片的几片大大的白菜叶……这些还能看出原来它们庐山真面目的蔬菜还算是幸运的,因为似乎其他剩余的蔬菜瓜果,都早已“死无全尸”——厨房油腻的地上淤积了一层厚厚的烂泥,厚得丝毫不亚于今天外边房顶上的积雪,而且与积雪相比,它更加绚烂夺目,五彩缤纷。它显然是由各种蔬菜瓜果被碾压成泥的尸骨组成,至少此刻我就从中分辨出了番茄、南瓜和洋葱的残骸;
一条鱼鳞被刮了一面身体的鲤鱼还在掉在地上的砧板上悲壮地垂死挣扎,它不停地扭动身体,腾空而跃。它每跳一下,身上洇渍出的鲜血就在象牙白色的砧板上盖下一朵花瓣状的印章;三块上好的五花肉静静地趴伏在砧板旁,紧挨着五花肉的是一把有些生锈的菜刀,菜刀的旁边摆着一个很大的竹条编成的笼子,笼内装了两只惊恐万分,正在咯咯乱叫的肥硕的母鸡。竹笼的后边是灶台,灶台旁堆着一摞灰褐色的木柴,木柴堆得又高又密,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它就好像寺庙里供人点燃香烛用的一座塔炉,现在这座塔炉上落着许多黄褐色的枯草。
突然,这些枯草晃动了一下,木柴堆也跟着震颤,不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木柴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枯草开始纷纷扬扬地坠落,木柴堆很快被痛处了一个小窟窿,一张陌生的、丑陋的男人的脸从这个窟窿里露了出来:这人满脸的麻子!与此同时,这麻脸男人也发现了我,与我四目相对。一瞬间,我蓦地哆嗦了一下:恍惚间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觉得眼前的这双眼睛仿佛极为熟悉。啊,错觉,这一定是错觉!一定是我因为无风的事太过悲伤太过痛苦而产生的错觉!没错,一定是这样!
“啊……你……你……你找谁?”这个男人用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声音发颤地问。我没吭声,只是在悄悄回味他所发出的这种沙哑得好像乌鸦叫般的声音。回味半晌,我坚定又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时,这个男人不再打量我,开始专心对付压在他身上的干柴。过了片刻,他才仿佛很是吃力地、笨拙地、又略带一点狼狈地从木柴堆里钻了出来。他匍匐着身体在沾满了烂泥的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地爬着从地上站起,走过来,拉开了我面前的这扇门。
“你……你找谁?”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并且,这一次,他依然用刚刚那种近乎无礼的目光注视着我。
为此,我心头略感诧异,也趁机再度把他打量了一番。这是一个很高很瘦的男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肤色蜡黄,满脸麻子。他的头发上散落着一些头发丝般细的碎面条,他的额头与一侧的眼角淤青发紫,左侧的脸颊上分布着两道交叉的血痕,他身穿一件几乎与韦不笑所穿的棉袍一模一样的洗得发白的旧棉袍。不过,他身上的这件棉袍到处是血,到处是破洞,一缕缕发黄的棉絮从这些破洞里飘出,好像淘气的蒲公英种子,纷纷扬扬地飘散在周围的空气里。与此同时,我还嗅到了他身上的一股熏人头脑的恶臭。
“你就是范……范厨子吧(想到当面称呼人家为范二麻子,有失礼貌,我就改了口)……我姓夏,是帮慕夏来拿面具的……”我说话的时候,收回了打量这个男人的视线,绕过他,踩着地下的烂泥,走进了厨房,四下张望。不过,就在这时,范二麻子蓦地将木门紧紧地关上。不知为什么,他这个举动突然令我心跳加速。恍惚之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很快,我又无奈又略觉烦躁地摇了摇头,并且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站在我背后的这个男人亲切又友好地笑出了声。“呵呵,原来是夏姑娘……失礼失礼……啊,那个面具刚刚被我藏起来了,不然,它一准跟着我身上的这件棉袍一样,一起完蛋。嘻嘻嘻……你等一下,稍等片刻,我这就拿给你……”
男人说着,就摇摇晃晃地走到灶台边,弯下腰,伸出手在墙角一个堆放枯草的角落里一阵摸索。不过,他在找面具的同时,还不忘好心地提醒我,
“啊……姑娘不用过来,站在原地就行,要知道,现在这儿可是滑溜得很,地下简直就像结了一层冰,姑娘千万小心,可别……别摔着了。”
我依言站在原地没动。默默地等待着。他很快找到了面具,然后抓着面具转过身,就要递给我。不过,就在即将把面具塞到我手里的瞬间,他又突然缩回了手,抬起头,讨好地冲我笑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把面具上沾着的那些枯草给摘下来,接着,似乎又嫌面具上沾了些蔬菜烂泥,于是又抓着面具往他的棉袍上蹭了十几下,一直等到把面具蹭得干干净净,才讪笑着把面具交给了我。
“听说,姑娘的身体已经无碍了,不过,小人看姑娘的脸色似乎依然太过苍白……啊,来,来这儿坐坐吧,姑娘如果不嫌弃,就让小人给姑娘把把脉吧……要知道,寒症这种病最是大意不得……来,慢点……小心……小心地滑……”
他蓦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扶着我坐到了灶台的一角。而我居然没有拒绝!甚至身体与他靠近被他扶住的时候,我也没感觉到任何的厌恶。相反,一种莫可名状的亲昵感与熟悉感正在被我悄悄体验。我的心跳再度加速。我被自己这种异乎寻常的感觉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