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被打乱的计划

徐彦若的父亲徐商在咸通四年曾被拜相，他家是官宦世家，与真正的世家比起来，稍微有些不如。

徐彦若之所以支持李弘益，是因为他从李弘益那里得了太多的好处，不说别的，李晔即位以来，宰相换得如同走马灯一般，他能在宰相这个位置上坐稳五六年，可以说是本朝极其难得的了。

徐彦若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在自己为宰相的时候，能够看到大唐再次兴盛起来，青史留名，那么便不负一生的期望了。

他与李弘益的联系实在太紧密了，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他也必须站出来表示对李弘益的支持。不论如何，徐彦若还做不到那般势利。

于是三月中旬，就在李弘益派出报捷的队伍刚进入泾州时，朝廷下旨，命齐国公徐彦若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赴梁州南郑接任。李磎以年老上疏请辞，天子应允，以太子少师致仕。

李晔毕竟要顾虑到李弘益的实力，不敢做得太过分，但是他给徐彦若的这个外派官位就有些意思了。山南西道的几个州县，是李弘益两次攻打李茂贞夺来的，大约有五六个州，能够被朝廷直接掌控。

长安自然没有这个实力，所以只是在李存孝平定了几个州县后，重新任命了各地官员，现在各州县的治安，还得靠李存孝的飞虎军来维护。

李晔看得还算明白，知道徐彦若为人方正，便是贬官，也不可能自降身份与李存孝混在一起。不得不说，李晔这一点算是看对人了。

徐彦若很无奈，他知道自己尽力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李晔丝毫不顾及自己多年来的辛苦，借着归义军大胜，一下子就罢免了两位宰相。

然而还未等到他收拾行李赴任，河西报捷使团就进了长安。奇斤匹娄以下数千人，被河西骑兵押着，得意洋洋地进了长安，一路宣扬：“凉国公北讨达靼，阴山已定！酋首奇斤匹娄以下百余部，二十余万丁口，尽数投降！阴山大捷！”

这一下轮到长安的诸多官员目瞪口呆了，李弘益并未提前派出报捷的信使，而是直接押着大队俘虏前来，只想着给朝廷一个大大的惊喜。

收到消息的徐彦若仰天大笑，然后出门找到了李磎，问：“景望公，你致仕之后，准备回老家么？”李磎有些发愁：“我藏书万卷，许多都是孤本善本，关东作乱，此去鄂州怕是难啊！”他倒是很看得开，辞官离去很是洒脱。

徐彦若说：“我与景望公多年交好，我这里有个建议，或许是公的好去处！”李磎叹了口气：“是要我去河西么？”他摇了摇头：“我与季端虽然有交情，却何必去为难他呢？”

徐彦若说：“天下若定，以吾观之，非此子不能任。景望公何不去姑臧，看一看我的眼光如何？如今鄂州为杜洪所据，此人与朱温友善，为恶地方，鄂州不是好去处啊！”

李磎叹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藏书，长安是留不得了，虽说以自己的名望，一路返回家乡不是问题，就怕遇到兵乱，这些书籍该怎么办呢？

他有些犹豫不决，徐彦若大笑着说：“季端在阴山大捷，吾也该就任了！哈哈，朝廷诸公的脸色，我是不想再看一眼了！”

大捷的消息传至宫内，李晔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张承奉在西州大胜，光复两州，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李弘益在阴山击败达靼，同样也是光复朝廷故地。

可是相比下来，李弘益的大胜明显对朝廷更有好处，因为达靼离长安实在太近了，若不是丰州天德军死守，只要渡过黄河，达靼便能兵临长安城下。

若没有李弘益搞这么一出，或许张承奉的大胜更能鼓舞人心，他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这时小黄门来报：“齐国公求见！”

于是李晔在大明宫会见了徐彦若，徐彦若恭敬地说：“臣已经收拾妥当，一二日间，便前往梁州赴任！”李晔犹豫了一下，说：“徐卿勉力！”他有些无话可说了。

连续两地传来大捷的消息，似乎预示着光化二年会是开局良好的一年。在长安的百姓欢庆之中，徐彦若由一队士兵护送，出了长安，准备经由宝鸡县的栈道，从凤州入梁州。

然后他在岐州郿县遇到了一队狼狈不堪的信使，一问之下，才知道王建自剑州出兵北去，占据了利州，将朝廷在山南西道的几个州县一分为二，利州刺史无奈退往梁州，并派人向长安求救。

徐彦若大惊，若是王建占据利州，他这个山南西道节度使的地盘就只有梁、洋二州，其余集、壁、巴、阆四州恐怕就要丢了。于是他彻夜不停，紧急赶往凤州，准备寻求李存孝的帮助，同时派人向丰州外的草原奔驰而来。

阴山北，李弘益带着军队，准备再次将阴山山脉扫荡一番，彻底整合全部的阴山达靼部落，然后引兵西去，把河西达靼也平定了。

然后他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情报，大略看了一遍，李弘益脸色平常，递给了曹用行。曹用行接过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消息是长安的李琪通过军情司传来的，徐彦若入梁州为节度使，李磎告老，归义军大捷，河西达靼一部头领被封可汗，药罗葛仁美再次得官，龟兹、仲云两部也各有封赏，张承奉因功被封太保，王建向北攻来。

曹用行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李弘益捏着下巴：“天子自即位以来便以削除藩镇为己任，咱们除了李茂贞和韩建，关内大定，天子只怕是不需要我们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熊乐玄在一旁默不作声，递过来一份《河西周报》，李弘益看了一眼标题，顿时苦笑了起来，他隐约知道，为什么李晔突然翻脸了。

《河西周报》的主笔是黄珦，按照李弘益的要求，《河西周报》刊登的文章一贯是很中庸的。这是去年年末的一份报纸，其中一篇文章的题目是《尽心章句解》，署名是“担簦君”。

很显然这是一篇对孟子学说的解读，《孟子.尽心章句下》有一句非常出名的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作者并未过分解读，大致的思路仍旧是当下主流儒学的解读，只是引用了《孟子•离娄下》：“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一句。

显然，这一份在河西诸人看来很是平常的文章，引起了李晔以及支持他的世家们的不满。李弘益叹了口气，他越发地觉得，改变世界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实在太难了！

李弘益点了点“担簦君”这个一看就是假名的署名，说：“不知道这作者是谁？”熊乐玄轻咳一声：“是我！”李弘益大笑起来：“文章写得极好，只是有些人见不得而已！”

李存孝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不管怎么说，王建突然攻击利州，以朝廷在山南西道的实力，连驻军都没有，毕竟长安的禁军还没有招够呢，看来只有依靠河西去击退王建了。

根据军情司的情报，王建杀败顾彦晖之后，便一直想要寻找一条出蜀的道路。然而在东面夔州，已经被荆南节度使成汭所占据，并且成汭沿长江而上，击败了自称武泰节度使的王建肇，逼得王建肇投降了王建，成汭顺势堵住了王建东来的出路。

看来王建是有心掺和到天下藩镇的纷争中来，只是东面受阻，就只能从北面考虑了。李弘益冷笑了起来：“老子击败了李茂贞，莫非王建以为我比李茂贞还好对付么？”

他召集众将，下达命令：“以曹用行为主，天德军李胜甲、朔方军韩逊为辅，加紧对漠南草原的清扫。我回师凉州，休整一番，便南下支援飞虎军！”

会议结束后，曹用行说：“十一郎，看来短时间内东出潼关联手河东对付朱温，怕是没有办法了！”李弘益叹了口气：“是啊，现在看来暂时只能让晋王独自支撑了。若是王建夺了山南西道，咱们在凤州就更加难守了！”

四月下旬，李弘益领玉门军、神武军南归，在灵州驻扎了十天，给两军内来自朔方镇的士兵放了几天假。

半路上接到消息，徐彦若紧急赶往凤州，请求李存孝出兵保护梁州，李存孝有临机决断之权，只是事关重大，还是先派人往丰州而来，信使在半路遇到了已经赶回灵州的李弘益。

军情司的信鸽有一个缺点，只能定点放出，比如凉州消息若是传递给还在阴山的李弘益，就只能先发往丰州，然后由丰州传递出来。李存孝同样如此，信鸽到了丰州，丰州军情司连忙派人追赶而来。

于是李弘益用灵武城内的信鸽，回了一封密信，然后集合了大军，继续南下，朝姑臧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