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土坡阻击战（二）

熊谷浩二从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土坡上的阵地，扭头盯着身边的一个军曹问：“对面阵地上有多少敌人？”

军曹一个立正，回答道：“报告机关长阁下，对面阵地上有大约一个排的支那军！”

这名军曹是中尉池田勇的胞弟，名叫池田次郎，刚从土坡撤下来，左臂受了轻伤，还没来得及包扎，鲜血正浸红他的袖子。

“一个排的兵力？”熊谷浩二有些恼火，堂堂大日本帝国皇军十几个勇士可以以一当十，现在居然征服不了支那军的一个排，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是碍于池田勇的面子，熊谷浩二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

再看看一脸狼狈的皇协军排长，熊谷浩二用中文问道：“你说，对面是支那军的哪支部队？国军？共军？”

皇协军排长已看出熊谷浩二的不悦，听到他问自己，不由得激灵了一下，哆哆嗦嗦地回答道：“报告太君，目前还不⋯⋯知道⋯⋯”

“八嘎！”熊谷浩二已经忍无可忍， 远处冲天的浓烟说明高墓据点危在旦夕，增援刻不容缓。帝国勇士损失了数名，这帮笨蛋居然对敌人的详情一无所知。两次冲锋，白白浪费了救援的最佳时机。

不等皇协军排长把话说完，熊谷浩二掏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他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呯”的一声，通红的血伴着雪白的脑浆被弹丸生生搅出头外，在场所有的皇协军顿时被吓得僵住了。

“中岛君！”熊告浩二的脸被怒火烧得扭曲，“现在由你指挥，十分钟之内占领敌人阵地！”

“嗨！”小队长中岛立正受命，重新组织攻击。

一直没有吭声的池田勇觉得弟弟池田次郞战斗失利，有损家族荣誉，更让自己在长官面前丢了脸。

他走到弟弟面前，伸手给了两记耳光，大声训斥道：“你！继续冲锋！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自己的耻辱，夺回勇士的荣誉！”

池田次郎“嗨”了一声，怀着歉意冲哥哥深鞠一躬，又向熊谷浩二鞠了一躬，转身跑向冲锋的队伍。

第三波攻击开始了。

这次，作战经验丰富的中岛调整了部署。仍旧以皇协军牵制正面阵地的太平支队，把主攻力量全部放在侧翼阵地上。两挺歪把子机枪为日军提供火力支援，三门掷弹筒随步兵进攻。

为了督促皇协军进攻，熊谷浩二组织了由三名日兵组成的督战队，对那些畏缩不前的皇协军实行格杀。

随着中岛的指挥刀在半空划了道弧，日军与皇协军同时在两面阵地上发起了攻击。

歪把子机枪怪叫着，子弹不要钱一样的扫向土坡。一整个小队的日军踩着机枪扫射的节奏，疯子般向土坡冲锋。

而皇协军因为排长被枪决，再也不敢迟疑。与增援上来的皇协军一个连合并在一起，拼了命猛攻。

一时间，太平支队面临数倍于己的敌人，压力陡增。

虽然从几具鬼子尸体上获得了些许弹药，但对于这样力量悬殊的战斗，无疑是杯水车薪。

机枪疯狂的扫射压得兄弟们抬不起头来。子弹挟着特有的哨音，嗖嗖地钻进土里，溅到大家的头上脖子里。

和青山手持短枪蹲在战壕里，侧耳倾听，心里默默估算着敌人冲锋的速度和距离。

所有兄弟都是子弹上膛，单等和青山一声令下。

鬼子的喊叫声越来越近，大家能感觉到声音里充满着一种兴奋和颠狂。那是噬血者见到猎物时产生的亢奋，一种磨牙吮血的亢奋。

估摸着日军已经冲到距离前沿工事五十米之内，和青山猛地站起来，朝着前排的一个日兵甩手就是一枪，同时大声喊道：“打！”

所有能拿枪的兄弟们同时起身，密集的子弹从正侧两面阵地朝日伪军打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四五个日伪军眨眼间被撂倒。

但是同时，日军的机枪子弹也扫了过来，两个身体探得稍高的兄弟立刻被掀飞了天灵盖。

正面阵地的皇协军冲到前沿四十多米的时候，被二班长郭成道领着兄弟们一通射击打懵了头，纷纷扭头就往回跑。

熊谷浩二见皇协军即将冲上土坡时又溃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命令督战队：“射击！”

架在皇协军后面的歪把子机枪立即响起来，直接把逃回来的几个皇协军士兵扫在地上。

“后退一步，死啦死啦的有！”熊谷浩二瞪着喷着火的眼睛大吼道。

余下的皇协军面对黑洞洞的机枪枪口，立马收住脚步。迟疑了几秒钟，相互看了看，硬着头皮重新冲向山坡。

和青山的手枪子弹很快打光了，没有子弹的枪如同废铁。

身边又有一个兄弟中弹倒下，被打断的脖子呼呼往外喷着血，身体不停地抽搐着。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和青山，眼神里充满了不甘。

日军还在不要命地往上冲。

三个掷弹兵跟随攻击的队伍冲到有利位置，三名副射手紧随其后，熟练地配合着掷弹兵准备发射榴弹。这是中岛小队最强的火力支援，将六名射手一次全部派上，足见中岛也是下了血本。

对于中岛而言，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全歼敌人，才能体现大日本皇军的战斗力。

经验丰富的掷弹兵没有经过试射，直接瞄准土坡上的工事轰击。三颗榴弹飞过日兵的头顶，狠狠砸向一班的防御阵地。

轰轰接连三声巨响，一颗榴弹落在工事前沿的掩体上。爆炸溅起了漫天尘土，一个趴在掩体上正在瞄准的兄弟直接被炸飞，残肢碎体伴随着血雨洒落四周。

第二榴弹飞过工事落在后方四五米远的地方，所幸有战壕的掩护，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强烈的冲击波还是将和青山掀翻，随之而来的尘土埋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

最要命的是第三颗榴弹，直接落到战壕里，弹着点附近的两个兄弟顿时被炸得支离破碎。

爆炸声传到了正在打扫战场的二排兄弟们耳中，赵明训意识到和青山快顶不住了。

紧抱着六子的杨大锤还在哭鼻子。

班长虽然长了副天生让人厌的德性，但是曾亲口答应过他帮父亲报仇。仅此一点，足可让杨大锤掉泪。

赵明训刚要命令三班长陈杰增援和青山，六子却冷不丁地坐了起来，大呼小叫着：“刚才谁扔的大蒜和辣椒？”

杨大锤没防备，被六子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支支吾吾地说：“是俺扔的⋯⋯”

六子怒火中烧，采住杨大锤的头发一顿乱捶，嘴里不停地骂道：“你他娘的想熏死老子？让你扔⋯⋯”

黄修明正扛着机枪从炮楼出来，看到六子没死，不由得咧着嘴笑了：“叫花子，你的命可真硬！小鬼子和二狗子都被熏趴下了，你还人模人样的！”

六子放开杨大锤，冲黄修明吼了句：“滚犊子！老子要死也得死你后边！”

赵明训愣了愣，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六子刚才并没有受伤，而是一时被熏晕过去。

“好了！”他大声说道，“三班长火速带人赶往增援，其余人按照预定路线撤退！”

“等等！”六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长官，俺去！”

对六子这一请求，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以往这种要命的活，六子从来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自己清楚为什么，小女孩的惨死如阴影般在心里挥之不去，时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在六子看来，当兵打仗，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对那些战死的兄弟，他从来不会伤心，甚至还有一丝冷漠。但是小女孩的死着实刺激了他，刺激得他那颗从来不知道怜悯是什么玩意儿的心隐隐作痛。

他去，就是为了找到那个惨害小女孩的日兵军曹，用肮脏的血来洗刷自己的愧疚。

“你去？”和青山打阻击，免不了与敌人肉搏。太平支队缺乏近身格斗的兵器，赵明训心里非常清楚，而善于搏斗的六子正好派上用场。

思忖片刻，赵明训点头同意，嘱咐道：“好吧！告诉青山，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让他马上按照预定路线撤退，不要恋战！”

“知道了！”六子答应着转身要走。

“等等！”赵明训又喊住六子，拿过黄修明手里的歪把子机枪递给他，“带上这个！”

又回头吩咐黄修明：“把所有带刺刀的枪和子弹都给他们！”

“是！”黄修明张罗着，把缴获的三八大盖连同子弹还有几颗手雷交给了四班的兄弟。

六子不习惯用枪，把刺刀卸了插在腰间，带着班里的兄弟快步跑向土坡阵地。

按照预定计划，为了防止被日伪军咬住，赵明训带领二排拿下据点后向北撤离。和青山的一排完成阻击任务后，沿着土坡向南撤。双方都绕过关帝庙，然后在太平岭会合。

但是此时，土坡阻击战的惨烈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赵明训的想象，也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和青山率领的一排想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