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砧板上的肉（六）

“侯总，谢谢您的赏识。您对我一个还未刑满释放的人如此器重并愿意伸出双手帮助我解决困难，让我如何感谢您才好？”在蓝海市久负盛名的蓝海大酒店一间雅致的包厢内，卜慌握着侯江的手，感激的说道。

“哈哈哈哈，卜先生，您客气了。”侯江握着卜慌的手，先是哈哈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卜先生您曾经是蓝海市城市规划国土局的副局长，为我们蓝海市的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作为蓝海市土生土长的子民，我是由衷的感谢啊！至于您那段经历，我个人觉得不足挂齿。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只是有大有小而已。犯了错误，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嘛，所以，希望您没必要为此耿耿于怀。卜先生，您请坐！”

说完，侯江伸出手拉着卜慌坐在自己身旁。

不安的坐在侯江身旁，卜慌看着侯江，一脸的不解和疑惑。

“哈哈哈哈，怎么了卜先生，怎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是对我侯江不相信，还是对于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感到怀疑？是怀疑我别有用心吗？”见卜慌一直盯着自己，侯江一边把一支香烟递到他的面前，一边哈哈大笑着说。

“侯总，我是一个刚从监狱出来没有多长时间的服刑人员，怎么能平白无故的不信任您呢？说到别有用心就更不可能了。我一个假释的服刑人员，穷的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权力了，连一个合法的公民都不是。既然没有一分钱的利用价值，侯总即便是对我别有用心又能怎么样？只是我刚刚从那种地方回来，对于有些事情还处于懵懂发晕的状态，所以，有些问题不太明白，还请侯总帮我解惑。”听完侯江的话，卜慌笑了笑，看着侯江问道。

“哈哈哈哈，卜先生不愧为是文人，这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听着就是舒服。还解惑，解什么惑？不就是有些事情不清楚让我说明一下吗？快说，快说！”侯江习惯性的大笑了几声，然后，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卜慌说道。

迎着侯江递过来的打火机，卜慌点着叼在嘴里的香烟，先是和侯江说了声谢谢，然后接着说道：“听高风和我说，侯总要创办一家广告公司并准备做一份DM杂志，总体方向十分正确，如果经营的好，可以说前途光明，商机无限。由此，可以看出侯总在商业经营方面独到的眼光和魄力。这一点确实值得我卜慌学习。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文学爱好者，如果能在您的手下工作，我感到十分的欣慰！”

听完卜慌的话，侯江微笑了一下，一边抽烟一边笑着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虽然刚刚出监甚至还没有正式的释放，但回归社会的这三、四个月还是对于当前的形势进行了观察。据我发现，现在蓝海市甚至全社会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就业问题，一大批专科生、本科生甚至博士生、研究生都在家待业，无业可就。在这些人当中，不乏各个学科的人才。在这样的情况下，侯总为什么看上了我这个与社会隔绝了近八年、刑期还有近三个月而且身后一大堆麻烦的刑满释放人员？在现在的社会形势下，像我们这些有污点、有过犯罪历史的人是最不受待见的，别说聘用我们工作，有些人看我们的眼光里也充满了鄙视。可您侯总不但聘用了与我有相同经历的高风，而且还要聘用我。侯总，能跟我说一下您的真实想法吗？”说到这里，卜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侯江。

“这个问题你一定要搞清楚吗？对于你很重要，是吗？”侯江看着卜慌，满脸的笑容。

卜慌笑了笑，然后点点头：“也许您觉得我有些幼稚甚至是不知好歹，但是，我卜慌做事情有个原则：君子不吃喳来之食。如果您确实觉得我卜慌是个可用之才，给贵公司能带来一定的帮助，我在贵公司工作、拿贵公司的薪水，我心安理得。否则，您就是对我再好，我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呀！”

这时，坐在卜慌身边的高风用桌子下面的手轻轻的捅了一下他，然后皱着眉头冲着卜慌挤了挤眼睛。

卜慌冲着高风笑了一下，然后扭过头来继续看着侯江。

“侯总，酒菜已经上齐了，我们是不是边吃边聊？”这时，张海走到侯江身边，悄声说道。

“好吧，我们边吃边聊，高风，卜先生，请往前坐。”侯江看看张海，然后笑着冲卜慌和高风招招手。

端起面前的酒杯，侯江看着卜慌和高风说道：“卜慌先生，我们喝第一杯酒。这杯酒是我们真正认识的第一杯酒，也是我回答你第一个问题的一杯酒。来吧，干了！”

卜慌和高风赶紧端起酒杯和侯江碰了一下，然后几个人共同举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好，我现在来回答卜慌先生的疑惑。”放下手中的酒杯，侯江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然后拿起身边的餐巾纸擦了擦嘴，看着卜慌继续说道：“卜慌先生说的没有错，现在的人才市场一直处于供大于求的局面，要想在蓝海市找一个像卜慌先生这样甚至比您的水平高的人才并不难。但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出于为公司长远利益着想的原则，我还是选择了您。请注意我的说词，是出于公司长远利益着想，而不是为了您。你我素不相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我没有帮助您的义务。因此，请卜慌先生不要想得太多。卜先生，我这样说您不会生气吧？”

说完话，侯江微笑着看看卜慌。

“侯总，您这样说我不但不生气，反而心里舒服了很多。我卜慌虽然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求职也好，创业也罢，比正常人要难的多。但是，无论如何，我是不愿意在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中过生活的，我只是凭我的能力和勤奋吃饭，这样我心里会坦然一些。所以，谢谢侯总对我不是另眼相看，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觉得您这是对我最大的尊重。再次谢谢您！来，侯总，我敬您一杯！”听完侯江的话，卜慌站起身来，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

“我们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是蓝海市国税局所属的三产公司，公司的宗旨只有一个：盈利。所以，无论是公司经营方针的确定还是选人用人的标准，都会围绕着这个原则进行。”

和卜慌碰了下酒杯，将杯子里的酒喝干之后，侯江看着卜慌继续说道：“我之所以如此坚定的邀请您加入我们公司，首先是通过高风先生的介绍。通过他的介绍，我们了解到了您在服刑期间为监狱办了八年的报纸，无论是版面策划还是文案写作，能力确实不凡，是我们公司需要的人才。这是我作为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盛情邀请卜慌先生加入我们公司，并担任公司运营总监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侯江转过身去，从身后的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公文包，从包里拿出一沓报纸，然后微笑着放在卜慌面前。

拿过侯江递过来的报纸，卜慌大吃一惊，他瞪着一双吃惊的目光看着侯江问道：“侯总，这就是我在海福监狱办的报纸。但根据监狱规定，这些东西是严格保密的，不可能流到大墙之外的任何地方。我假释回家之前，曾经和负责教育改造工作且关系较好的肖副监狱长商量过，想拿一张报纸做个纪念，他想了半天也没有同意。请问，您是如何拿到这些报纸的呢？”

听完卜慌的话，看着他惊讶的眼神，侯江笑了笑：“哈哈哈哈，只要这是你办的报纸就行了，至于如何拿到的，我暂时还不能告诉您，请卜慌先生理解！”

卜慌看看同样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的高风，不由自主的摇摇头，然后重新把目光落在侯江的身上。不过，此时此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佩服甚至是敬仰。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便是在监狱有关系，如果关系不是很“硬”，要想拿到这些东西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个侯江是什么人？和监狱的哪位领导有关系呢？他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通过谁拿到的这些报纸呢？”卜慌一边看着侯江，心里一边暗暗的嘀咕着。

“卜慌先生，我们喝第二杯酒，顺便告诉您邀请您加入我们公司的第二个原因。”侯江笑着站起身来，端起面前的酒杯，冲着卜慌、高风和张海晃了晃。

卜慌赶紧站起身来，端着酒杯看看侯江：“侯总，从外貌上来看我们应该属于同龄人，所以，请您不要这么客气，一口一个卜慌先生的叫我，我真的不敢当，听着也别扭。您直呼我的姓名就是。如果最后我真的成为了您的下属，这样叫我多不好？侯总，您说呢？”

“哈哈哈哈哈，好的，好的。卜慌先生是1965年7月24日生人，我是1970年8月8日生人，你比我大，我就叫你卜大哥吧，怎么样？”听完卜慌的话，侯江一边笑一边说道。

“完全可以。不过，侯总，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年龄的呢？而且了解的这么清楚！是高风和您讲的吗？”卜慌一边回答着侯江的话，一边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高风，然后不解的问道。

“卜哥，你可冤枉我了，我只是把你的基本情况告诉给了侯总，至于家庭情况、你的年龄等等我可没有向他透露。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还是问侯总吧！”见卜慌盯了自己几眼，高风赶紧解释道。

“哈哈哈哈，卜慌大哥，您错怪高风了。对于您的情况，他只是向我说了个大概，年龄以及你的家庭情况他没有跟我说过。不过，我可以告诉您，在蓝海市，如果我想了解一个人只是分分钟的事情。上到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到一般老百姓，一般情况下难不倒我。卜慌大哥，您不生气吧？”端着酒杯，侯江习惯性的哈哈一笑，然后看着卜慌。

“侯总的能量让我惊讶，您的直率也让我佩服，我喜欢您这样的性格。来，干杯！”卜慌一边说一边举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卜慌大哥也是个直爽的人啊，我喜欢！”侯江笑着看看卜慌，一边往他的盘子里夹菜一边继续说道：“像您刚才说过的那样，如果我想找一个文笔好、又有过办报纸、杂志经历的人并不难，现在的大学生在家待业啃老的多得是，一抓一把。为什么偏偏看重您，并且和刘备请诸葛亮出山一样三顾茅庐，我是有我的考虑的。我看重的不仅仅是您的文笔和才华，还有您的责任心。从一定程度上来讲，您在监狱的那段经历是我非常看重的。”

说到这里，侯江有些神秘的冲着卜慌笑了笑。

“哈哈哈哈，侯总看待问题和处理问题的方式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啊！”听完侯江的话，卜慌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社会上把我这样的人叫做‘人渣’，别人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您却因为我有过这样的经历才看重我。侯总，能谈一下您是怎么想的吗？”

卜慌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一边说一边把一支烟递到侯江的面前：“侯总，请吸烟！”

“谢谢卜哥。”侯江接过香烟，一边道谢一遍说道：“第一，利用别人的过去判断一个人的将来是极端的，也是不正确的。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犯了错误就要背一辈子黑锅、永远不能抬头吗？不是。就像您坐过几年监狱这件事，因为什么原因判你，是国家法律的事情，我管不着。现在你从监狱回来了，说明你的错误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并且经过几年的改造后已经变好了。既然如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没有必要去追究。我要的是将来以后你能做什么，而不是原来你做过什么。所以，你曾经犯过错误的事情不会影响我对您的判断，更不会影响我对您的使用。”

说到这里，侯江探探身子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一脸认真的看看卜慌。

卜慌没有说话，而是认真的点点头。

“第二，刑满释放人员回归社会后最迫切的就是想找一份工作，一是养家糊口，二是想用实际行动向周围的人证明自己。但由于社会歧视等原因，他们的愿望很难实现。而一旦有了一份工作，他们会分外珍惜，工作态度、责任心、积极性和上进心是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所无法比拟的。业务能力可以通过学习逐步提高，但责任心、工作态度的培养却不是那么容易。既然如此，我何必放着您这位全能型人才不用而把那些‘大爷’招进公司给自己找麻烦？”见卜慌看着他不说话，侯江继续说道。

听完侯江的话，卜慌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侯江问道：“侯总，您的一片良苦用心我已经明白了。我认同您的观点，并对您正确看待我们这样的人的态度表示感谢。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加入贵公司，我能干什么？”

“根据侯总和公司领导的决定，一旦您同意加入我们公司，您将担任我们新成立的广告公司的策划总监，和高风高经理一道，负责整个广告公司的整体运营特别是DM杂志的策划、创作、出版发行等工作。卜慌大哥，我们侯总对您可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请您不要辜负了他对您的殷切期望呀！”没等侯江说话，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海站起来说道。

卜慌看看张海，再看看侯江，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首先，我十分的感谢侯总、张总给我卜慌的这个难得的机会。贵公司的情况高风已经给我介绍过，再通过今天和侯总见面后的进一步恳谈，我对公司的情况、对公司领导特别是侯总以及今后我要从事的工作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说实话，如果能加入贵公司在侯总的领导下干工作，应该是我卜慌的荣幸。我是个直性子人，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对于我接下来的话，二位可能不喜欢听。但我必须说清楚，防止今后发生不愉快。侯总，张总，可以吗？”

说完，卜慌站起身来，分别给侯江和张海发了一支烟，并走上前去，亲自给他们点上火，然后才回到座位上坐好，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侯江。

“卜慌大哥，我刚才说过了，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没有必要这么客气。请讲吧！”侯江看看卜慌，然后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我是一个在监狱呆了快八年的人，在四面高墙、信息闭塞的监狱里与世隔绝了七、八年。现在回到这个熟悉又显得极为陌生的社会，我第一个感觉就是迷茫和不知所向。要想尽快熟悉并融入面临的社会局势，我必须要有一段适应的时间。但是，现在侯总您把这样重要的工作岗位交给我，我必须要马上进入角色，带领广告公司尽快步入正轨。侯总，这是一个矛盾啊，我恐怕很难……”

“卜慌大哥，您不要说了，您的意思我知道。”没等卜慌把话说完，侯江便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说道：“在进监狱之前，您是蓝海市鼎鼎大名的规划国土局副局长，在风云变幻、杀机四伏的官场上拼杀多年，有足够的社会经验。虽然与社会脱节了几年，但您在监狱做的是舆论宣传工作，接触的都是新鲜事物，并没有与这个社会彻底隔绝。虽然有些脱节，但问题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严重。所以，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马上适应这个社会，并在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的社会环境中如鱼得水。我相信您有这个能力。放心，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着您‘苏醒’的那一天。卜慌大哥，我这样说您应该放心了吧？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侯江又习惯性的哈哈大笑起来。

“侯总，还有一件事情，也是最关键的事情。这件事情高风可能跟您说过，这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要想让我马上入职开展工作可能不现实。侯总，我还有两个多月的刑期还没有服完，现在监狱方面正在催着我回去，带领海福监狱的《育新周报》参加全国监狱系统狱内小报比赛。如果我想进入贵公司，也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您能不能等？还有，我的前妻被医院诊断为乳腺癌，虽然还没有确诊，但一旦确诊，我会把一部分精力甚至大部分精力用在她的身上，影响工作是必然的。我想……”

“好了，卜慌大哥，我来回答您刚才提出的两个问题！”侯江还是像刚才一样粗暴的打断了卜慌的话，然后扭头看看坐在他身旁的张海问道：“张总，卜慌大哥前妻住院看病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报告侯总，已经办妥了。”侯江的话刚一落地，张海赶紧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说道：“我已经和人民医院联系过了，只要我们一句话，他们随时把床位准备好，并邀请国内相关方面的专家来蓝海市给卜慌大哥的夫人会诊。”

“卜慌大哥，这件事情还有什么问题吗？”听完张海的话，侯江笑着看看卜慌，一脸的得意。

“这，这，侯总，张总，让我怎么感谢您们……”卜慌看看张海，再看看侯江，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件事情，也就是您的余刑的问题、海福监狱催您回去，帮着那个什么小报参加全国监狱系统比赛的事情。这件事情我来协调，最好的结果是：您不必到监狱去，但是不能影响监狱的工作。既能尽到一个假释的服刑人员的义务，又不影响咱们公司的工作，这叫尽义务和赚钱两不误。卜慌大哥，这是不是好事一件呢？”说到这里，侯江冲着卜慌挤了挤眼睛。

“侯总，这是法律的事情，您……”

正在这时，卜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不得不停下话题，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然后冲着侯江说道：“侯总，我们的两个问题还没有说完，第三个问题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