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定远侯淡声回答的音线落在沐昀耳畔,令沐昀有些微怔,在她心里,定远侯是十几年前意图谋反的人,且谋反不顺被皇帝给流放过边关的人,按道理来说,他身上应该会有极重的戾气和杀伐才对,可是现在她在他身上只是仅仅看见了一些温润和蔼,以及来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之心,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这一点令沐昀有些茫然,她在心里给人定了位,现在忽然发现是清白并不是如她所想的这样,自然会感觉到有些惊诧。
“侯爷毕竟还是皇室里的人,身份尊贵,我又怎么好打破祖宗规定的规矩?”
沐昀下意识就客套着,而这样一番话落在慕容芘麟耳中,却又极为神奇地引起了他对她的兴趣,世故圆滑这样的东西怕是他教沐寅那小子一辈子,那小子或许都学不来,可这面前的人严格说起来还要比沐寅还小上一些,他却懂得。
慕容芘麟想到这层,忽然之间对沐昀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层,他喜欢这样聪慧可耐的孩子,况且他也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助他。
“那你就当成是沐寅的父亲一般,叫声伯父也不为过吧?难不成是你嫌弃本侯这一谋反过的贼子名声,不愿与我打交道?”
话已至此,沐昀再推脱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况且方才那句推脱之词,就已经是她下意识说出来搪塞的,现在再拒绝下去,自然会闹得两方人都不好过。
“伯父。”
沐昀低声喊了一声,随后看见慕容芘麟几近微笑的脸庞,她忽然怔了一下,这张脸笑起来的时候简直与沐寅一模一样,根本就不需要滴血认亲那一回事,只要将他与沐寅站在一起比一比,就能知道他们是夫子,且没有人怀疑。
慕容芘麟也知道沐昀看他的脸看得呆了,低声咳嗽了一下后,才将沐昀的神思给拉回来,沐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便见房门大开,有丫头从里头端着一盆盆血水走了出来,个个神色焦急慌乱,这样的情况令沐昀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连慕容芘麟后来和她说了些什么,她都已经记不大清了。
她上前一把就揪住一个丫头匆匆走远的身影,哑声问道:“沐寅怎么样了?”
丫头被沐昀的动作吓了一跳,迅速反应过来沐昀在说什么,便跪下开口:“回家主的话,寅公子流了许多的血,季神医正在为他止血。”
沐昀猩红的眸子里忽然迸射一种慌乱的神色,她心中想的都是若是沐寅现在出事了,她拿什么来弥补这一切,她又该如何再在这个位置上周旋下去。
她已经觉得自己一无所有,那些名利,势力,金钱,通通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能留住的也就只剩下她身边的那几个人了。
沐画的背叛和离开在旁人看来,她并不是很在乎,可是天知道她为此受了多大的打击和痛心。她已经没有了沐画,但她不能没有沐寅。
她焦虑的神情落在慕容芘麟的眼中,顿时又给慕容芘麟在心中给沐昀加了好几分,这个世界上能将焦虑和不安全部都摆在脸上的人,面前这个人出现这样的神情都是因为自己的儿子。
那么即便儿子说他喜欢这个年轻人,爱上这个年轻人,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芘麟忽然笑开,他想起来那天沐寅来找他说拒婚的事情,他气得狠了便打了他几鞭子,可当下一刻他又说他爱上了沐昀,从小就喜欢上的一个人,他不想放弃,他只想要沐昀一个人的时候,慕容芘麟这才大动肝火命人将沐寅绑起来吊在房梁上整整抽了他一夜的鞭子。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打量了一下沐昀,发现她面上流露出来的关怀之意并非作假,他便又舒心起来。
罢了,孩子的事情他老了,也做不了主了,那小子若是能挺过来这一关,他答应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慕容芘麟这般想着,手掌便已然搭在了沐昀的肩膀上,温声劝慰道:“无碍的,你……也别太担心。”
慕容芘麟说的话沐昀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后,又继续张望着脑袋恨不得黏在门前里面,迫切地想要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沐寅之前被刺的时候她是亲眼看见的,自然知道这伤有多深。
她向来怕痛,也不知道沐寅会不会也怕痛,他流了这样多的血,一定要吩咐厨房里的人给他多准备些补血的补品,也知不道这样能不能把方才流出去的血都补回来……
这样想着的时候,房门忽然间打开,季泷从里面出来后便迅速关上了门,沐昀一见着季泷就仿佛见着了救世主,她匆忙冲上去,甚至忽视了旁边慕容芘麟的声音。
现在沐寅怎么样,他是否已经安全,这些问题都一直围绕着沐昀紧紧不放,她冲上去便紧紧抓着季泷的衣袖,满面大汗似的道:“他如何了?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季泷被沐昀这样突如其来地一下,给弄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待他看清楚沐昀的脸庞的时候,心中忽然来了戏谑之意,后才摇了摇头。
沐昀一看见季泷摇头,顿时全身都僵硬在了原地,不可能的……沐寅一定没有事的………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容不得她不去相信,季泷是这天下间唯一的神医,他的医书举世无双,放眼天下根本就没有人能够与季泷的医书相比,若是连季泷都摇头了,那么沐寅他……
沐昀想到这里,指尖都带着些颤抖,不该是这样的……沐寅是为了她才……
她忽然间想起来之前沐寅明明说了要走,可她又偏偏将他拖进来,然后……然后才会发生这些事情,然后他才会为了护着她而被那该死的刺客刺中……
沐昀这般想着,越想越觉得都是她的错,她就不应该让沐寅留下来的,她就应该先让沐寅先走的,沐寅身上本来就有伤,她还让他与她一起厮杀……
眸子里仿佛忽然蔓上了一层雨雾,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怎样都无法看清前方的景物了,酸涩从心底蔓延而来,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一点也不想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人了。
有一滴清凉缓缓从眼眶里滑落,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伸出手来一把将之拭去,随后正准备要进去看一眼的时候,抬起眼来却发觉了季泷那似笑非笑的眸子和戏谑无比的脸庞。
沐昀正涌出来的泪水忽然止住,脑子里一瞬间便有什么东西断了那紧绷着的弦,她皱着眉一把上前朝着季泷的膝窝处踹了一脚:“玩我啊?”
季泷没想到沐昀会忽然来这么一下,登时没有任何防备,于是便被踹得膝盖一弯,顿时就要倾倒下去。
而下一刻暮云非从门内闪身而出,一把便将即将要倒地的季泷给搀扶起来才避免了他即将要“下跪”的厄运,要知道他一代神医级别的人物,除了他师父以外的任何人,他都没有给谁下跪过。
一想到这里,季泷也来了脾气,正想好好与沐昀理论一番的时候,沐昀便又上来准备给他来一脚,季泷简直惊呆了,虽然他知道沐昀的脾气是暴躁了点,但是也没有到她现在这个地步啊!
“你还来?!”
季泷哼哧一声,暮云非干脆就直接把季泷给打横抱了起来,导致沐昀再也无法下脚去踹,暮云非这才像是提醒似的道:“不进去看看他吗?”
沐昀这才好像是回过神来,想到方才因为季泷那沮丧哀愁的摇头,她就一肚子气,他难道不知道她现在是有多担心吗?!竟然还与她说笑!
活该被她踹!
她狠狠瞪了一眼被暮云非抱在怀里的季泷,冷哼一声后便径自推开了门踏了进去,季泷看着她这态度,顿时好笑起来。
“我帮你把他救活了你还瞪我,那要不然我待会在那小子的药碗里掺和几种剧毒进去?”
季泷微微笑了笑,那模样简直是要多欠揍就有欠揍,沐昀怒火中烧,大吼了一声:“你敢!”
说完便直接扭头急忙朝着床榻的方向而去,她现在只想马上见到沐寅,一个完好无损的沐寅。
她停在床榻边上的时候,沐寅已经醒来了,他靠坐在床头,眼看着沐昀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沐昀登时眼眶一红,她用力地摸去了眼角残余的泪滴,然后才走上前去。
沐寅将她擦眼泪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竟然有些高兴,但高兴之后就是密密麻麻的心疼。
“你怎么又哭了?”
沐寅淡淡地笑了笑,大概是因为现在身体更加虚弱,所以只能这样强撑着笑着,沐昀看出来他的身体状况,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沐昀缓缓上前去在床前坐下,视线一直朝着他的胸口处看着,那里之前还有一个血窟窿,现在被白纱布包扎着,沐昀却能从里头看出来丝丝渗透出来的血迹。
“剑刃偏心口三分,差一点便刺中了要害,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偏了的几分,我才能有机会将他救活。”
季泷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暮云非跟着他一起,然后停留在沐昀的背后,沐寅缓缓抬起手想要去抓着沐昀垂落在一旁的手掌,沐昀察觉出他的意思,迅速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沐寅握住民间昀的手心,暖流似是燃烧的烈火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心底里蔓延而去,沐昀却觉得这仿佛是一股从寒潮里来的冰块,竟是寒冷地令她忍不住要哆嗦起来。
沐寅很冷?
沐昀这样想着,下一刻便迅速伸出另外一只手出来也握住沐寅的手,想要将他两只手都包裹起来,沐寅瞧见她的动作,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宠溺和爱意。
沐昀好像没发现似的,只是想着要将沐寅的手给捂热就好。
她下意识就想询问季泷沐寅的身子为何会这样冰冷,季泷就已经知道沐昀想要问什么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沐寅,并没有打算替沐寅隐瞒沐昀,便道:“还不是这个傻子?”
“这差点就被刺穿了心口,失血过多本就需要休息,而他呢,非要强撑着说一定要见你一面,说这样才能让你安心,也能让他看看你有没有事。所以我就给他服了颗丸子,你要同他说话的话,就快些说,这小子还需要休息。”
沐昀起初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在听见季泷那句“非要强撑着一定要见你”给震得整个人都一僵,她楞楞地望着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这么说?能怎么说呢?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就连他受重伤还是第一次考虑到的人也是她,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了?
“你……”
沐昀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沐寅便道:“你没事吧?后来怎样了?那些刺客如何处理了?”
沐昀紧紧握着他的手忽然间收紧了些,他现在自己身受重伤不说,却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她,有关她的事。
沐昀苦笑了一声,道:“没事,后来顾昭及时出现,避免了我们厮杀过后的一条漏网之鱼。”
的确,顾昭无论怎么说他出现的时机都太巧合了,沐寅与她厮杀了大半天,京兆府尹该有的动静却一样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官员的人过来巡视,除了有人刻意打点过,她根本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而她与沐寅已然将刺客都杀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没有人过来发现他们,却偏偏又出现了一条不应该出现的漏网之鱼,随后刺客将剑刃刺进沐寅的身上后,顾昭这才恰巧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