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有了沐昀的指示之后，车夫也不再犹豫，便直接架着马车朝着乾清殿的方向驱使而去。
沐昀斜斜地躺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皇帝昨夜同时和两个结拜的哥哥决裂，这件事一定在他心中起了不温不火的烦躁之意，或许在皇帝心里，与沐天海的关系早些挑明了还正中了皇帝的下怀，可是暮云非与他决裂了，自然够他烦躁的了。
所以沐昀早早就已经做好了给皇帝当这个炮灰的打算了。
马车在殿前缓缓停下，不待车夫出声提醒，沐昀就自己一手掀开了车帘跨步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这一下马车，便瞧见了前方一片明黄色衣角随着微风徐徐吹起的片片涟漪。
她怔然，顾昭就已经朝着她走了过来，与她并肩站着。
顾昭本来就比沐昀要高上一些，现在并肩站着，这效果便自然更加明显了。
沐昀皱着眉，虽然不出声，但是心下还是十分不悦的，以前站一起的时候，她好歹没有表现出来，且以前也没有这样强烈的抗拒感，她皱着眉看都没有看旁边人一眼，便径自提步跨上了台阶一步步朝上走着。
顾昭见她不说话，也没说什么，就跟着她一步步走着，她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沐昀不想和他一起走，便提速加快了些步伐，顾昭察觉到她的心思，竟也安静地待在一旁最后竟然形成了顾昭亦步亦趋跟在沐昀身后的局面。
这样一幕虽说在顾昭看来是没有什么不对的，毕竟曾经顾昭还没有将皇子的身份昭告天下的时候，他们每日去上朝，都几乎就是这样的情势，只是现在因为顾昭变成了太子，这样的走位说怎么奇怪就怎么奇怪，说怎么别扭就怎么别扭。
上朝的人本就来来往往，且人多眼杂，这样诡异的走位姿势，加上顾昭现在的身份不同于以前，所以便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无数道诡异且探究的视线射向沐昀，沐昀忍了又忍，想着只要上了殿去便可以甩开顾昭了，也不用和他有什么交流，可身边朝着她射过来的灼热光线越来越多，她终究还是顿了下步子。
她一停下，跟在她后面的顾昭也自然地便停了下来，沐昀深吸口气，便继续往前走，顾昭见她走了，也跟着走，如此反复几遍之后，沐昀终于还是没忍住。
她回过头，便正好就这样撞进了顾昭的眸子里，那眼神太过于平静，可是在望进沐昀的时候，那一汪清泉般的眸子里，就仿佛是被一颗细小的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波圈。
“太子跟着臣做什么？”
沐昀冷笑了一声，冷眼看着他的模样带着点淡淡的不悦，她可不想就这么引起了旁人的猜忌，虽说顾昭未曾说明他是皇子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慕容崇的儿子，如今知道了，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和他一起混着，那么便得不偿失了。
“我爱走哪里就走哪里，凭什么说我跟着你？”
顾昭缓缓回答，语气带着平稳的语调，是和同僚说话的正常语调。
沐昀没有想到他会比她更为淡定，也更没有料到顾昭竟然比她更会装样子，既然他这么想玩，那么她就陪着他玩好了，看谁能笑到最后。
沐昀微微弯起唇角，笑得无害:“是吗？那是臣的不是了，太子殿下尊贵得很，还是殿下先行吧。”
顾昭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又仿佛带着些忧伤，道:“你我之间，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沐昀低头整了整衣袖，将上边的褶皱都抚平，假装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见顾昭的话，便道:“殿下不走那微臣就走了，臣还打算早些下了朝早些回府陪沐寅用早饭，他等久了会发脾气。”
说着沐昀便又抬起了步子往上走，沐昀站着的位置原本就比顾昭的位置要高一阶，回头后便也没有看见顾昭眼底里的黯然。
依现在的情势来看，就算看见了又能如何呢？沐昀已经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定了位了，心底里的波澜终究也只能维持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罢了，于沐昀来说，这也不过就是她人生中少有的一次温暖，不属于她的温暖，现在物归原主，两不相欠罢了。
沐昀好笑地弯起唇，讽刺的意味更甚，她耻笑着自己曾经竟然还会有与这个人共度一生的想法，真是可惜了。
她到现在都没有认清楚过自己的位置，所以才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产生这么可笑的想法。
在沐昀离去的瞬间，衣角微微飘过，顾昭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抓，可手伸到一半，他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他的手停滞在空中，于是便形成了这样一个尴尬又滑稽的画面。
“殿下这是怎的了？”
上官佯从后面徐徐而来，恰好便看见了顾昭的手停在空中要放不放的模样，心中甚是奇怪，可抬起眼一看前方走着的沐昀，心中又忽然了然了。
“无事。”
顾昭缓缓伸回手，将自己的手拢在袖子里，便沉默下来，上官佯在一旁看着顾昭这模样叹息了一声，道:“殿下，恕臣直言，有些事强求不来便不好去求了，沐府和皇族之间的嫌隙，怕是从今日开始又要上升了一个局面了。”
上官佯看着顾昭的样子，还以为顾昭这是在为自己日后问鼎帝位而铺路，所以这才是来拉拢沐昀，只是沐昀给了他冷脸，没有接受他抛来的橄榄枝。
上官佯的视觉也就是作为新上任的太子殿下顾昭，这是要急着寻找战列自己这派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拉党结派。
“本宫如何，还轮不上上官大人指手画脚。”
顾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完全没有波澜的样子，这模样任是谁看见了，都会觉得顾昭很是难接触。
幸好上官佯是沐昀的人，自然也就不畏惧顾昭这副冷漠的脸，只是觉得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倒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是臣多事了。”
上官摸了摸自己掩饰自己的尴尬，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开导顾昭，根本就是他自己脑子秀逗了，所以才凑上来自取其辱。
上官佯说着，便道:“那臣便先走一步了，哦，臣有些日子没见着白槿了，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顾昭听闻这句话，倒是没有怎么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脸:“他添了个儿子，在家陪着夫人，算算日子，今日会来上朝了。”
上官佯闻言，面上瞬间便出现了一丝笑意，也不妨他这么凑上来热脸贴冷屁股了，得到了这么个消息，知道白槿最近在做什么的消息，倒是也不亏。
只是……他添了个儿子了么……
上官佯心思不宁地这般想着，便已经跨进了乾清殿了，他一出现，便将目光黏在了站立最前段的沐昀身上。
他行了几步上去，便站在了沐昀的身后，沐昀回头看了一眼他，低声道:“你倒是比我还来的晚。”
这句玩笑话一出，上官佯便笑了笑，道:“昨天沐家主府上的酒倒是美味得很，贪杯了便有些醉了。”
沐昀点点头，便不再多言，上官佯权衡了一下之后，这才说起了正事:“陛下今日可能会借昨日酒醉之因罢了今日的早朝。”
沐昀闻言微愣，旋即好笑地点点头表示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皇帝要面子，他在我府上做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还会来上朝，怕是心情都被毁了个干净。”
这也是她跟沐寅说，要过些日子将苏茜的事情闹大了，最好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这样他们沐家的好处才会令沐昀感到满意。
“再等等。”
沐昀回头过去，自顾自地便陷入了自己的思索里，完全将上官佯撇到了一边去。
上官佯觉得自己被人无视了，心中憋屈的很，百无聊赖地转头过去，就恰好看见了进殿来的白槿，这下他的心仿佛忽然被人打开了一道天窗，美妙得不可言说。
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着白槿那边冲了过去，白槿一见着上官佯，就觉得这货肯定没什么好事，他闪身往一边躲开，道:“殿上不准喧哗！别和我拉拉扯扯。”
白槿的语气很是嫌弃，他看了一眼上官佯，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比他还要不要脸！上次竟然当着他夫人的面就和他勾肩搭拉拉扯扯，且他那神情和动作，真是要怎么暧昧就怎么暧昧，直直地叫他夫人看了他一个晚上，都是用那种诡异到发光的目光盯着他看。
白槿只要一想到自家夫人这样看着他的眼神，就浑身不自在，仿佛是身上被人放了几颗虱子一样，挠得他不舒服。
说着，白槿就自己找到了自己该站着的位置上去，再也不想看上官佯一眼。
上官佯不死心地跟上去，白槿不和他说话，他就主动去和他说话，总归觉得这样的白槿有趣的紧，也真是好玩得紧。
上官佯这样想着，便美美地站在了白槿的身后，一个劲地不遗余力地和他说着话，上官佯也不管他们这两个人是不同阵营里的人，把避嫌什么的东西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时间慢慢地流逝过去，殿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可皇帝依旧没有要出现的打算，沐昀冷笑了一声，便看见从偏门过来的一个小太监捧了个圣旨正准备宣读。
沐昀一看他，就知道皇帝今日是不会来了，小太监缓缓抖开那明黄色的锦帛，尖声念着:“陛下今早身体抱恙，不便早朝，诸位大人都……”
小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沐昀冷嗤了一声后，便直接转身就走，她略过一群跪在地上认真听读圣旨的同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准备出了殿。
小太监被沐昀的行为惊了惊，拿着圣旨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不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的，只是翘了根兰花指，便指着沐昀尖声道:“站住！”
“自古以来宣读圣旨，莫无一人胆敢如此藐视皇权！沐相这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见沐昀停了脚步，自认为自己是有理的一方，便怒斥着沐昀掉头就走的行径，正准备大参她一本，沐昀却再次笑了笑，红唇微启:“本相想如何，想必根本就轮不上区区一个内侍来指手画脚！”
说完这话，沐昀便不再理会众人，毕竟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是知道沐昀的嚣张的，今日这般行为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也只不过是给皇帝添堵罢了，以往沐昀在皇帝面前嚣张跋扈的时候，皇帝不也没有对沐昀做出什么严惩的措施么？
是以现在各位大人都已经习惯了如此作为的沐昀了，要是哪一天沐昀能够照顾一下皇帝的面子，只怕是要大跌对方的眼镜才能发生的事了。
一些站在沐昀这派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表示的，但是处于对立面的派系见沐昀如此，个个都摇着头说着成何体统之类的话语，绝大多数还在心里想着回家后就要怎样怎样写奏折好好参沐昀一本才是。
大殿上的人个个都各怀心思，但也没有人有这个胆子现在出声阻拦沐昀和指责沐昀。
沐昀心知这些，便也不再多话，刚出了殿门，拾阶而下的时候却被人紧紧攒住了手臂，沐昀根本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这人是谁。
她叹息了声，似是极为无奈且担忧地道:“沐寅近日的脾气真是算不得好，要是知道我和外人在外头拉拉扯扯……我还得想法子哄他，很麻烦的。”
沐昀回头去笑了笑，这笑容显然明媚如春日暖阳，可是在顾昭的眼里却成了最为刺眼的刺，灼烧得让他睁不开眼。
“外人？”
顾昭怔然地望着沐昀，只是一味地将这两个字咬得极重，他盯着沐昀的眼，一字一句道:“我们可是有了夫妻之实的情分！沐相难不成想忘记上次的春风一度？”
沐昀闻言，脸色果然一沉，但也不过片刻后，她便笑了起来，仿佛刚才他看见的失态是一种错觉。
“太子殿下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在恐吓我啊？臣真是惶恐得很。不过……殿下是打算将臣的身份出去说事呢？还是打算将那日耳鬓厮磨之事出去让人津津乐道呢？”
“如果我说是前者呢？”顾昭一字一句，紧紧盯着沐昀的脸庞，仿佛硬是要在上面找到一丝破绽才罢休。
只是他没有任何收获，不得不说，沐昀的伪装真是太好了，她也仅仅就是在方才之初谈及这事的时候面上显露得那点不自然，然而到现在，却是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