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可汗遁逃

奇斤匹娄看着身后不足千骑，一脸苦涩，看到一名亲卫突然一头栽倒，后背露出了两支羽箭，他痛苦地别过脸来，伏在马背上，催打着战马，没命地逃跑。

奇斤匹娄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败得如此之惨，李胜甲引天德军、朔方军骑兵以及颇超乞光的玉门军骑兵，从后阵冲杀而来，原本他还能抵挡一阵的，然而他派出了数名传令兵，命河西达靼回援，却看到河西骑兵越杀越近。

然后他终于得知了那个坏消息：河西达靼在都播骨逻斯的带领下，临阵背叛与他，投降了！奇斤匹娄气得差点昏厥过去，他实在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对自己恭恭敬敬的河西达靼，竟然在最紧要的关头出卖自己！

正面攻不进，腹背又受敌，再加上盟友的背叛，奇斤匹娄知道自己这一次已经没有机会了，于是带领本部精骑，拼了老命，硬生生地从唐军骑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待冲出阵外，他身边只有千余骑，其他带出来的达靼骑兵，全部都陷在了河谷的包围圈中。

奇斤匹娄打算北遁，会合本部人马，继续往北逃，只要逃出生天，再给他数年时间，他就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然而李弘益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得知河西达靼阵前起义，奇斤匹娄逃了出去，他立刻命曹用行留守阵地，负责剿灭还在顽抗的剩余达靼骑兵，然后亲自带队，领六千骑兵追了上去。

奇斤匹娄被李弘益紧紧追随，他不敢再回北方，若是引得唐军铁骑找到部落营地，仅靠着剩余的数千骑留守士兵，恐怕是防不住唐军的攻击的。

于是他埋头向东而去，准备投靠河东北部云、朔、代等州的同族，也就是唐人所称呼的熟达靼。若是河东晋王能够收留，至少能保得一条性命。

李弘益的身边，只有折嗣祚、浑炜和颇超乞光以及王贞白数人，李胜甲要统领剩余骑兵，协助曹用行绞杀、招降达靼，然后领兵北去，寻找阴山达靼剩余的部落。他本来是要让颇超乞光休息的，毕竟这一次颇超乞光可是立了大功。

然而颇超乞光执意请求跟来，虽然他的任务是诱敌，佯败而已，但是一想到三百党项好兄弟战死沙场，他便苦苦哀求，一定要擒住奇斤匹娄，为跟随自己战死的弟兄们报仇！

于是一场追逐战在漠南草原展开，奇斤匹娄在前面逃，李弘益在后面紧追不舍，沿着阴山北麓的山脚草原，一直追到了大青山。

大青山在阴山山脉中段偏东，奇斤匹娄越过大青山向东南而逃，一直逃过了开元年间设立的单于都护府故地，越过浑河，冲到了长城脚下，只要越过长城，就是河东云州地界。

云州武周城，李存信在城中喝着酒，他最近是越来越喜欢凉州春了，这酒极烈，喝上一坛，便能醉上一整天，简直是消愁的最好物事了。

乾宁三年，宣武军节度使朱温攻打占据郓州的天平军节度使朱瑾，朱瑾向李克用求救，于是李克用命李存信领大军，借道魏博镇的魏州，前来相助。

哪知李存信部下军纪涣散，屡次掠夺魏州百姓，激怒了魏博节度使罗弘信，罗弘信转而与朱温结盟，派兵攻打李存信，李存信辎重尽失，退往洺州，部下士兵折损三成。

李存信是李国昌的亲信，在河东属于军方实力派，为了笼络，李克用收了大自己七岁的李存信为义子。李存信这一次逼反了河东盟友，李克用大怒，却也无可奈何，于是亲自带兵来攻魏博。

然而李存信驻军于洹水，被朱温派大将葛从周、氏叔琮来援魏博，两军交战于洹水之南。葛从周布设陷马坑，引李存信来攻，结果李存信战败，河东军铁林都将领李落落，也就是李克用的大儿子被擒，然后被葛从周杀死。

李克用气得吐血，他没有办法责备李存信，毕竟李存信是听从自己的命令出战的，只是儿子的死，却被他记在了心里。

乾宁四年，卢龙节度使刘仁恭反，李克用引大军往攻，李存信军驻安塞，结果因为醉酒误事，被卢龙镇大将单可及、杨师侃大败。眼看李存信的本部军队折损殆尽，李克用终于发作，严词责备，想要将李存信杀死。

李存信很是惧怕，见到李克用时，脑袋都磕出了血，再加上李克用的妻子劝说，好歹饶过一条性命，只是他的兵权被解除，交给了李嗣昭，李存信也被贬官至云州守卫边界如今，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

他锐气全消，知道自己已经失宠，每日里也只是借酒消愁，不问事务。阴山达靼很老实，从不敢侵犯云州，所以他消沉的很。

这一日李存信又在饮酒，他心中苦闷无比，当初与李存孝有隙，他屡进谗言，和康君立一起把李存孝坑了一回。原以为李存孝就此被杀，哪知却被河西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李弘益救了回去。

李存信为了泄愤，杀李存孝一家，这两年听说李存孝在河西混得不错，独领一军，成为三州防御使，是李弘益手下数得着的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而且还与凉州豪族联姻，他心中更是不爽。

这时一名小官匆匆奔进城来，禀报说：“校尉，阴山达靼奇斤部头领奇斤匹娄引千骑来投！”李存信睁着一双醉眼：“千骑？当我河东是收留乞丐么？叫他们滚！”

那小官说：“是！小的这便回绝他们。奇斤匹娄一行人很是惊慌失措，看样子是被仇家追杀，咱们也没必要收留！”

李存信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他们是被追杀而至的么？”那小官点了点头，如果是以前的李存信，他才不敢说这么多话呢。李存信被贬官，不但锐气全无，连脾气都没有一点儿，所以他才敢多说几句。

李存信使劲晃了晃脑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去看看！”他被亲卫搀扶着上了马，自武周城出城，来到了长城静边塞。

城外，奇斤匹娄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他心跳得厉害，也不知道云州是否会收留自己，更不知道李弘益何时追上来。

静边塞西北十余里处，李弘益使劲儿裹了裹披风，草原的寒风刺骨，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酒壶，喝了一口凉州春，然后抛给了王贞白。

奇斤匹娄更熟悉地形，李弘益这一路追得很辛苦，尤其是在穿过大青山时，他差点儿没找到奇斤匹娄的踪迹，在山间多耽误了一天半，总算是继续跟上了奇斤匹娄逃跑的脚步。

根据军情司的情报，奇斤匹娄是阴山达靼这么多年来少有的在各部落都有威望的一个人，他数十年间整合了阴山达靼大部，若是叫他逃走，异日东山再起，就是一个极大的祸患了。

因此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人追杀，李弘益的脸已经冻得麻木了，他费力地重新用布条裹住了脸，然后伏在马背上，继续前行。

李存信摇摇晃晃地上了城头，眯着一双醉眼，看着城下的奇斤匹娄，他此时落魄，见到还有人比他更加不堪，心中找回了一些平衡。

奇斤匹娄焦急地大喊：“城上的将军，小人是阴山达靼奇斤部头领，愿举族归附晋王，还请开关放我等进来！”

李存信正欲答话，远处的地平线尽头，冲来黑压压一片骑兵，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奇斤匹娄也听到了马蹄声，更加害怕，声音发颤：“求将军给我等一条生路！”

李存信只是楞楞地看着远方，待看清了李弘益的旗帜，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河西李弘益小儿，怎么杀到阴山去了？他突然就想到了李存孝，心中更加愤恨，对守关军官说：“开关，放他们进来！”

李弘益远远地看到了长城，待冲近关前，看到云州居然打开关门，要放奇斤匹娄进去，连忙大喊：“城上是哪位将军？我是河西节度使李弘益，追击奇斤部至此，还望关闭城门，不要放他们入内！”

李存信饮酒过度，嗓子嘶哑，于是叫一名士兵大喊回话：“奇斤部受我河东庇护，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诸位请回！”

李弘益大怒，大喊：“莫非云州是要包庇我河西的敌人么？”李存信懒得答话，只叫城头放箭，看到李弘益等人急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着河西骑兵气急败坏的样子，李存信心中得意极了！李存孝在河西混得开又如何，他的顶头上司还不是拿自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不但愤恨李存孝，连同李克用也恨了起来。

在他看来，自己只不过对部下士卒优待了一点儿、平日喜欢多喝几杯酒而已，李落落的死又算不到自己头上，凭什么要被李克用剥夺了兵权，而且是交给李嗣昭这个平日里闷头闷脑的家伙？

李克用现如今三面为敌，若是再与河西交恶，只怕河东也坚持不了多久，最好被四面攻打，州县都被瓜分，他李存信心里才痛快呢！

李存信大笑着摇摇晃晃地从城头走了下去，他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