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个条件

冷剑架在脖子上，带着浓浓的威胁，如同一直正准备张嘴咬人的蟒蛇，只需片刻间，就会夺人性命。

然而苏衡却是不为所动，面不改色。他抬起双眸看向言蒙，目光依旧澄澈分明，眉宇间毫无忧虑之色，语气低缓，声调平静，再次重复了方才的话：“将军不会如此。”

“嗯——”

言蒙拉长了音调，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惊，双眼与苏衡对视，似乎是在探究着什么。

片刻后，他翻手将剑自苏衡脖颈处挪开，往一旁掷去，稳稳插进了靠在桌边的剑鞘之中。

“你是弭儿的丈夫，我自然不会。”

言蒙道：“但不会杀你，与你错否是两回事。”

“怀安不认为自己有错。”

“反叛君主，何为无错？”言蒙瞪着苏衡，苏衡道：“怀安并未反叛君主。”

“嗯？”

“眼下，皇上之症迫在眉睫，我需要尽快找出解除此症之法。但在此之前，需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苏衡声音转变低沉地说道：“君王驾崩，新皇继位。”

“苏衡！”言蒙一听，立即高声喝道：“你可知你此言有多么叛逆不道吗！即便你是虞国的丞相，弭儿的丈夫，本将军也可在此当真将你诛杀！”

“将军！”苏衡站直身子，认真道，“将军莫不是忘了我先前告知与你关于皇上的情况吗？”

言蒙沉默不语，等着苏衡继续说。

苏衡接着道：“皇上的情况，乃是有人刻意为之，至于是谁，暂且不知。但可以明白的是，此人正是宫中之人，甚至，更是此次……”苏衡顿了一下：“朝廷政局变化中的人物。他们所要的，不过是要皇上暂时无法参与政事，而后慢慢夺权，最后……”

话语没有再说下去，但言蒙知道苏衡的意思。使得皇上退出台面，朝廷之事，皇位之事，将仅仅是皇子之间的争执，这就是如今所要关注的政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诚如你所说的那般，既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又是宫中之人，甚至是……那么，如何知晓究竟是谁？而你，又是站在谁那边？”

“恕苏某暂时还无法告知与你。眼下政局尚未稳定，各方势力接在暗处，皆为不明。而今日，苏某所要确认的只是将军你的立场。”

“你想拉拢我？”

“不是。”苏衡道，“我知晓将军对虞国尽心尽力，与皇上更是多年相识，我所希望的，便是将军能够处于中立一方，一心为国，一心为皇，足矣。”

“嗯……你这话是？哦，你不准备拉拢我？呵，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立场。”言蒙摇了摇头道，“皇子之争，历朝历代尽是，我也知晓，心中也不想参与。我与皇上多年并肩作战，已然算得上是好友，何况，我的妹妹也是他的妃子，于公于私，我都会站在皇上这边。”

“将军，我的意思，不是站在皇上这边，而是，站在国这边。”

“嗯——”言蒙沉默片刻，“我知晓了。”

“多谢将军。”苏衡拱手道。

言蒙道：“在此之前，我也有一个条件。”

“嗯？”

“我要你保证，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虞国。包括你的立场。”

苏衡莞尔一笑：“这是自然。一如我先前所言，怀安的立场便是虞国的立场。”

一簇繁花，一阵清风，一股茶香。

绿荫覆盖的小庭院内，有数棵茂盛的大树，遮挡着上方的日光，消去了不少夏日的炎热。

其中一棵树下，摆放着一张大理石石桌，桌旁坐着两个人，不远处则是站着几名安静的下人。

“这件事，不行。”

言弗咬了一口手上的青枣，在口中之物尽数吞下之后，取过桌上的绣帕，轻轻擦拭着嘴角残留下的汁液。

“为什么！”

言弭嘴里咬着香蕉含糊不清地问，声音宏亮，引来不远处下人的侧目。

“你就帮帮我呗！”

言弭一把将手上的香蕉皮甩在了桌上，凑到言弗身边，眼巴巴地盯着言弗看，言弗视若无睹一般，继续咬了一口手中的青枣，言弭见了，“哎呀”一声将言弗手中的果子抢了过来，掷于桌上。言弗抬眸看了言弭一眼，伸手继续朝着另外一个果盘，正准备拿里面已经切好的西瓜，却被言弭扣住了手腕。

“放手。”

“不放。”

言弗摇了摇头，伸出另外一只手，言弭立马也跟着伸出另一只手，再次扣住言弗的手腕。

言弗看向言弭，淡淡道：“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我又不是男的，我是你姐姐，拉着你的手跟你培养感情还有人管着了？”

“你并没有长姐风范。”

“我不需要长姐风范。”言弭擒住言弗的双手，睁着大眼睛道，“我要的是你帮我。”

“我做不到。”

“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不想做！”

“是，我不想做。”

言弗坦然承认，让言弭不由一愣，出神片刻，言弗已经挣脱了言弭的钳制，甚至还从果盘中取过一个西瓜，正小口小口地吃着。

“阿弗~”

言弭轻叹一声，拽起了言弗的袖子，摇了摇，晃了晃，正准备再喊一声，就听见言弗冷淡道：“你若是再这样，就请离开这儿。”

“啊，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怎么能这样！”

言弭气呼呼地甩开言弗的袖子，手肘放在石桌上，支起手臂，双掌各自捧起两颊，目不转睛地盯着言弗。

言弗仍是一脸平静：“正因为是朋友，所以，不可以。”

“为什么？”

“那儿，不安全。”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更要去了！”

“你觉得，你这样过去，不会成为累赘吗？”

“我……”

言弭迟疑了好一会儿，道：“可我真的不放心他一个人。我看见他，我就，就……担心。”

“那你应该练好武功。”

言弭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啊，我也知道，可是之前一直偷懒，我，我……哎，不说了。”

言弗吃完手里的西瓜之后，继续用那绣帕擦了一下嘴角，她回头看了言弭一眼，见言弭一脸颓丧模样，双掌撑着两颊，生生撑出些许肉来，看起来软绵绵的，但神情郁闷，好似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一样。

“你……”

“嗯？”

言弭见到言弗理她，忽地就来了精神，一扫方才颓废之色，双眼中透着亮光：“怎么了，你答应了！”

“成……”

“多谢！”

“丞相来了。”言弗慢悠悠地吐出后三字，言弭哎呀一声，回头一看，还真远远地就看见苏衡走来，她急急跺了几下脚，“你可别说出来啊！”

“嗯！”

“你！……哎，待会再找你说！”

言弭摇了摇头，朝苏衡跑去。由于跑得过快，以至于抵达苏衡面前时未能停下脚步，竟一头扑进了苏衡怀里，苏衡稳稳接住后，低头问道：“怎么了？”

四周的下人见了，内心窃笑着，原来四小姐与四姑爷如此恩爱，这般就真的不用担心了。

言弭抬起头揉了揉鼻子，傻笑道：“没事，没事，见到你，我一欢喜，就这样了。”

苏衡嘴角微扬，朝言弭浅笑，言弭回以笑容：“你的事情说好了？”

“嗯。”苏衡颔首，“你呢？”

“我……”言弭回头看向言弗的方向，随即又看向苏衡：“也好了。”

她伸手拉着苏衡的袖子道：“要回去了吗？那我们回去吧！”

至于要言弗帮忙的事，就过两日再说好了。

“阿弭。你留在此处吧。”

苏衡在言弭沉思之时如此开口道，言弭刚刚回神，一听到苏衡所说的，就“啊”了一声，习惯性问道：“为什么？”随后又后知后觉地自我回答：“哦，你明天要离开了，所以才要我留下来。”

“嗯。”

“你为什么不一起留下来？”

“我还有事情尚未处理。”

“那我回去帮你一起处理。”

苏衡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言弭的脑袋：“我自己可以解决。你就留在此处，有个照应，若是有什么事，询问琴凝即可。”

“琴凝姐姐啊……”

“怎么了？”

“没有没有。”

言弭赶紧摇了摇头，心中却是一阵烦恼：琴凝留下来，那肯定是苏衡要她来照顾自己，这样的话……啊，这下麻烦了。

“那么，我先回去了。此次前来，是与你告别。”

“你，你能不能……”

“嗯？”

言弭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揪着苏衡袖子的手，咬了咬唇，抬头笑道：“没，那你去吧，照顾好自己，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嗯，我知晓了。”

苏衡点了点头，看了言弭一会儿，又摸了一下言弭的脑袋，朝着言弭笑了笑，转身离开。

丝滑的衣袖在未使劲的手中滑落，言弭望着苏衡离开的方向，轻轻抿了一下唇，在苏衡背影消失的那一刻，她转过身子，喊道：“阿弗……咦？人呢？”

树下早已无人，仅是一盘未吃完的果子。

离言弭较近的下人轻声道：“回四小姐，五小姐方才进屋里去了。”

“哦，好的，多谢！”

言弭致谢之后，立马就朝屋子里跑去。跑到屋子里，就见到言弗侧躺在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的是一本书籍。

“言弗，帮我啦，我要去找他！”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丞相大人，应该还未走远。”

“我不是这个意思。”言弭走近言弗，坐在她身边，伸手准备抽走言弗的书，谁料言弗似有准备一般，将手挪开，自己放下了手里的书，慢慢坐直身子，她盯着言弭说：“我可以助你离开，但，你需要一个时间。”

“什么时间？”

“有自我保护能力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