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师徒恩怨 （六）故事

秋菊花的香气，弥散到房中每一个角落。

空气很窒闷，韩星憋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恨不得冲出去，仰天长啸一声，策马驰骋一遭。

奈何，窗外下着雨。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这恼人的秋雨，正如韩星的愁思。

秋菊花的香气，弥散到房中每一个角落。寒冰就侧坐在花旁，菊花掩住她的眼。所以对面的韩星丝毫没有发现她眼中闪动着比秋雨还晶莹的泪光。

事实上韩星看也没看寒冰一眼，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床榻上。

床榻上，梅天寒安静地睡着，睡得很熟。

从饮下韩星的那杯酒开始，他就一直睡着。睡了一个晚上连着一个上午。

韩星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他，目光时而愧疚时而酸楚，渐渐麻木迷离……等到濒临空茫时，突地聚光如炬，盯着梅天寒，脸色也随即沉了下来。冷冷地道：“既然醒了，何必还要装腔作势。”

梅天寒苦涩一笑，缓缓睁目。伤然道：“我是怕睁开眼睛，立刻看到脖子上有一把剑。”顿了顿又补充了三个字：“流星剑。”

韩星略感惭愧，翻了个白眼儿看向寒冰。

寒冰见梅天寒醒来，忙从花前移到床前，惊喜道：“义父，您醒了？您没事了？”话锋一转，扬声道：“您放心，有冰儿在，谁也伤不了您。”

韩星当然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想那一刻即便自己打算将梅天寒怎么样，顷刻之间寒冰的剑已经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了，也就一切免谈了。

重伤未愈的他即使学了几招“天威剑”，也依然不是寒冰的对手，韩星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但是迄今为止江湖上好像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敲山镇虎，冷不丁听了这话着实不顺耳，又瞪了寒冰一眼，冷哼了一声。

寒冰忙伸手将梅天寒扶起来，又关切地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梅天寒对韩星的冰冷黯然神伤。对寒冰的关切，又心头温暖，温声道：“爹没事……”

寒冰还是不放心，转对韩星冷冷地问道：“你那酒里真的只是迷药？”

韩星冷冷地道了一句：“废话！若不只是迷药，他现在还有命在？”

寒冰心想倒也是，当时就算酒里是砒霜、鹤顶红、断肠散……相信梅天寒也是心甘情愿喝的。即使她能够将剑架到韩星的脖子上也是徒劳。想想真是后怕之极，瞪了一眼韩星冷冷地道：“算你还有良心！”

韩星讥诮地道：“跟一个魔王讲良心，我也是病得不轻。”

梅天寒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伤感，道：“假如当时寒冰没有赶到，你会把我怎么样？”

韩星依然茫然，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迷倒梅天寒之后会拿他怎么样。

也许囚禁他，也许废掉他的武功，让他从江湖上消失……但是这一切他都还没有想好。只是因为梅天寒派人劫杀独孤峰和薛龙儿才一时怒上心头，想到了用迷药迷倒他这一招。至于杀了他，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嘴上却冷冷地道：“当然是为江湖铲除魔患了。”

梅天寒对于韩星这种“口是心非”的嘴脸，一向是容忍并宠溺的。微微一笑道：“你若真要杀我，酒里就不是迷药了。”

韩星知道自己再死鸭子嘴硬，也拗不过事实，干脆也就不再强辩了。

见儿子总算是不拿冷言冷语相驳了，梅天寒庆幸并满足地笑了。起身离床，踱到床前，轻轻地打开窗子。

他似乎也受不了这房内的窒闷。

瞬间，一股清冷而飒爽的风窜了进来，使人终于能够痛快的吸一口气。哪怕是寒气，至少也能通透一翻。

梅天寒凝望着连绵秋雨，目光愈来愈遥远……

半响，幽幽地道：“星儿，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韩星一愣，顺着梅天寒的目光望去。晶莹的雨丝，在窗前形成一道水帘，远处模糊不清。愣愣地道：“什么故事？”

梅天寒道：“梅天寒的故事。”

韩星不禁有些动容，难道梅天寒除了是人尽皆知的魔王之外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别的故事吗？

窗前梅天寒伟岸的身躯像是禁不住秋的凉意似的，不经意地颤抖了几下。幽幽地道：“本来有些事情是死也不能告诉你的。”

韩星望着梅天寒。心头顿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缓缓地道：“那么现在你想告诉我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梅天寒的目光依然在遥远的，迷茫而不着边际的地方。问道：“大哥一定告诉你很多我们三兄妹的故事吧！”

韩星点头道：“的确，追本溯源，从潘家明门鼎盛，到家破人亡。从三兄妹江湖逃难，相依为命，到遇恩人梅无忌，义结金兰，改成梅姓……再到你与梅无忌师徒反目，走火入魔……”

梅天寒的目光从追忆到回味，最后听到走火入魔四个字时，又变得冰冷。道：“关于我与梅无忌，哥哥都告诉你些什么？”

韩星道：“关于你与梅无忌，伯伯只知道你与他吵过几次又和好如初……”

梅天寒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和好如初！”

韩星感触到梅天寒话中的讽刺意味，道：“的确不是真的和好，因为没过多久，他便得到你偷练天威剑走火入魔乱杀无辜的噩耗。”

梅天寒眼中的冰冷又逐渐变得炙热。道：“有些事情，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看到了一些表面，后来又听信了梅无忌的一面之辞……”

韩星怀疑地看着梅天寒。道：“难道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吗？”

梅天寒转过身来，道：“如果我说有，你想听吗？”

韩星望着梅天寒，20年来根深蒂固的印象，让他十分怀疑梅天寒是在故弄玄虚。但是梅天寒的话又实在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潜意识里他似乎更加愿意让自己相信真的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与这个截然相反，天渊之别。于是他异常耐心地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梅天寒因为韩星这一次没有冷嘲热讽，嗤之以鼻而倍感欣慰，缓缓地坐到他的对面。

无论韩星最终信与不信，他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似的义无反顾。

沉默了片刻，他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缓缓地道：“星儿，你嫉妒过吗？”

韩星一愣，不解地看着梅天寒。

嫉妒之心。

或多或少人人都应该有一些吧。

梅天寒还在等着她的答案！他只有随口道了一句：“没有啊，这世上似乎还没有人让我嫉妒吧！”

梅天寒微微一笑，对儿子是大言不惭，还是心胸宽阔，他似乎暂时不想去深究。只是意味深长地道：“所以你根本不了解嫉妒的可怕。”

嫉妒很可怕吗？

韩星的确没有嫉妒过谁，也不知道自己值什么人嫉妒。无从理解梅天寒口中的可怕。疑声道：“可怕？”他似乎觉得“可怕”一词用的有点言过其实。

梅天寒却坚定地道：“它可以让人变得心狠手辣，面目狰狞，甚至泯灭天性，丧失良知。”

韩星道：“难道你想说你和梅无忌之间的恩怨与嫉妒有关？”

梅天寒的表情，突然间变得痛苦而冰冷，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