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万马踏阴山（六）

奇斤匹娄和都播骨逻斯面面相觑，看着前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好半天，奇斤匹娄才壮起了胆子，大吼：“对面的唐军都是步兵，咱们大军掩杀过去，不用怕！”

依靠着颇超乞光高超的演技，阴山、河西达靼联军果然轻敌，一头钻进了李弘益设下的埋伏圈，他们的斥候甚至最远也只哨探到不足三五里，让李弘益很是感慨：若是自己遇到的对手都是这样子，那该多好啊！

这里是李弘益精心选择的一处伏击地点，小金川既不宽阔也不深的河流从数座低矮的山头间流过，当达靼联军的前部已经进入伏击圈的腹部，颇超乞光和部下的骑兵停了下来。

奇斤匹娄还有些纳闷，怎么这些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唐人骑兵，突然就停了下来。都播骨逻斯脸色变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上当中计了！

看到颇超乞光领骑兵站在一处小山头，前部的达靼骑兵跃跃欲试，准备冲杀而去，然后便看见半空升起了数朵硕大的绿色烟花，在空中蓬地炸开，十分显眼。

然后奇斤匹娄和都播骨逻斯便目瞪口呆地看到越来越多的唐军出现在颇超乞光的身后，以及两侧的小山坡上，甚至后方都隐隐看到旗帜招摇。

中计了！这是奇斤匹娄的第一个想法，他有心后撤，却见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从后方奔来：“大汗，后方出现万余大唐骑兵，咱们被包围了！”

奇斤匹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没想到自己被打脸这么快，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对都播骨逻斯说唐人缺少骑兵，这便冒出来近两万骑。

奇斤匹娄从未与唐朝军队正儿八经地大战过，历年来在边境，也只不过与天德军小打小闹，他从族中故老口口相传，早就听惯了唐军如何强盛不可抵挡，然而他始终有些不相信，若唐军真如传说那般强大，为何原本属于大唐的漠南草原，会落到自己达靼手中。于是他壮起了胆子，率先发起了冲锋。

对面的山头，李弘益抱着双臂迎风而立，在他身边，王贞白、熊乐玄等人一并站着，北风将他们的披风吹得猎猎做响。在李弘益的身后，代表他主帅的大旗立了起来。

最先迎接达靼骑兵的，依旧是河西军独有的虎蹲炮。虎蹲炮携带方便，早早地就被炮手们架在了山坡上，然后居高临下，千余门虎蹲炮一起发威，半个天空都被抛射而出的石子弹掩盖了。

在后面的另外几个山头，红衣炮、白虎炮被掀去了炮身的杂草伪装，架设在提前浇筑好的混凝土炮台上，开始了隆隆的轰炸炮击。

紧接着弓弩手开始射击，一团黑云向迎头冲来的达靼骑兵头上飞去，场面甚是壮观，李弘益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只觉得这一幕是如此地赏心悦目。

然而对面冲锋的达靼骑兵可就苦了，这一片地势起伏，连绵不断的低矮山头，他们处于仰攻的一方，着实不好受。

眼看着身前的战友不断跌落马下，后面的达靼骑兵埋着头只顾着冲，然后他们便傻眼了。半山坡上，河西军已经挖出了一道道环形的土沟，被杂草挡着，很难注意。

于是达靼骑兵用战马和士兵的尸体趟平了两道土沟，却又遇到了简单的拒马以及乱七八糟摆放的马车厢，车厢上还绑着长矛长枪。

虎蹲炮难以俯攻，于是这些冲近了的骑兵就交给了身后的弓弩手。经过数年培养，河西军中涌现出不少神射手，他们不参与齐射，身后跟着一名辅助兵，专门举着盾掩护，同时负责背着几大筒箭囊。

与河西军不同，达靼军队中的军官很好辨认，身上着铠甲、戴头盔的就是，因此这些人被神射手一个接一个地射落马下，躲闪都来不及。

王贞白看得热血上涌，恨不能亲自下去斩杀敌首，一个人的转变是很快的，他原本还有些接受不了李弘益屠杀达靼部落平民，此刻已然全部忘记，只觉得胸中一团豪气，诗兴大发，竟然有了作诗的冲动。

床子弩火药箭开始发威，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在达靼军阵中响起，大群受惊的战马嘶叫着乱窜了起来，就连骑手都控制不住，然后便迅速地虎蹲炮、红衣炮、白虎炮以及弓弩箭雨射倒。

奇斤匹娄脸色惨白，李弘益这一套毫不讲道理的远程猛烈攻击把他打得手足无措，他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故老相传的故事是真的！

眼看着被派出去的骑兵一队队地被消灭，奇斤匹娄睚眦尽裂，他不甘心，大吼大叫着说：“快，继续冲，冲上山头，杀死唐人，中原的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他一把拉住都播骨逻斯的马绳，急急地说：“都播头领，快，命你的士兵，从侧翼冲上去！”

都播骨逻斯苦着脸，他不敢不从，因为奇斤匹娄身后的亲卫已经把手按在了腰间刀柄上，而他身边的亲兵，已经被对方隐隐包围了起来。

看到都播骨逻斯带领着河西达靼从左侧冲击唐军的右翼，奇斤匹娄舒了口气，被李弘益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攻，他渐渐发现，对方威力巨大的火炮和床弩，射速很慢，只要将骑兵队列更加分散，杀伤力便有限。

唯独需要担心的是那些抛射石子弹的小炮，以及唐军数量巨大的弓弩手，还有床弩发射的会爆炸的巨弩，他部下的战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震天的爆炸声，实在太容易受惊了。

然后都播骨逻斯的本部骑兵很快便被击退，他狼狈地退了回来，哭丧着脸：“可汗，唐人攻势太猛，儿郎们损失惨重，冲不上去啊！”

奇斤匹娄大怒：“都播头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保存实力么？眼下的局势，咱们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马，谁都跑不了！我的部下同样在送死，我可有一句怨言？继续冲！”都播骨逻斯无奈，只得咬着牙，继续命手下骑兵冲锋。

从半上午接敌，中午开始迎战，双方十万大军，在阴山小金川这一处方圆不足二十里的小河谷间，冲杀了数个时辰。

都播骨逻斯只觉得心都在滴血，他带出来两万骑，本部的一万余骑已经损失了近三千人，这样的血战是他平生第一次遇见，他开始害怕起来了。

对面唐军阵前的小炮依旧不停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疲惫。唯一的好消息是，唐军的弓弩箭雨已经没有那么猛烈密集了，毕竟这么久的作战，是个人都会累的。

然后都播骨逻斯再一次地接到了奇斤匹娄的命令：“可汗有令，唐人弓弩手已经疲惫，命河西达靼再次冲击！”

都播骨逻斯苦苦哀求：“儿郎们冲了数次，烦请上官体谅，教我部稍事歇息，我一定再次带兵冲杀！”那传令兵皱着眉：“偏只你累，我阴山达靼便不累了么？快去，休得聒噪！可汗有令，难道你要违抗么？”

后阵突然骚动了起来，一名河西达靼斥候背后插着一支羽箭，张慌地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头领，不好了，后阵唐人骑兵冲过来了！”

都播骨逻斯脸色一凝，那传令兵大声说：“都播头领，快带兵冲杀！只要冲上山头，擒得唐军主将，便是后军有援，咱们也不怕了！”

都播骨逻斯看着身边诸将，使了个眼色，猛地挥刀，一刀将那传令兵砍下马来，他身后的十名阴山达靼骑兵，也尽数被亲卫们拿下。

他振臂高呼：“我河西达靼素来顺从大唐，只是受奇斤匹娄逼迫，不得已至此。我意已决，命本部儿郎，投降大唐！”他身边的将领都欢呼了起来。

河西达靼这一次出征而来的士兵，基本来自都播部以及与之友善的小部落，从未侵犯过大唐，李弘益屠杀居延海，消息传遍了北方草原，这让他们更加畏惧。

战斗打到现在，都播骨逻斯已经可以断定，对面交手的唐军就是凉国公部下！因为只有凉国公才会有传闻中的火炮，也只有凉国公，才能请动上天的霹雳雷霆！

北面达靼联军后方，信号弹发射到半空时，埋伏在数里之外的天德军骑兵，立刻冲了出来，拦截住了达靼骑兵的后路。颇超乞光强烈要求再战，于是也被派了过来，绕道而行，前来听从李胜甲的指挥。

浑炜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听得南面炮声隆隆，神情肃穆：“五十年来战死于达靼的天德军将士，若天有英灵，便睁眼看一看，今日我等要为你们报仇了！”

折嗣祚从腰间掏出一个葫芦，拔开塞子，在马前倾倒，然后猛地灌了一口酒，豪气冲天地大吼：“国公赞赏我折某为折家将，今日便一显威风！祖宗保佑！”

李胜甲看了一眼颇超乞光，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他骑一匹白马，穿一身银甲，颇有些白马小将的味道，大吼：“天德军威武！河西威武！大唐万胜！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