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另一个“爷爷”

余少青跪在镇外的河边，不停的用河中的清水拍打着自己的脸。但无论怎么清洗，即使洗掉了斑斑血迹，那鲜血洒在脸上的滚烫触感却依旧清晰无比。就好像随着那少女的死，她的灵魂，便随着那些沾染到余少青脸上的血液，一起渗透进了余少青的身体之中。

耳旁一直回想着林天雨悄悄对他说的话：“想要替她报仇，你必须让自己比他更强，否则，这样白白送死，她即便死了也都不会原谅你。更何况，我记得你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爷爷。”

余少青的心中越发的难受，眼泪混杂着河水，从脸庞上流下来，一股深深的恨意从他的心底生出，他痛恨比蒙，是比蒙把那陶姓少女害成那个样子，他更痛恨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没有能力去保护她。

最后，一张冷笑的脸定格在他的脑海之中，余少青看着自己河中倒影，看着自己脸上的斑斑血迹，突然变得格外的冷漠，双眼无比的坚毅：“槐秋水，我一定会杀了你！”

就在此时，余少青忽的觉得自己正在被人监视，猛的朝十几米外的一颗大树看去，只见一个人影迅速的闪到那颗大树后面，余少青并没有看清那个人，但是却感觉那个人异常的熟悉。就好像……他爷爷？

余少青赶紧起身，追到那颗大树后面，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是那大树根下，却掉落了一个古旧的狼牙吊坠。

余少青拿着吊坠一路跑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爷爷却依旧躺在床上。

余少青的爷爷年岁以高，三年前就一直躺在床上鲜少下地，一直以来都是由余少青负责家里的生计，种些庄家蔬菜，再拾些柴火到镇上去换些小米，他们爷孙两也算是勉强能够过活。

但这段时间，余老爷子的身体好像是生病了，变得异常虚弱，整夜整夜的咳嗽，而且还时常咳出淤血。因此，余少青到福临镇求了很多郎中，但却没有一个郎中愿意到余少青的家中来替他爷爷看病，都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你爷爷快死了，没得救了。

“是青儿吗？青儿回来了吗？咳咳咳……”昏暗的房间里，传来余老爷子虚弱的声音。

“是。爷爷，我回来了。”余少青赶紧走到床边，心里却无比内疚，今天在镇中，不知什么时候把那袋用两捆大柴火换来了的小米弄丢了，那是他爷爷今天唯一的一顿米粥。

“对不起爷爷，我今天没有换到米……”余少青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傻孩子，没关系，爷爷就吃些康菜就好，吃了这么多年，咳咳咳……习惯了。”余老爷子强撑微笑的看着余少青，眼中满是疼爱。

别人眼中的怪物，却是这老爷子一辈子最为珍贵的宝贝。

“青儿，爷爷也知道，你为了爷爷的身体，求了很多的郎中。咳咳咳……青儿，听爷爷的话，别再去求他们了。爷爷的身体咳咳咳……爷爷自己最清楚，爷爷的时日不多了，只是爷爷，放心不下你啊，咳咳咳……”余家老爷子又猛的咳嗽起来，一口污血从喉咙中咳出，吐到了手心之中。

余少青无比的焦急，却只能坐着床边，安抚着爷爷的胸口：“爷爷您别说了，爷爷您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您有事的，我要永远伺候您！”

“傻孩子……”余家老爷子看着余少青担忧的模样，竟是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忽的，余少青想起了自己那块斑旧的狼牙吊坠，他急忙从怀中将吊坠拿出，放到爷爷的身前，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假装惊喜的说道：“爷爷您看！我今天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宝贝，这东西一定能在钱庄换很多的钱，到时候我就有钱请郎中给您看病了。爷爷您放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是此刻，那余家老爷子看着悬在孙儿手中的狼牙吊坠，却一下怔住了，一双微微睁开的眼睛都慢慢的放大，伸出颤抖的老手在孙儿手中接下那颗吊坠，震惊的问道：“青儿，这颗吊坠……是哪里来的？！”

余少青没有想到自己的爷爷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免也有些愣在，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捡的……”

余家老爷子看了看手中的吊坠，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孙儿，思索了一阵，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般，竟是感到不可思议的惊笑了出来，一口血气上来，又闷的深咳了几声，连吐了好几口的淤血。

“爷爷！爷爷您一定要撑住！我这就去把这根吊坠卖掉，给您请郎中！”余少青说罢，想赶紧拿起吊坠朝着门外走，但刚刚起身，却被余老爷子一把抓住。

“青儿！听爷爷的话，这根咳咳咳……吊坠，永远，永远也别卖！”

“爷爷！你的身体都这样了！”余少青着急的趴在床边。

“放心吧，爷爷没事，爷爷感觉好多了。”余家老子说罢，当真是缓和了很多，又对着余少青缓缓说道：“青儿，柴房里应该还放着三根清香。带着那三根香，去替我拜拜余家的祖先吧。”

“可是爷爷，你的身体……”

“听话，我没事。”余家老子忽的有些严肃的说道。

“好吧……”余少青起身，一步三回头的朝着门外走去。

就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余家老子又看着他突然开口：“青儿，把那根吊坠戴在脖子上，答应我，永远不要取下来。”

余少青立刻便将那狼牙吊坠戴上，对着爷爷郑重的点了点头。

余家老子微笑说道：“去吧，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看着自己爷爷又重新躺会床上，面带微笑的安祥模样，余少青也并没有多想，转身便朝着柴房去取那三根香去了。

待到余少青走后，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一道身影站在了那余家老爷子的身前。那人看起来和床上的余老爷子还很有几分想像，只是比余老爷子要稍稍年轻一些，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

躺在床上的余老爷子，并没有睁眼，却微微笑了，缓缓开口说道：“爷爷，你终于回来了，孙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听到此言，那站立之人竟是默默的流下了泪水。

余老爷子再次微笑说道：“青儿以后，就拜托您了……”

余少青所在的村庄名叫南坪村，全村三百多口人，大多以务农为主，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但是在三十八年前，却是福临镇属下最为出名的一个村落。只因传说中，那最早出现的比蒙，就是来自于南坪村东面的那片墓林。虽然那只比蒙并没有祸及到南坪村，但为了避嫌，南坪村的村民大多都已经搬走，只留下了十几户人家，到处都显得极为冷清。

而那片墓林，就显得更加冷清了。

余少青朝着东面的那片幽暗的树林走去，心里还有些打鼓。

三十多年过去，那墓林虽然只是在头一年被官府正式封锁过，但后来却依旧成了人们心中的禁地。现在南坪村有人去世，也早就不将人埋在那里了。每年的祭祀的日子，就算某些人家的祖辈还埋葬在那片树林，却都无人去拜祭。后来又过了几年，不知是谁传出谣言，说那片墓林的亡者，由于无人祭拜的缘故，经常在树林里含屈现身，于是人们就更加忌惮起这个地方。

当然，余少青爷爷的爷爷，也就埋在这片墓林。

记得余少青上一次给他爷爷的爷爷拜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虽然那时候余少青还很年幼，但那一次给余少青的印象却很深刻，因为记忆里，他跟随着爷爷在墓林里走了很久，见过许多荒废的坟丘，但唯有他爷爷的爷爷的坟丘，是翻新过的，土壤都还很新鲜。

记得当时，他爷爷自己都吓坏了，也顾不得给坟前上香，抱起余少青就往回跑。余少青在爷爷怀里的时候，就曾经看见过那新翻坟丘的不远处，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当时那人给余少青的感觉很奇怪，按理说，这种有些类似荒鬼现身的场景会让余少青感觉到害怕才对，但在当时，余少青却只是觉得那人……很亲切。

余少青走在这一处处坟丘之间，不自觉的想起十年前的那个人影，心里反倒又害怕起来，总觉得那人还在这里，一定还在藏在哪里偷偷的看着他。恰巧这墓林又阴风阵阵，若不是天边还挂着夕阳，余少青此时都害怕的往回跑了。

不知不觉间，余少青再次来到他祖辈的坟前，相隔十年，这坟丘竟还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像是上个月才刚刚安了土一般。

余少青喉咙打了个结，小声嘀咕道：“不要怕不要怕，大白天有什么好怕的，点三炷香，磕三个头就回去！”

三支清香插于坟头，但让余少青万万没想到的时，这三支香竟在柴房里沉放的发了霉，引火怎么点都点不燃。墓林里该死的阴风好似都在嘲笑余少青一般，一股股的朝着余少青的背后袭来。

余少青越发的着急，手忙脚乱了好一阵，突然就在一瞬间，那三支清香竟然自己燃了。而且与此同时，余少青背后的阴风也莫名消失，整片阴沉暴躁的树林，好像都在这一刻温顺了下来。

余少青莫名回头，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他身后几丈远。

“爷爷……”余少青怔怔的开口，不敢相信的看着那道人影。

“走吧，跟我回家。”那人慈祥的笑着，朝着余少青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