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比蒙与少女
隋德四百五十三年间,云荒山脉中一个离城镇偏远的小村庄,出现了第一只比蒙兽。
传为一个冬季的夜里,忽降滂沱大雨,一道天雷从天而降,落在了那个小村庄外的一片墓林,过时不久,附近村民就听见了一声类似熊叫一般通天的嘶吼声,但却比熊的叫声更显凶恶,而且声音里还莫名带着一丝苍凉,这让村民皆是心惊胆颤的同时,却又感到了一丝悲切。
起初,村民只是将其当作一只普通的山熊,谁料那叫声出现的第二天,临近那座小村庄二十里开外的另一个村庄,便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灾难,全村四百三十六口人全数被杀,无一生还。而且极为奇特的是,当时的村里并没有缺少任何一件财物,甚至牛羊都还老老实实的待在圈里。而枝阳村村民的尸体,无论男女老少,皆是被活生生的刨开了胸腔,掏空了心脏。
后来这起灾难,被当地的知县老爷定作野兽所为,至于是何种野兽为何只掏人心,县老爷倒是吱吱唔唔,讲不出个所以然,总之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约莫过了两个月,便陆陆续续传出诸多恶魔屠村吃人心的事件,这时人们才知道,那丢失的四百三十六颗心脏,其实早在当晚,就已经进了那恶魔的肚子。
同年,天厥大陆多处诞生了一批专吃人心的恶魔,此种恶魔通常身高一丈,比成年山熊更是大出半个身子,全身长满浓密的棕色毛发,生有四肢,也有手脚之分,但手脚间竟是长出三寸长的利爪,其锋利程度,可开山劈石。而且此恶魔力大无穷的同时,速度却也奇快无比,纵身一跃,便可达到三十米开外。寻常人类若是被这恶魔瞧见,便已然算是死路一条。
此种食心恶魔,后被命名为‘比蒙’。
隋德四百九十一年,至第一起‘比蒙’被发现,已有了三十八年之久,大陆上却依旧时不时的传出比蒙屠村的噩耗,整个人类王朝都被笼罩在一片名为‘比蒙’的灾难之中。
敌人的强大,迫使着自己的壮大。
在这种外在的威胁下,整片大陆的修行之道也达到了空前的盛大,各种修行门派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涌出,人们也渐渐发现,那些身高五米的庞然大物,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战胜的,那些强大的修行者,甚至能在一招一式之间,就将这种恶魔灰飞烟灭,那些驻扎着诸多修行者的大都市,也就成了人们躲避这种恶魔的最安全的堡垒。
但在那些偏僻的山野小镇,这种恶魔的存在依旧是每一个人心中最大的隐患。
……
“大家快出来看啊,林天羽抓住了一只比蒙!”
随着这声高呼,福临镇也变得沸腾了起来,人们议论纷纷的从房中走出,诧异的看着那个大肆宣扬的黑瘦小伙。
只见那小伙欣喜的吼道:“那只比蒙正在被押往清河府,大家快去官道上看啊!”
喜讯传到余少清耳朵里的时候,余少清害怕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他赶紧躲到了一个昏暗的巷子里,背靠着墙壁,手里紧紧捏着他刚从粮店老板那里换来的一小袋米,听着周围的人快步从巷口经过的声音,余少清紧张的额头都生出了冷汗,生怕被别人发现。
“喂!后生,你怎么不去看看比蒙?”
突然,那更昏暗的巷道深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将余少清吓了一跳,仔细瞧去,才发现那里竟有一个断了双腿的老乞丐。
“比蒙就是恶魔,有什么好看的!”余少清闷声回应。
“没错!地狱的恶魔!”老乞丐满脸愤慨:“但我就是要去看看,那些专门吃人心的恶魔,那些天杀的比蒙,究竟长成什么样!”老乞丐一边说着,双手还在一边刨,想奋力的爬上他的板车之上,但因为着急,反而显得有些费力,对着余少清又是喊道:“后生,你来帮帮我啊!”
余少清黑着脸朝着老乞丐走去,那老乞丐已经欢喜的朝着他伸出了手,但余少清却直直的从老乞丐的身边走过,并不多那乞丐看一眼。
老乞丐气急败坏,正想转过头去对着那无礼后生一顿臭骂,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少年背后露出的一点点毛茸茸的尾尖,老乞丐立刻惊惧的睁大双眼,颤抖的指着少年背后的尾尖,怔怔的说道:“你是……南坪村的……那个怪物……”
南坪村,就是人类领域最早一只比蒙诞生的那个小村庄。
余少青闻声回头,只是冷冷的看了那老乞丐一眼,便把那老乞丐吓的赶紧爬上了板车,朝着余少青相反的巷口,飞速逃离。
“这样帮你,更快一点。”余少青看着老乞丐逃走的半截身影,微微冷笑。随即又有些冷漠的看着自己背后腰间露出的那点尾尖,将其缩进衣服里,麻木的朝着巷口外走去,脑海里尽是盘旋乞丐口中那‘怪物’二字。
余少青从小便被周围的人唤作怪物,并不是因为他来自于南坪村,而是因为他生了一条正常人类不应该有的尾巴。
他从小便是个孤儿,据他爷爷说,他是从河边捡来的孩子。余少青也并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会丢弃他,但……应该是因为他这条尾巴的缘故,因此,他恨极了自己的尾巴。
在天厥大陆上,人类并不是唯一的主导,南海鲛人、北荒巨人、天岛羽人等等几大异人种族都与常人有着很大外貌上的区别,这山野小镇虽是没有见过那些奇怪的异人,但也有所耳闻,因此余少青的幼年也并没有因为这条尾巴而受到过激的歧视,直到八年前,人类的领域突生‘比蒙’,从此之后,余少青‘怪物’的名声,更是和那万恶的‘比蒙’挂上了勾,很多人都认为他就是‘比蒙’的化身。
余少青也时常做一种恶梦,梦里,总是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而那双巨大的,血红的眼瞳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却真真是一个浑身充满毛发的怪物。
眼看就要到了十六岁的年纪,余少青的心里也越发的害怕。不过,他倒不是害怕自己真正会变成一只比蒙,再将自己的村庄屠杀殆尽。他从小便早已受够了旁人的冷眼相待,对他微笑过的人,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自然,这些人的生死跟他没有丝毫关系,甚至余少青还隐隐有着想将那些嘲讽过他的人全部杀掉的念头。
变成比蒙,正和他意。
但真正让余少青害怕的,是当自己变成比蒙的那一刻,第一个杀掉的,会是将他辛辛苦苦抚养成人,唯一爱着他的爷爷……
“怎么会是陶家村的那个女娃?”
突然,前面拥挤的道路上,路人的谈话将余少青的思维拉回了现实。这时余少青才反映过来,自己竟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福临镇上的官道边,此时官道的两边都挤满了人群,唯独官道上空无一人,仿佛在迎接着一个大人物的到来。
“真是没想到,那个女娃平时来镇上的时候,对每个人都很礼貌,但居然是只比蒙!”
“幸好这次林家公子发现的早,不然陶家村就遭殃了。据说这次还好,陶家村只死了几口人……”
“对啊,我也听说了,听说那女娃变成比蒙之后,把自己的家人全都杀了,幸好我们福临镇的天才林家公子,刚好从那附近经过,这才将那女娃变身的比蒙制服,没有导致更多的人丧命……”
“林家公子真的是我们福临镇的英雄,以后一定能成为一名清河府的‘锦衣卫’!”
“对了,林家公子,应该满十六岁了吧?”
“好像……好差些时日……”
不知是谁冷不防的说了一句,周围的人原本高涨的情绪一下都冷落了下来,每个人干笑的脸上,眼里都闪过一丝担忧。
余少青站在人群后面,冷冷一笑,心中想到:“只怕像林天雨这样的天才,如果都变成比蒙的话,不仅是小村庄,就连你们这些待在镇上的人,恐怕也活不了吧。”
不过相对于那被冠以天才之名的林天雨,余少青更关心的,却是他们口中的‘陶家女娃’。“会不会是她?”那个和余少青一般大的少女,也正好姓陶,往日在镇上的时候也有遇到过,或许是因为两人都正值青春,偶然擦肩,她回眸一笑。
那陶姓少女赠予余少青阳光般的微笑,竟是好像将余少青整个人都给融化了一般,每每回忆起来,都感觉无比的甜。她也是少有的,会主动对余少青笑的人。这让自闭的余少青都产生了多次幻想,总觉得自己和那陶姓少女会有一段情缘故事。后来余少青也老是找机会来镇上,就是想‘巧遇’那少女,但每每遇到,余少青又提不起问她全名的勇气,只好在得一笑容后,悻悻离去。
“来了来了!押运比蒙的队伍来了!”前方的人群忽然高声喧哗了起来,一时间,无数的咒骂声徒然生出,余少青站在人群之后,并不能看到那官道上的景象,只是看到两边的行人都异常的愤恨,有些妇人,也不心疼花钱买来的青菜鸡蛋,死命的往官道上砸。
“不是她,一定是搞错了。我要赶紧回去,说不定在回去的路上,还能碰见她!”余少青的心脏不安的跳动,内心不停的安慰自己:“一定不是那个女孩!陶家村那么多可恶的人,唯独她那么善良,她怎么可能会变成比蒙?她……她那么可爱……”但余少青明明也知道,根据人们口中阐述的,也唯有那少女能对的上号,他心里在劝着自己离开,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的向着围观人群的前沿靠拢。
“谁啊!别挤老子!找死吗?!”余少青的前面,一个高壮的赤膊大汉,一脸凶神恶煞的猛然回头。当他低头看向余少青时,余少青也正好抬头看他,那一双冷漠到了极点的双眼,让那高壮大汉不由的咽了咽喉咙,并没有僵持很久,就自觉的给眼前的少年让了道。
壮汉旁边人打笑说道:“你平时不是挺横的吗?怎么这会儿面对一个小娃都怂了?”
壮汉结巴的说道:“他……他是那个,南坪村,长尾巴的,怪物。”众人一听皆是面面相觑,看着那少年的背影,更显厌恶。
而此时,站在围观人群前面的余少青,却正直勾勾的看着左前方,看着押送的那一幕,双眼压抑不住的疯狂流泪。
只见官道之上,镇上的士兵拿着铁质长枪,分行两行,押送着一辆放有方形铁牢的马车。那如猪笼般大的铁牢,好似每一根铁柱都是刚刚从炼炉上取出一般,通体焦灼发红,只怕是人手往上一摸,血肉都会烫糊。
但在铁牢之中,却困着一个跪倒的少女,少女破衣烂衫,浑身血迹斑斑,多处皮肉都被滚烫铁柱烫烂。虽然少女一直低着头微微颤抖着,但只是一眼,余少青就知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