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血号角

“发生了什么事？”姜仑忍不住大喝起来。

“回禀将军，我军东南线一带山路之上，突然多出一支骑兵，人数不清，但是打的是北齐朱雀军的旗子。”传令兵强压着胸口的燥热，略微喘着粗气。

“什么？”姜仑忍不住喝道，“是主力兵马？”

“回禀将军，看上去不像，但是夜色之下实在不清楚，而且全是清一色的重甲骑兵，来势汹汹。”

“到了何处？”姜仑追问道，当听到重甲骑兵这四个大字的时候，他心中忍不住一个冷颤。

“到了我军西南方向，而且已经和贾将军手下的骑兵相遇，敌军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要冲杀一条道路出来，贾将军来报，我军伤亡很大。”

姜仑狠狠的捶击桌子，“李循这个老狐狸果然狡诈，原来之所以要那般说辞，为的就是要这一支队伍前来支援，厉害，果然厉害！”

“将军，现在当如何是好？”那传令兵焦急地问道。

“轻羽林一战损失惨重，无当军又靠不住，我军骑兵连番赶路外加迎敌，很难再做成就，唉，罢了罢了，都是我一时贪心，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撤军吧。”

最后三个字从姜仑口中出来的时候，可以完全感受得到此刻姜仑心中的不甘之意，但是到了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诺。”传令兵自然不会多言什么，径直转过身去，朝着大帐之外跑去。

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之间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传了过来，这一次，声音更大，跑步速度亦是更快了几分，冷风顺着扬起来的遮帘直向着大帐之中吹入，带走大帐之中本就不多的温暖。

“报告将军，北齐朱雀军骑兵后方突然传出喊杀声，若是估计不错，应当是于宛将军所带骑兵。”

“哦？”姜仑反应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于宛当初带着一小伙兵士朝着山麓之中绕行，没想到阴差阳错之间竟然是绕道了北齐朱雀军的身后，而且估计于宛当时带着不下两千的骑兵。

“贾笃将军已经带着兵士冲了过去，对敌军形成包夹之势。”那后到的传令兵兴奋地说道。

“很好，通知无当军，全军押入敌营，我要他在一个时辰之内，歼灭北齐后营之中所有敌军部队。”姜仑沉声号令道，“还有，所有兵士都吩咐下去，不接受任何投降，一发现北齐兵士，格杀勿论！”

“诺，卑职这就前去。”那传令兵径直便走，又是带入一阵冷风。

第一次觉得冷风竟然是这般的亲切，至少这这个时候，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可以使得自己的心态平静下来，以此应对李循这样的强手。

其实当北齐的援军抵达的时候，姜仑心中所想到的就是要撤退，因为在刚刚与李循的对话之中，自己得到了许多消息出来，也因此知道了很多原本不可能知晓的事情，这一切更笃定了原先的认知。

北齐那边的支援消息一定是对的，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李循纵然是再如何狡诈，也绝对不会再出现撒谎的情况，因为当时李循的表情，乃是一脸的决然情况。

经历了这一番事情之后，姜仑突然觉得，父亲当初临死之前，将座师叫到跟前，并且将自己的事情托付给座师，实在是一件最为明智的事情，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尤为重要。

.......

“噔噔噔”的马蹄声轰鸣在道路之上，其后黄尘滚滚，灰土在这黎明的时候显得很是清晰不已。

这是朱雀军之中最为有名的一支部队，铁浮屠，根据名字之中的意思，就可以知道这是一支怎么样的军队，清一色的制式铁甲，甚至于马匹上也是有着钢甲在其身上，而且所有的马匹都是来自远山之上的高头大马，耐力惊人，力量强劲，虽是身负铁甲，依旧可日行四百里。

当这一支队伍突兀的出现在西南方向的时候，不少人甚至于错认为这是冬日之中的尘暴。

突然之间，这一支巨龙猛地亮出自己的獠牙出来，冲入西蜀军队之中，转瞬之间，仓促接战。

不少戍边卫骑兵被猛地冲散开来，甚至于都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挡就被撕扯在巨龙的脚下，尘土飞扬，卷入马蹄之下后，变成了一滩肉泥，死的不能再死。

一切的抵抗在这样的进攻之中都显得格外无力起来，本身就没有太过严整的队形更是散乱不堪。

刀刃成为了收割的武器，马匹成为了残杀的工具，扬起的灰尘则是助长着这样的声势，所有的一切都成就了一声声的惨叫声音，没有抵抗，没有喊杀，甚至于连一丝反抗的感觉都没有感受到。

周本身处于骑军之中，虽是不在靠前的位置，但是位置也并非靠后，尤其是当队伍展开之后，便看到其手舞着一柄长枪，身穿甲胄，带领着四周包裹着的兵士朝着偏西北的方向冲杀着。

戍边卫终究还是在短暂的损失之后，终于开始稳定住了阵脚，毕竟早在北齐军队出现在西南方向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四周哨探带回来的预警信息，所以很快的，便有骑兵小队组成完毕，由各个校尉带领，分作千人队伍，朝着北齐铁浮屠迎了上去，挥舞着钢刀，又一次开始了新的战斗。

毕竟是重骑兵和轻骑兵的差距，在伤亡上边就可以体现的出来，重甲马匹的冲撞，一瞬间就完成了所有的进攻动作，无论是冲撞也好，亦或者好似长枪突刺也罢，都是要胜过西蜀这边骑兵一筹。

伤亡开始加大，两军狠狠的错身冲杀起来，北齐骑兵大概近六千骑兵，而西蜀这边，则是撤下刚刚伤残的兵士之后，剩下了万人多一些，所以人数上略微占优着一些。

但是在贾笃眼中看来，这样的冲杀对于自己这边的兵士其实很是不利，一者乃是体力上的劣势，二者，那便是兵种之间的差距，重骑兵无论是甲胄的抗击程度，亦或者是马匹的冲击能力，都要远远胜过自己手下的这些轻装骑兵，伤亡上边，纵然是胜利，也会有很大的损失。

“告诉齐田，东北线的兵力朝着西北方向压制，你让他把狗眼看好，这北齐的进攻是朝着他的东北线吗？让他速速带着手下过来，要是晚了一刻钟，老子一定要了他的脑袋！”贾笃已经开始气急败坏了，他的内心在流血，因为这样的战斗其实无论如何都是在亏损，但是没有办法，所有的情况都在证明着他不能够撤退半步，一旦撤退，北齐压上来之后，发现我军步卒早已严重不足，更是一个问题，况且姜仑的大帐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之上，但凡对方心重一点，岂不是瞬间就连带着将军都送了出去？所以不可以退后，一步都不可以退后，即使明知道会伤亡惨重。

“诺，卑职这就去。”一旁的亲兵打了个哆嗦，他自然知道自家将军的脾气，不敢多说什么。

“报，将军，你看那边！”军队之中，一个骑兵突然直向北齐军队身后，那片被烟尘所围绕之处。

贾笃闻言，自然将目光向着那个兵士手中所指的地方望去，只见灰尘之中，好似有着一股另一段灰尘在其后边也迎着风突然的扬了起来，视角被北齐的兵士阻挡的很是严重，第一时间之内实在是无法看得出那支队伍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远处北齐的后方定然是有着喊杀声响在，而且很是清晰，这在所有人耳中都可以清楚的出现。

“对了，于将军不是带领着兵士曾经趁着夜色在北齐主营之中顺着山麓追击，莫不是他带着兵马绕到了此处？”一个亲兵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大喊起来。

这么一说之后，贾笃突然之间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于宛当初的意图已经和自己说过，目的就是为了能够通过那条道路绕到北齐的偏营后方，之后与主将的主力军队汇合，形成一种包夹的阵势。

“来人呐，将所有的情况汇报到主将那边去，还有这个状况也说一下，记住，说得清楚一些。”贾笃挥了挥手，便是催促着传令兵速速前去。

若是后方的骑兵真的是于宛的兵士，那么还真的有点可行性，不过这一切的前提自然是自己这边一定要给与北齐足够的压力才行，所以他不打算废话，如果说原先他的心中并不想要打这一张，但是这一突发情况出现之后，这就更加由不得他自己了。

“愣着干什么？给我去各个校尉之中看顾着，我会随时将命令及时传达下去，记住，听我的号令，不得轻举妄动！听明白了吗？”贾笃狠狠的训话，冲着手下亲卫脸色都很是不好。

“诺，卑职这就去。”亲卫们自然是唯唯诺诺，生怕将军的火气转接到自己身上，那可就不是自己这样的身份所能承受的住的，言语过后，便是拨转马头，朝着队伍之自己本就该去的位置而去。

战斗一开始就处于一个白热化的状态，也正是如此，战场之上的局势就显得极为惨烈，不断有骑兵死在马蹄之下，不同于步军之间的冲锋，骑兵之间冲杀的时候就完全是死与生两种结果。

马蹄声在这并不算宽敞的位置不绝于耳，喊杀声也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之中显得极为苍白。

钢刀在狰狞的面孔之下，狠狠地刺入到敌军的盔甲之中，带着血肉，溅起一片红色。

北齐铁浮屠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因着对抗南蛮之中的骆驼骑兵而闻名已久，在朱雀军之中，就好像一柄旷世奇刃，也同样是这样，这些兵士也是有着极为严格的训练。

在这样的混战之中，几乎在铁浮屠之中甚至于都看不到将领的身影，所有的兵士都是自觉的寻找着自己的位置，手中的钢刀凶狠的收割着西蜀骑兵的生命。

但是在这样的劣势之下，西蜀骑兵也是不甘示弱，他们作为三边之中，蜀皇的亲兵队伍，多少年来身上的荣耀几乎光亮着周边前后的所有祖祖辈辈，他们有着自己的骄傲，包括尊严。

“当当”的碰撞声音，在混战之中显得尤为普通，锐利的马刀与长长的铁枪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相互搅动着，不断角力，根据着灵活，不断变化着方向和力道。

北齐军队身上的铁甲对于西蜀军队来说很是麻烦，因为那样的盔甲若是仅仅用手中的马刀划过，很难造成致命的伤害，而且马刀终归是比不过敌军的长枪突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自然就一开始处于了较为劣势的状况，看着周围的袍泽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敌军的长枪之下，任何人都是忍不住心中愤恨起来，也正是这样，战斗之中也更有血气，咬着牙，无惧身上的危险，用生命和对方拼杀在一起，平日里的训练在现在几乎都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在这样的白热化的战斗之中，所有的训练技巧都变得不值一提，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浮现着要么你死要么我生的念头。

旗帜风扬在战场之上，旗手在这样的战斗之中尤为重要，令旗所指，所向披靡。

战马倒在地上嘶鸣，将士倒在地上惨叫，为的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取得这一场战斗的胜利。

“铿”的一声，一名西蜀骑兵错马而过，狠狠的劈在北齐骑兵的盔甲之上，力道之大，使得两人都是忍不住一颤，虎口一震，险些手中的马刀飞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那西蜀兵士便很快被另一支长枪捅翻在地，马背之上没有了身影，马蹄下又是多了一具尸体的惨死，甚至于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

但是西蜀骑兵这边不仅仅有着手中的马刀，他们还有在马背上放置着的手弩，也正是如此，一连串的手弩被掏出来拿在手上，冲着北齐兵士扣动扳机，这样的近距离射杀，纵然是身上的铁甲也难以抵挡的住，甚至于不少西蜀骑兵，担心无法穿透，直接冲着脸上发射。

在这样的手弩攻击之下，原有的劣势竟然是逐渐的稳住，北齐的伤亡也是在这样的突发状况之下逐渐地增大了起来，弩箭的威力显现，北齐开始更加疯狂起来，后军人头攒动，手中的铁枪头则透着森冷之意。

在北齐后军的进攻之下，前排的西蜀骑兵顿时又是顿感压力。

周本沉着脸望着兵员的调动，对于现在的局面他很是不快，因为隐隐约约之中，他已经听到了营地之中的最后防线。

而且远远看去，东北线一带已经开始有着骑兵支援过去，而且数量绝对不在少数，原想着尽快打通一条道路之后，带着李循突围出来，按照现在这样的情况，元帅应当还在，而且应当也是在最为紧要的关头，这种情况之下，也许是周本最为庆幸的一件事情了，要知道，万一出了一丁点的事情，那么上到朱雀军主将，下到自己这个救援来迟的将军，只怕是遭了大难了。

“来人，给我通传下去，但凡有人冲杀出来一条道路之后，老子让他当个校尉！”贾笃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冲杀声响越来越大，这在贾笃看来，也是其事情变得凶险的表现。

若是因为自己现在在此处与敌军僵持不下，甚至于两军互打半天，而导致了自己现在救援不及，那么自己的罪过可就实在是太大了，甚至于要比不来救援的时候更加罪过深大。

“诺。”亲兵骑着快马扬长而去，身后出现一阵尘土。

贾笃心中的焦急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没法不去救援营地之中固守着的李循，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又是没有办法越过这么多的敌军前往支援，纵然是想要用一些损失换取这样的结果，但是西蜀军队这番布置，甚至于都难以用这样的想法去换取。

“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急促鼓声突然之间从西蜀军队之中传了出来，纵然是对于西蜀军队的战鼓没有太过与深刻的认识，但是依旧可以依稀之中感觉到远处的营地之中受到的强烈冲杀。

这一声响在其他人听来没有什么，但是在贾笃的耳朵听到之后，就瞬间惨白了一张脸，嘴角喏掖，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身份之下该说些什么出来。

在这一瞬间之中，贾笃脑海之中围绕着的只有一句话，我完了！

他完全不知道现在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甚至于没有一丁点的信息出来，也正是如此，心中的慌乱难以言表，他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事情出来。

“吹号角！”

“恩？”身旁的亲卫瞪大了双眼，“将军......”

“少他娘的废话，给老子去通知！”贾笃大喝道，挥舞着马鞭差点甩在那人的脸上。

“是是是。”那人慌不择路的刚忙骑着马向后而去。

其实由不得这位亲卫如此，因为依照铁浮屠的规矩，一旦冲杀的血号角被吹响，那么就代表着这一次进攻啊你是不留任何余地的冲杀，义无反顾，有死无生！

这也正是这位亲卫所疑惑和迟疑的一点。

过了一会儿功夫之后，只听到队伍之后的位置，一个沉重的声响传来。

“嗡”“嗡嗡”“嗡嗡嗡”

急促的号角声响，空寂的平原之中，所有的兵士都已是听得清清楚楚，也在这一刻，他们开始沸腾起来，手中的长枪在这一刻变得仿佛散发光芒一般。

血号角，一声出，定然见血。

敌军血液换取，纵然代价是自己的。

这种情况之下，将军的意思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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