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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碗热汤药2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8-02-17 | 字数:3242


随即,是好一会儿的沉默。

我站起身,走到北洱身边,拉着他走到桌边,让他坐下说话。并且,给他倒了一碗茶,他手指发颤地捧着茶,啜了一小口,然后抹掉脸上的泪,说出了下边一则关于织田家族的消息。

他告诉我,此时此刻,停泊在南湾码头的那五艘巨舰和两艘货船已经完全被冻在了水里;杭州湾结冻了。这些大船已成为蔚为壮观的摆设。而船上的人,早就在昨天中午(几乎是与曹岳带人包围花岗凉亭的同一时刻),就被柳城叶带人一举俘获,而且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好像是在眨眼发生的。更为夸张的是,据说,双方几乎没有任何的兵戎相见,胜利完全以一边倒的形势倾向了柳城叶。

而这种压倒性的胜利不仅仅要归功于柳城叶的英明领导,还应感谢织田不谷与黄一帆。前者,可以说是在无意中,为这种胜利做出了一份不可忽略的贡献:这位织田家族的新任族长将全身五花大绑九尾青衫遗忘在了“神武号”的一间狭小的船舱内。故而,后来在所有船舰被突袭的当口,织田家族方面也就相应地缺乏了一位坐镇的总指挥。失去了领头羊的羊群逃脱出野狼攻击的几率可想而知。因此,外表看似无坚不摧的又配备了数尊火炮的东洋巨舰们,就这样,一下子全完了。而至于后者,也就是黄一帆,这位将前期暗探的角色扮演得十全十美的大都督,在这场没有硝烟不见鲜血的战役中也是功不可没。据说,他之前以观摩学习织田家族海船的火炮配备为借口,数次登上这些巨舰仔细查探,并且秘密地绘制下一张所有巨舰火炮位置的分布图,交给了柳城叶。

“不用说,这个‘小周瑜’自然是柳城叶的人!”北洱说到此处,双手握拳,很是气愤地在空中挥舞了一阵。“而且,据李小富说,这位黄将军还将刘寅吉暗自与他联系,并且让他假意迎合织田不谷的种种事情都一起上报,禀报给了他这位直属上级。结果,获悉这一情况的柳城叶昨日又在第一时间与李小甲密谈,两人就待在李小甲的书房,整整‘密谈’了一个下午。是的,当时李小富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两人在‘密谈’,鬼鬼祟祟,嘀嘀咕咕的,仿佛在商量什么秘密的对策……还不许任何人靠近,因此后来李小富就只得退下。不过,就在他离开的时候,他很清楚地听到书房里传来了德王妃的笑声。而这个女人的声音,李小富说,他绝不可能听错。”

北洱说到这儿,突然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嘴唇蓦地剧烈地哆嗦了起来。他接下来告诉我,说,这一次,柳大将军的战果不只是抓捕到包括九尾青衫在内的织田家族的人,不只是被人从桅杆上弄下来的萧卷云,他们还“人赃俱获”——就在那艘俘获九尾青衫的“神武号”上,柳城叶他们还一举俘虏了十三名正义帮左派的弟子。而这十三名正义帮的弟子恰恰是他北洱对外联系的唯一渠道。

“唯一……渠道?”我机械地重复着,声音蓦地发颤。

北洱立即闭紧了嘴,然后垂下头,颓然地耷拉下两个肩膀,看上去整个人仿佛在瞬间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又好像下一刻他就会像个被蒸得烂熟的糯米团子,就要完全瘫倒。

“你的意思是说,你一直都是与织田家族船舰上的正义帮弟子单向联系的?而且用的还是……还是那两只‘黑珍珠’?”

“就是那两只从‘忘忧别院’带来的‘黑珍珠’。而且我每一次放出鸽子,都是以探查庐县的右护法的消息为借口,大模大样地在府中放飞的。你也知道,这是因为林大禹需要通过我,来及时探查右护法的近况,右护法杀了他的哥哥,因此他总是惦记着这笔血仇。而且正因为如此,他才看重我,让我做了他的心腹。但是,事实上,这两只‘黑珍珠’每次飞去的地方都不是百里之外的庐县,而是距离我们极近的南湾码头。当然了,为了让这种飞行看起来俨乎其然,‘神武号’上我那些兄弟们在回复我消息的时候都会稍稍推迟一些放飞‘黑珍珠’的时间……而且我们彼此通信都用的是事先商量好的密语,一般人很难察觉出来,因此之前,林大禹看过几次这种书信之后,就对我呈报的消息不再有任何的怀疑。”

“所以,北洱,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两个,身陷在元帅府的我们两个,已经完全孤立了?这个偌大的元帅府,就是围困我们的一座孤岛……是吗?你就是想说这个意思,是吗?”

“不。准确地来说,很快,真正被孤立的人只是姑娘……只是姑娘你……你一个……”他说完,蓦地向我抬起了头,露出一丝仿佛带着自我解嘲意味的、异样的微笑。不过,这个微笑只是维持了片刻。接着,他几乎没给我任何考虑的间隙,就又立刻吐露出最后一个惊人的消息。

在说这第三个消息时,他说得声音很是急促,而且相当冷漠。他告诉我,昨天跟林大禹一同回来的,除了范二麻子,还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这人就是韦不笑。

据说,当时,林大禹和范二麻子两人各自骑着马正经过元帅府的南门,然后突然之间,林大禹骑的那匹马踩到了路边的一条“死狗”。于是马儿受了惊,险些将林大禹颠下马背。恼火的林大禹跳下马,狠狠地抬起脚,将那条“死狗”一脚踢开。“死狗”腾空而起,又从天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在这时,“它”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一声只有人才能发出的呻吟。接着,他伸出了他那两只光秃秃的手。哎呀,这条“死狗”手上的十根手指头全被人砍掉啦,而且还在流脓,浑身的恶臭不亚于范二麻子身上的狐臭。

当时林大禹抽出腰间的长剑就要一刀砍下那条‘死狗’的脑袋,然而,却是被那会儿正巧走到南门的李小甲给制止住了。“唉,怎么会这么巧呢?李小甲难道就不能迟个一时半会儿再出现?唉!”说到这儿,北洱懊恼地摇摇头,稍顿,接着告诉我说,就这样,终于有人认出了那条“死狗”。也就是说,认出了死狗原来是我们的秃头长老韦不笑。于是,这条“死狗”就得救了。听说,他一口气喝掉了厨房里的十八碗泛着馊味儿的粥。“不过,姑娘,这条‘死狗’,可是左护法的死对头。从今而后,在这府里,你……你自己可要千万当心。”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不是还有你,还有你陪着我吗?”我温和地冲他笑笑。然而,他却立刻偏过脸,避开了我的视线,突然异样地沉默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今天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好像竭力想对我隐藏着一个令他痛苦至极的秘密似的。出于善意,我决定转移话题,因此,我郑重地向他表示了感激,感激他对正义帮默默的贡献,对无风的支持(在我提到正义帮和无风的时候,一阵抽搐倏忽一下从他脸颊上掠过,一瞬间,他的脸更白了),对我的关照,尤其感激他今天给我弄来的那碗汤药。

“看不出来,那个李小富还有点能耐嘛。”我自以为是地冲他眨眨眼。

“嘿嘿,姑娘猜错啦,”北洱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真正给姑娘弄来那碗汤药的人不是李小富,而是范二麻子(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听到这个名字,我忽然感觉有些刺耳)。看不出来,今天刚刚入府的这个人,还是个热心肠。早上我见姑娘病得重,本想去找李小富帮忙,可找遍了整个府邸也找不到他人,最后我唉声叹气地走到厨房门口,想去碰碰运气,没想到就遇到了范二麻子。

“我跟他讲了你的症状,他二话没说,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瓷瓶,从瓶里倒出两颗药丸,让我用热水融化了,兑成药汁趁热给你服下。之后,还笑着和我说,说若是治不好可千万别去找他,还说他自己顶多就算半个江湖郎中。嘿嘿嘿,现在看来,他的医术要比他自认为的要好得多啦!至少,在药效方面,立竿见影得就几乎堪比我们的左护法了!”

北洱说完,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不知为什么,一种莫可名状的、快得仿佛闪电般的、很是模糊的念头划过了我的脑海;我猛地抬起头望向北洱。不过,他已经转过身,走了出去。而就在目送他矮小的身影在眼前消失的瞬间,刚刚那个在我脑海里划过的念头,倏忽一下子仿佛一阵烟似的突然消散开了,以至于我想要竭力再次回味它,也变得不可能。

不过,我却忽然察觉到一个异样的事实:方才对我说了这几则消息的北洱,竟然一次没有提到刘寅吉,而这,不能不说是咄咄怪事。要知道,若非他北洱对帮中兄弟隐瞒了寅吉与织田不谷私下见面,还见了两次的事,或许,我们的人,也就是织田家族的人和我们少数左派弟子,就不会在南湾码头遭遇到那样的惨败。不过,对此,我并没有深思,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或许北洱之所以刻意不提寅吉,只是因为一种避讳,甚至是一种逃避。因为就我所知,很多人都不敢正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所以,我也就理所当然地把北洱归结到这类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