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砧板上的肉（三）

当高风风风火火的赶到卜慌家的时候，卜慌的前妻祁小丽正想出门。见高风过来，便赶紧拉上房门，把高风拉到楼道的拐角处，有些着急的说道：“高风，今天早晨，肖监狱长给高风打了电话，让他这两天就赶到监狱去，参加全国监狱系统举办的狱内小报比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高风很急躁，早饭也没有吃，只是在房间里来回转圈。以前的时候，每当谈起这个话题，他都很坦然。单今天为什么这样呢？这可怎么办呀？”

听完祁小丽的话，高风点点头，然后说道：“嫂子，卜哥回来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与监狱有个约定，必须履行完这个约定后，他才能真正的获得自由。所以，急躁又有什么用呢？不过你放心吧，卜哥是个明事理的人，当时可能接受不了，过一会儿想通了就好了。你上班去吧，家里的事情交给我。”

说到这里，高风冲着祁小丽微笑了一下。

“好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祁小丽笑着看看高风，然后接着说道：“我要上班去了，再晚了就要迟到了。你快进去吧，他正在家里发愁呢，好好劝劝他，我走了！”

说完话，祁小丽帮高风开开门，然后快步走下楼去。

走进房子，高风一边换拖鞋，一边看着正在客厅里转圈圈的高风，笑着说道：“哎吆，卜哥干啥呢？这一大早起来就在房子里转圈，干嘛呢，你们家就是这样拖地的呀？”

抬头看看高风，卜慌赶紧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还换什么鞋子呀？赶快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说到这里，没等高风把拖鞋换好，卜慌便连拉带拽的把他拉进了书房。

“今天早晨我还没有起床便接到了肖监狱长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和我讲了林正疆的儿子的事情、张庆案子的事情。讲完这些之后他就告诉我，说全国监狱狱内小报的比赛下个月就进行，让我赶紧到监狱报道。高风，怎么办呢？”把高风按坐在椅子上，卜慌一边给高风递烟一边着急的说道。

“哈哈哈哈，没有想到，一向淡定自若，在任何事情面前都能异常冷静的老卜竟然也有着急的时候。卜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呀。”接过卜慌递过来的香烟，高风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不慌继续说道：“帮助监狱参加全国狱内小报比赛，是你在假释之前和监狱领导谈好的条件，如果你不履行这个约定，你的假释能结束吗？既然是已经定好的事情，你就没必要为之烦恼呀，再说了，最多就是两个多月的时间，忙完了这件事你也就完全自由了，有什么可怕的？要不然这样，我跟你一起去，陪着你把比赛参加完，然后我们两个一起......”

“别胡说，这种玩笑能开吗？”没等高风把话说完，卜慌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高风说道：“我不是害怕回到监狱，更不是想不履行与监狱以及肖监狱长之间的约定，帮着海福监狱参加全国狱内小报比赛。只是，眼前这么多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这马上就要回到监狱去，剩下的事情怎么办？我发愁啊！”

说到这里，卜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唉声叹气起来。

看着不慌唉声叹气的样子，高风确实有些心疼。从一名国家干部到一名罪犯，命运上的大起大落，让刚刚四十多岁的卜慌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妻子离婚了，父亲在他坐牢的时候病故了，近八年的监狱生活，更是让他体会到了人间冷暖和自由的珍贵。

好不容易盼到重获自由的这一天，但回到家里刚刚三个多月，屁股还没有坐热的他就要重新回到那个四面高墙、电网林立、没有一点人身自由的地方，去完成他还没有完成的任务，为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而努力。再一次离开年迈的母亲、虽然还没有复婚但情深意浓的前妻和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的儿子，卜慌心里的不舒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卜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现实情况就在那里摆着，我们不能不去面对啊！”看看卜慌，高风一边欠着身子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一边接着说道：“你还有两个多月、近三个月的刑期，这次是以假释的名义回来的。如果不履行完与监狱达成的协议，你就不可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有‘假释’这个帽子在头上顶着，你不能出去找工作，不能和嫂子复婚，在亲朋好友面前始终抬不去头来。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还是放下思想包袱，回到监狱里去过完剩余的刑期，然后堂堂正正的走出监狱。再说了，不就是三个月的时间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再那种地方五、六年、七、八年的时间都熬过来了，这不到一百天的日子有什么可怕的？瞬间即逝。还有，我家那位马上就要生了，我不可能离开蓝海市到外面工作。所以，家里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就是，我绝对会像对待自己家的事情一样对待。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啊？”

说到这里，高风看看卜慌，见他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到海绵嘴的部位，卜慌却没有任何表示，于是便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从卜慌的手里拿过烟头放到烟灰缸里，然后重新把一支烟递给他：“卜哥，你傻傻的站在这里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卜慌抬头看看高风，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然后苦笑了一下看看他说道：“对于回监狱这件事，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害怕和在意。我是一名假释的服刑人员，回监狱执行完剩余的刑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即便是在害怕、担心和不情愿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我都在监狱呆了七八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说到这里，卜慌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看着高风微笑着。

“那你这是怎么了呢？满脸愁容，忧心忡忡的样子，看着怪吓人的！”见卜慌的表情有所缓和，高风也笑了。

这时，卜慌站起身来，一边拿着开水壶给高风和自己倒水，一边接着说道：“我呀，是放不下目前的这些事情啊！正疆父亲的后事和儿子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但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要聘请律师？按照我们和张庆沟通的结果，聘请律师的事情由张庆负责，可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自己的事情一大堆，哪还由时间管这件事？”

说到这里，卜慌喝了一口茶，拿出一支烟递给高风，自己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再就是张庆的事情。先不说我们和张庆之间已有的交情，就是他这次从湖南到蓝海市来，也是冲着我们来的，到海福县去也是去找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受到了魏新光一伙的伤害。我们不能到医院陪他也就罢了，我这一走，甚至连帮助公安机破案的时间都没有了。所以说，我心里能舒服吗？兄弟，到了监狱我就是罪犯，虽然情况与以往有了很大的区别，但罪犯就是罪犯，我也不能太猖狂了，到处乱走乱动吧？所以说，我心里能不急吗？”

说到这里，卜慌刚刚有所缓和的脸上再一次聚满了愁云，皱着眉头看看高风，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

“唉，也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凑到一起了，我媳妇过几天也要生了，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跑这些事情。好在现在的通讯特别发达，我们有手机、微信可以及时沟通，问题应该不大。”说完话，高风看看卜慌接着问道：“过两天你就要走了，家里还有需要处理的事情没有？如果有你就告诉我，我来办就是了。”

听完高风的话，卜慌苦笑着摇摇头：“事情是有，恐怕你帮不上什么忙啊！”

“哈哈哈哈，卜哥，卜老师，你也有点太夸张了吧？你们家有多大的事情啊？难道我在你的心目中就是一个什么事情也办不成的废材吗？”听完卜慌的话，高风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老弟，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一大早的把你叫过来，我就是准备跟你说这件事情的。”卜慌看看高风，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一脸严肃的说道。

见卜慌一本正经的样子，高风赶紧收起笑容，一边给卜慌递烟，一边认真的说道：“啊？还真有事啊？卜哥，说吧！”

卜慌站起身来走到书架旁，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翻了几下之后拿出一张纸，然后走到高风身边说道：“前几天，祁小丽一直在我面前说身体不舒服，胸部时不时的疼痛。所以，在咱们去海福之前，我带她到医院检查了一下，但当时没拿到检查结果。昨天我们回来之后，医院的医生专门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趟。我赶紧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我，祁小丽的病情很严重，可能，可能，可能是乳腺癌！”

说到这里，卜慌的眼泪刷的一声流了下来。他一边擦眼泪，一边把手中的那张纸递给高风。

听完卜慌的话，高风大吃一惊。他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一把拿过卜慌递过来的纸，着急的看了起来。

看完医院的检查报告单，高风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看看已经泪流满面的卜慌，心情沉重的问道：“怎么会这样？你马上就要刑满释放了，好日子刚刚开始，可嫂子她却......唉。卜哥，医生怎么说？”

接过高风递过来的餐巾纸，卜慌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医生告诉我，目前的检查结果还不能确诊，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检查之后才能确定。高风，咱们两个的关系情同兄弟，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虽然在我犯罪入狱前祁小丽选择了和我离婚，但在我入狱之后，她毅然决然的回归到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家庭，伺候我的父母，培养儿子，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为我的父亲养老送终。祁小丽对于我，对于我们整个家庭的付出，是我卜慌这一辈子都偿还不清的呀！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得了这么重的病，你让我怎么放心的走呢？”

说到这里，卜慌再一次泪如泉涌，像个孩子似的抽泣起来。

听完卜慌的话，高风痛苦的摇摇头，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递到卜慌的手上说道：“卜哥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我有一位表嫂，比小丽嫂子的年纪要大一些。去年她也被查出得了乳腺癌，但经过一年的治疗后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了。所以说，即便是嫂子确诊为乳腺癌，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一是嫂子的病情还处于初发期，可以尽快的控制和治疗；二是乳腺癌手术已经在我国非常成熟，经过手术治疗，嫂子一定会有惊无险痊愈的。”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个万一呀！”听完高风的话，卜慌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接着说道：“虽然医生并没有对小丽的病情确诊，暂时的治疗和观察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如果就在我走的这短时间里出了问题谁来照顾她？我的母亲年岁已高，儿子还小，我再走了，她能怎么办呢？更可怕的事，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她发生了不测，我卜慌要后悔终生的呀！”

卜慌坚持不住了，趴在书桌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等卜慌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高风悄声问道：“你把这个情况和肖监狱长说了没有？”

卜慌摇摇头说道：“没有。”把手里的餐巾纸扔进脚下的垃圾筐里，卜慌接着说道：“首先，我是一名假释的服刑人员，按照监狱的命令按时回到监狱是法律规定的，我必须遵照执行。肖监狱长能让我自己回监狱，而不是派狱警来蓝海市押解我，就算给足了我面子了，我还能说啥？其次，监狱让我回去是要带领《育新周报》编辑组参加全国监狱系统的狱内小报比赛。你在监狱呆了五、六年，应该了解监狱的情况。他们把荣誉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要不然也不会想出这种办法让我假释，而不是正式的刑满释放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即便是和肖监狱长讲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不是故意给他出难题吗？”

说完话，卜慌又一次摇了摇头。

“卜哥，不是我说你，有些时候你就是太爱面子，为别人着想的太多。”听完卜慌的话，高风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卜慌说道：“监狱的工作再重要，能比嫂子的生命更重要吗？监狱小报今年拿不上奖还有明年，那嫂子呢？一旦失去还能有重新回来的机会吗？你怎么这么傻呢？”

说到这里，高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着头说道：“你不打我打，看看肖监狱长咋说！”

“不要！”卜慌一个健步冲到高风面前，紧紧抓住高风的手，着急的说道：“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肖监狱长会怎么想我？如果他想是我拿这件事情骗他怎么办？我可不愿意担这个名声！”

“你不要管！”一把挣脱开卜慌紧紧抓住自己的手，高风瞪着一双眼睛对着卜慌吼叫道。

看着高风可怕的表情，卜慌吓得赶紧松开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