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删丹县

慕容阎昆在甘州删丹县过得很无聊，李弘益抢占删丹县，立刻派遣官员接收，一大半的祁连军都跟随驻守，监视着药罗葛仁美的本族部众。

大概药罗葛仁美也知道如今李弘益的实力今非昔比，所以删丹县的甘州回鹘很是老实本分，配合着按照河西制度，重新划分牧场土地，并派出民壮，开始修筑删丹至姑臧的官道。

阿连撒罗有些心急，他看得明白，河西这一套并不是很激进的土地改革政策，严重地威胁到了药罗葛部在甘州的威望。普通牧民百姓们个个高兴非常，都夸赞凉国公是个好官，甚至已经开始有许多原本穷困如今分得土地牧场牛羊的回鹘百姓，帐篷中供起了李弘益的长生牌位。

药罗葛部是当年回鹘汗国的王族，被黠戛斯和大唐联手攻灭后，本部的一支流落到了河西走廊，当年庞特勤带走了大部人马，只留药罗葛仁美的父亲，带领着药罗葛旁支在此求生。

药罗葛部是个大部族，但是和历史上乃至以后的历史上那些草原部族一样，并不是所有的部众都听从药罗葛仁美一个人的话。

药罗葛部其实是众多小部族的联盟，包括有胡咄葛、咄罗勿、貊歌息讫、阿勿嘀、葛萨、斛温素、药勿葛、奚耶勿等九大姓，九大姓中葛萨与药罗葛氏的关系最为密切，但也有以药勿葛为首的四个小姓，实力足以与药罗葛氏抗衡。

李弘益的改革，是把现在各姓贵族手中的蛋糕切下一块来，却又另外再分出了一块蛋糕给他们，所以不但普通百姓，就是很多贵族也都很是支持。

这几年随着河西不断发展，手工业、以农业为基础的简单加工业、商业等越发兴盛发达起来，甘州又临着凉州，越来越多的回鹘贵族开始接受姑臧城内世家富户人家的生活方式。

从来由简入奢易，这些贵族们用着河西传过来的布匹、毛纺样式，吃着河西产的糕点、食品、烹饪，穿着汉人模样的各种颜色鲜艳、样式华美的衣服，甚至有人学着汉人开始读起了汉人的书籍，从衣食住行再到思想，渐渐地被汉化了。

阿连撒罗充满了忧虑，药罗葛仁美在外领兵与西州回鹘打仗，删丹县虽说交给了药罗葛仁裕，实际上却是他这个咄罗勿姓头领当家作主。

他害怕回鹘人若都学得与汉人一般无二，便会彻底融入到河西之中，再也难以找回当年祖先纵横漠南漠北草原的风采，从一头苍狼变成了汉人驯化的看家狗。

慕容阎昆负责删丹防务，他对甘州回鹘可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考虑到药罗葛仁美带着甘州回鹘主力在外，李弘益再三叮嘱不要在后面扰乱归义军的阵脚，只怕他早就大开杀戒了。

因此像阿连撒罗这样的一姓头领，便成了慕容阎昆的主要监视对象。这些年来，河西军情司的恶名流传愈广，再加上删丹县居延海回鹘士兵乃至商队甚多，阿连撒罗不敢妄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边是否有同样身为回鹘人的河西探子。

阿连撒罗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河西在删丹县分设乡村，他的部下咄罗勿姓回鹘部众大多被打散，重新编排到各个地方，他如今的官职，是河西节度使删丹县城防军副指挥使。

阿连撒罗知道这个职位就是一个虚职，是为了安定甘州回鹘人心，同时给远在西州的药罗葛仁美做做样子看的。但是他不得不尽心尽力，因为他的手下全部都是祁连军吐谷浑人和羌人，以及一部分新招募的甘州回鹘人。

吐谷浑人和羌人自然是不可能听他的，便是甘州回鹘士兵，也都是贫困普通牧民出身，家里分了几十亩牧场土地，对李弘益崇拜得死心塌地，更加不可能跟着他混。

有慕容阎昆领着六千精骑在删丹县西驻扎，整个删丹县安全的很，因此阿连撒罗很闲，他的任务不过是每日沿着城外四处巡逻一番。

这天中午阿连撒罗回到家中，他一向是回家吃午饭的。删丹县不大，他家离城门又近，因此很是方便。

吃过了午饭，侍女端来一杯清茶，阿连撒罗喝了，便坐在院子的葡萄架旁，躺在姑臧流传而至的躺椅上休息，门房匆匆禀报，本县户房主事来访。

于是阿连撒罗站起身来，踱着步进了客厅，不一会儿删丹县衙户房主事便带着一名商人走了进来。

那主事笑着说：“咄罗勿指挥，下官来给你送钱啦！”阿连撒罗嘴角咧了咧，这主事是从凉州调来的，平时最爱说笑，一张嘴不把门，所以不受上官待见，从神乌县衙发配而来。

他介绍道：“这位是姑臧来的项掌柜，听闻指挥使名下有百亩山地，特来与指挥使合作呢！”阿连撒罗沉声说：“我只是一个副指挥使！”他的官话说得极好，并无半点本地口音。

项掌柜笑着说：“用不了多久，有凉国公老人家在，将军也要升官啦！”商人惯会说话，阿连撒罗并无武阶散官，他却用将军相称，这是存了讨好的意思。

阿连撒罗也不理会，只是说：“官府给我家在焉支山分了百余亩荒山，你们却能拿来做什么？”

主事却不再说话，项掌柜拿出一个小盒子，阿连撒罗一瞪眼：“凉国公数次下令，官员一律不得收受礼物，你们是要陷害我么？”项掌柜连忙说：“将军误会了！”

打开盒子来，说：“将军请看这是何物？”阿连撒罗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不是本地特产的黄参、沙棘果么？”

项掌柜拍手说：“正是！黄参补气养血，沙棘活血散瘀，都是好东西啊！鄙东家的意思，是要与将军合作，将军出人，我们出技术，在山间种植黄参、沙棘。这些若卖到姑臧甚至长安，可是能卖到大价钱呢！”

他说了两个数字，阿连撒罗的呼吸顿时紧促了起来，悄悄地咽了口口水。他看着户房主事，突然觉得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阿连撒罗只用了半天，就谈拢了一笔大生意，看着桌上摆着的合约书，再看看那一箱装满了姑臧官府印造的当做定金的银饼，想到那项掌柜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的背后站着的东家，其中一人姓李，他突然就想通了。

河西姓李的人很多，但是阿连撒罗从项掌柜的语气里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个东家绝对就是凉国公李弘益！

没有人愿意和钱财过不去，阿连撒罗虽然对药罗葛仁美忠心耿耿，但他首先是咄罗勿姓的头领，其次才是药罗葛仁美的部属，于是阿连撒罗长叹了一口气，提笔歪歪斜斜地写了一封密信，“大事暂不可为”，然后叫过一名亲卫，乔装一番，向西州方向而去。

慕容阎昆觉得自己身体都要生锈了，他在删丹县待了一年多，多年征战难得清闲下来，只是已经习惯了战场生活，只觉得人都要废了。

前次攻打李茂贞，因为删丹县刚刚被拿下，于是他被留了下来，却叫慕容真海跟着去，慕容阎昆羡慕得很。

按制度，他每月都要向姑臧汇报军情和地方治安情况，听闻李弘益从关内返回，慕容阎昆迫不及待地在上报中去信，请求调回河州，尤其是听到李弘益要重建镇西军，攻略陇右，他实在等不及了。

在慕容阎昆看来，李弘益手下懂高原山地作战并且能够适应地形的，非他莫属。魏元景一个降将，如何能带兵突入吐蕃境内？况且他还有个小心思，吐谷浑国故地就在鄯州，他可是一心想要带着部下的吐谷浑士兵打回去呢！

慕容阎昆现在求功心切，以前他在战场拼命，是因为身为吐谷浑部大首领，他要给部族子民求得一条活路。然而自从他得了个儿子，而且吐谷浑部在会州生活得很好，他的心思渐渐有了些变化。

如果说以前是为了生存，现在他更想的是给儿子争一份基业来，他这么多年带着部族居无定所，说白了就像是各个大势力的雇佣军一般，现在好容易安定下来，就得为后代谋划了。

李弘益并未立即给慕容阎昆回复，等到七月，河西三镇各州县的夏粮、农商税收统计完毕之后，又统计各地军队、工矿开办、官道修缮等预算开支，他长舒了一口气，所余钱财至少还能负担得起一场大战。

新建的镇西军之所以选择魏元景，也是李弘益两年多来观察的结果，魏元景是多年宿将，经验丰富，关键一点，他很用心地学习河西的军事制度，并得到李弘益的推荐，进入河西军事学院进修了半年。

或许无论从任何一方面看，魏元景都算不得名将，但是他很稳重，善学习，而且性格随和，与河西旧将的关系都不算太差，所以很快就被李弘益起用了。

李弘益原本的打算，镇西军负责远在山南西道的飞虎军在陇右道数州的防务，只是一支军队并非是那么容易就练成的，他原本还想着至少再过一年，才对陇右道武、成、叠、宕等州动手。

既然如今有余力，那便趁早下手吧！于是七月中旬，慕容阎昆连同祁连军从删丹县调回，再次前往洮州，玉门军一部开赴删丹县接管防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