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
又是一个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一个月的美好时光,我又老了一岁了。我长得很着急,一年里竹笋般硬是长了两三年的脸。时光这瓶催老药还在拿着鸡毛弹赶着我跑,无处可藏身。当年的地下党被叛徒出卖后就是这般,躲哪儿人家都可以把你揪出来,让你尝尝刘胡兰江姐的味道。时间要我尝尝我作文时套用了若干次的“饱经风霜,”万幸不是“风刀霜剑,”否则我就“棱角分明”了。
总算解放了三分之一,我真想光着身子到街心花园狂奔几转,向世界大声宣布我只剩三分之二了,光着身子是为了坦诚相见。当我真正来到天桥时却为我的想法枪毙几次了,看着像鱼一样川流不息的人群与车辆,我忽然产生了一种透骨的莫大孤独,这种孤独远比世界末日独自站在无边无际的海上仰望大得不能再大的月球时的孤独。再说了,尽管现在的教育制度深深毒害了我,可也还没达到科举制度对范进的摧残的轰轰烈烈。现代社会想要找个范进,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我显然没那么幸运。
暂时解放了,我原来计划的各种喜悦却也散了,满是惆怅与空虚,寂寞与无聊,居然有点儿怀念上课的苦日子,我为我罪恶的想法哀悼。难道那些监狱里刚被放出来的家伙也同我一般?我再读几个高三也绝对不相信。记得考完试那天我匆匆冲出了考场,试卷都当做垃圾处理掉了。我害怕与他们对答案,因为我对他们的相信与我的不自信是等价的。只要一个冲动对了答案,这个假期就没法过了。中国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回家几天就一切照旧了,作业远远的去,瞌睡狠狠的睡,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弥补上课睡觉被老师打扰的份。又过了几天后,成绩最终还是让我悄悄知晓了。我不想说什么,我也不再配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悲哀,高一我拼死拼活不分昼夜喝茶解睡意的结果居然如此不堪,我抬起手想抽自己几耳光,又怕脏了手,想去撕了几本参考书,又怕冤枉了书,我的的确确是一头矛盾的低等动物。我想我要是去古代卖矛和盾的话生意一定很火。独自偷偷摸摸的伤心几日,又悄无声息的愈合,我看很开很远,我可是生活在海拔几千米的云贵高原。
不时又想起进考场时的义无反顾而满怀悲壮,现在还剩下满怀悲壮。
回家那天忽然遇到了老班,我有点儿不知所措。勉强打了个招呼就分道扬镳,我真心的有点对不起他。他曾经在我心中的位置用韩寒的话就是“外表同内心一样虚伪”。他是有那么一点虚伪,虚伪到总是做贼似的找一块砖垫在窗子下面露出贼眉鼠眼监视我们,让我们拿出手机的机会都无影无踪,不时小睡一下也是把心提到嘴里放着。他笑起来其实蛮灿烂的,我们却硬是说他笑得奸诈,好一个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忽然有点怀念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有一种死叫安乐死。他常说,你帅否?富否?高否?还不滚去学习!
记得第一次期中考我们班考了个相当辉煌的成绩,很多老师请我们吃阿尔卑斯。第一次期末考我们班一落千丈,败得一塌糊涂。于是,英语老师说我们上课不专心,数学老师说我们周报没认真做,生物老师说我们晚自习在哪儿吹散牛,化学老师说不及格的影响了平均分,语文老师说我们没把她的语文当回事,老班物理老师说我们把时间放在其他科目上了,历史地理政治老师联合说我们从没认真听过一节课,体育老师说我们不会锻炼身体。宝贵的一周在责备中以一篇周记匆匆收了尾。就像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在当着我们的面商量如何吃我们最美味,至今回想起仍然心有余辜。
我很是羡慕坐在我后面的那两个活宝,一个是国宝,一个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整日嘻嘻哈哈的一副弥勒佛样,以为世界美好得像童话故事里的漂亮花园。
他们的烦恼就是老师上课戴着小蜜蜂的声音实在让他们无法轻松入睡。我们却一直在臭哄哄的题海里垂死挣扎,又没个游泳圈,还常有鲨鱼出没,够我们烦到天涯海角了。终于有些撑不住,落下去淹死了,我有点儿明白学生自杀率这么高的原因了。不幸没被淹死的,十有八九也被水呛傻了,整日只知道在题海里游啊游啊,游到外婆桥,一看,外婆早就被淹死了。
我就快上高二了。我站在连绵的大山上撕心裂肺的鬼叫,回声回得老远,一阵又一阵,吓得放羊的孩子到处张望,肯定以为精神病院的病人逃出来了。上半身没被大山遮住的太阳说,“哪家的野狗给老子滚回去”。我快上高二了,意味着题海得水更臭了。没有欢喜,没有悲伤,更没有一览众山小的闲心,我的世界里的风景几乎全是水。
我上高二了,我对家人说。他们只是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就该干嘛的干嘛。我也没期待像电视剧那样买一辆跑车送给我,带我上最好的五星酒店。那是为了剧情的发展而胡编乱造来欺骗淳朴老百姓的手段。
我们都上高二了,几个要好的同学蹲在一起天南海北。“物以稀为贵”,这在平常不过的鸡毛蒜皮都不算的小事谁爱搭理谁啊!要是谁硬要“强说愁滋味”,无病呻吟的话,我们一定会拿那硕大的打猪针狠狠的给他注射几针。
听说几个老表初中毕业就要去读职校了。我一问,千真万确。看着他们满怀春风喜气洋洋的高兴样,心里一阵抽痛,要是职校像招生吹嘘得那么美好的话,我也就不会在题海里垂死挣扎了,何必给自己痛苦呢!我想说一句凡事莫要太乐观,又担心他会恨我几年,可能偶尔遇到了,也把我当做空气。因为他正在做白日梦,或是春梦,我却不知死活的叫醒了他,那种痛苦,估计我也会雷霆大发,给他上最黑的名单。但愿职校真的像广告那般,更但愿他们从天上摔下来时有块垫子。
几天前遇到了昆明的同学,看着他笑得像个烂石榴,生硬的寒暄,僵尸般的动作,满是死人的味道。我怀疑他已经死过几次了也不定。时光是把杀猪刀,我们都被它杀了又杀。感情这种东西,更是被它阉了几十次。只能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地球仍在转动。
北岛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不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只是一个低俗的不起眼的沙子。
有同学问我说,将来要考什么大学。不久的将来,也就是两年后的六月。六月年年飘雨,为比窦娥还冤的考生洗冤。太多豪情壮志夸下了海口,更多心里流着鲜血去打工,报读曾经不屑一顾的所谓没有读法的院校,或是家里做牛做马加借钱再来一个高四。所以我说,不知道,看天气吧!
佛说,不可曰,不可曰。
再回首不堪设想,孔子曰,不想了,不想了,孟子说,孔子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