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月圆

回家的路上，楚意按照楚天心的嘱咐，努力假装跟平常一样乖巧，但是一直不敢看霍铭，怕他有所察觉。霍铭心里五味杂陈，然而他知道只有楚意留下来，他才有一丝把握留下天心。他压抑住心底的烦闷，准备先稳住楚意。

霍铭把车停在路边，楚意不明所以，问他:“爸爸，怎么停下来了？”

“爸爸有事问你，你诚实地回答爸爸好不好？”

楚意悄悄地捏着衣角，“爸爸，你想问什么？”

霍铭停顿了几秒，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要跟着妈妈走，离开爸爸？”

“没……没有啊”楚意慌了神，想不明白爸爸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计划，不过他想到妈妈和妹妹，又镇定了下来。

“爸爸，我好困啊，我想回家睡觉了。”

霍铭突然低吼一声，像受伤的野兽。“小意，爸爸什么都知道了，我听到了你跟妈妈的计划，你们打算离开我。”说着，霍铭用力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捶打方向盘，眼泪默默流了下来。霍铭本打算上演苦情戏，此刻却有些假戏真做起来。

他的心就像被锯子不停地切割，爱和恨都时刻拉扯着那把锯子。他恨楚天心背叛他，却更恨自己，恨自己直到此刻还在想方设法困住她，堂堂黑夜帝国少帝，何以为一个女人至此。

楚意立刻嚎啕大哭起来，他哪里见过这样失控的霍铭。在他心里，爸爸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好像泰山崩于前都无所畏惧的。

“爸爸……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呜呜呜……但是妈妈她只有我……呜呜呜……妹妹不在了，她只有我了，我要陪着她……呜呜呜……她要离开我也要跟着呀。”

霍铭听到楚意说到妹妹，又低吼了起来，捶打方向盘的手越发用力！

“爸爸！爸爸！”楚意尖叫起来，“爸爸！我害怕……呜呜呜……爸爸……”

霍铭转身紧紧地抱着楚意，慢慢冷静下来。“对不起，小意。爸爸爱你们，你和妈妈离开了，爸爸也什么都没有了。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跟妈妈留在爸爸身边好吗？”

虽然楚意还是个孩子，但是霍铭说出的对不起，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他的心上。他既惊又怕，简直是点头如捣蒜连声说“好，好，好”

其实楚意心里还是不太愿意听霍铭的话留下来。他觉得妈妈更加需要自己，假如留下来就好像背叛妈妈一样。同时也怨霍铭打掉妹妹。那是他和妈妈都一直期待着的小公主啊！然而霍铭今晚的表现又让他不再坚定立场。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啊，心里根本无法承受父母之间的爱恨，也承受不了失去妹妹的恨。

霍铭抱着不停哭泣的楚意直到他哭累了沉沉睡去。看着熟睡的楚意，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霍铭既愧疚，又疼惜。他知道今晚楚意心情如过山车般起伏不定，在父母之间斡旋，对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但是孩子是有无限可能的，一切都会随着他的成长慢慢淡化。霍铭想，只要楚天心没有离开，他们一起幸福地生活着，楚意终究会原谅他的。

而另一边，对霍铭得悉她想法一无所知的楚天心在霍铭带走楚意以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前。

今晚一改以往阴沉压抑的天气，天空难得明朗起来，月亮如圆盘仿佛低垂在身前。这些日子来楚天心沉浸在妹妹被她父亲打掉的事中无法自拔，本来阴郁的楚天心，也被照亮，心里软化起来。当下她回想起过往种种霍铭的好。

病房里霍铭亲手削的苹果，为她买爱吃的包子，为她亲手包的饺子，笨拙地来努力迎合她的喜好……楚天心想起的全是这些细小点滴的美好，反而沁入她心脾。他堂堂少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征战沙场，只为她化为绕指柔。她常年在暗夜组织，见过无数腥风血雨，更懂得一位少帝这样温暖的爱是多么难得，更加润泽她的心。

然而楚天心一个转头，她看到了楼下霍铭派来监视她的人。在月亮的照射下，无所遁形，就像他们之间的爱和恨，美好和丑陋，都格外清晰，爱有多美，恨就有多浓！

她摸着空空如也的小腹，真是讽刺啊，楚天心心想。妹妹还活着的时候一家本可以和美团圆，而今与妹妹天人永隔，一轮圆月似乎也在嘲讽着她。刻骨的恨意，慢慢又蚕食她的心，她的理智。

她抬起头，久久看着月亮，月有阴晴圆缺，可以无限轮回。而人却不能复生，妹妹会是她一生的痛。然而楚天心既做不到报复霍铭，也做不到若无其事留下来。爱恨皆已是煎熬。唯有离开，带着楚意远走高飞，再不回来，让时间慢慢冲淡一切，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妹妹，为自己做的。

楚天心眼角慢慢有泪滑下来，又迅速地滴落，了无痕迹，她再无赏月的心情，回到病床，熄灯归于黑暗之中。

月圆，注定人无法圆。

这时候，霍铭把停车在路边，并没有急着回家。霍铭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清楚天心的个性，这次想要留下她，恐怕难于之前百倍，前路崎岖。又想起他现已头顶一片草原，一时有些踟蹰。

霍铭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一轮圆月怔仲着。月圆，人也圆，该有多好。霍铭慢慢回过神来，他该庆幸在楚天心还没有带着楚意一起离开之前他就知晓计划，还能有所作为。

在他的生命里来来去去的女人多得霍铭都记不清楚名字和面孔了，真正能够伤到他心的人，这一辈子也唯有楚天心一个。即使心碎，也不能放手。不然此去经年，他怕自己的心空空洞洞，从此失去感受的能力。霍铭抱着楚意的手不自觉用力紧了一紧，楚意不舒服地哼了两声。

是的，月圆，人也必须要圆，霍铭狠狠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