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九章：宝镜现世

风从鬓角掠过，带来一种干涩的苦味。有几粒和沙子一般大小的东西飞进了夜鹰的嘴，他没有办法将它们清理出来，只好默默地让这些小石头在飞行的途中撞进自己早已经干裂的嘴唇，划出一道道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伤口。

血的味道逐渐在喉咙里漫开。

他仰躺在地面上，瞳孔涣散，四肢也已经从抽搐变为了彻底僵直。原本充满了生气的一张面容，此刻却变得一片惨白。若不是他的脉搏还在轻轻地跳动着，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个凡人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每逢这种时候，天空就会变得格外阴沉，虽说芥子山附近的天气从未好过……但这次，可跟以往那些“奇闻异象”都有所不同。龙傲天、夜鹰、罗晓，这三个人的力量足够对大气的分布产生一些间接影响。尤其是当夜鹰的“乌鸦之神大教皇”和龙傲天的“森罗万象神力”这两个信息权柄在暗中冲撞的时候，对本身颇为敏感的自然之力影响甚大。最终的结果，无疑就是造就了这种地狱一般的光景。

霭霭云雾在四处飘荡着，它们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身体，无法在原本应有的位置飞行，而是全部聚集在离地面不到四米的距离。这些沾染着水分的雾气与此地黄沙遍地的气候条件非常不相符，就如同在沙漠那样的地方突然下了一场暴雨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也容易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就这样躺着，安安稳稳地做一条咸鱼也蛮舒服的呢……不用去想什么拯救世界了。”夜鹰眯着眼睛，继续保持着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嘴角开始往外溢出血泡，“那种麻烦事儿，就干脆不要去管了，谁爱去谁去吧。”

“这就是你，一个民族未来的领袖应该有的想法吗？”这次，香草难得地摆出了一脸严肃的神色，从夜鹰的上空横着飞过来，炯炯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逼问道，“我当初钦定了你作为神明的代言人，是因为看中了你身上的某种特质……”

“什么特质？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自己的同伴，出卖自己的灵魂吗？”还未等香草说完，夜鹰就十分粗暴地打断了她。他将失神的眼珠稍稍转了一个方向，原本涣散的瞳孔也稍稍有了一些视线凝聚的光芒，毕竟，只有他能清楚地看见香草。每当这两个人以这种“面对面”的方式谈事情的时候，夜鹰总是会不自觉地将视线移过去，在旁人眼中，他就是忽然盯着空气在发呆了。

“拜托……你选的是救世主，是能够堂堂正正地拯救众生于水火之中的人吧！不是ARGUS的领袖对吧！既然要选的话……那就挑准一点再选啊！”夜鹰在心中疯狂地喊叫着，把自己所有的压力都尽数宣泄给了唯一一个了解自己内心所有黑暗的女人。或许在潜意识中，夜鹰早已经确定，香草的阅历决定了她能够承受地起这种发泄式的埋怨，“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救世主……现在，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情景，我甚至都没能想到一个有效的反击策略！自打龙傲天现身的一刻，我所谋划的，都是怎么尽可能假装自己的伤势……好让那家伙称心如意地将某个拥有五行灵根的人丢进去，以完成让‘镇魔宝镜’现世的任务。那个人可能是黄鹂，可能是封灵儿，也可能是海燕……不管是谁，都是我间接害死了她！”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我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你需要的那种英雄。我……我的人格中有一些特别阴暗的东西，它们一直在发酵、膨胀，直到现在，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我自己了。”夜鹰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些都是他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至少到今天为止，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一种“机敏而又不失随性”的形象。没有人能猜到，这个“前男主角”所拥有的不止是所谓的主角光环，还有一颗极端黑暗和悲观的心。这就是为什么当他非常清楚地得知了摘星子的“水幕投影”之后，神色都没怎么变化的原因。

他理解这种情感，理解这种恨不得将世上的一切情报都掌握在手中的病态心理。若是换做他，掌握了水幕投影这种强大的信息情报资源，他也绝不会仅仅只是将其用作什么山门内部的监控。恐怕……到时候整出来的东西只会比摘星子还要夸张，还要灭绝人性。

“……”香草用一种慈爱的眼光看着这个因为自我怀疑而神志不清的救世主，略一思量，便开口说道，“怎么，就因为这个你就怂了？就因为你发现你自己没能成为自己想象之中那个光明伟岸，永远都不会抛弃同伴的英雄主义人物，就要放弃你一直以来坚持的事情吗？”

“你以克拉克•肯特的方法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忽然发件自己其实应该是阿曼达•沃勒那号人，于是大受打击，什么都做不好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像超人那样近乎完美的人，在现实中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且不说氪星存不存在吧……这话由你这个全知全能的家伙说出来总觉得格外没有说服力。”夜鹰到底还是夜鹰，在悲痛欲绝的情况下竟然也没有忘记吐槽。

“夜鹰，你是凡人，凡人就不可能全知全能的。”香草的笑容中渐渐透露出一种非常深沉厚黑的东西……那是足以媲美文明圈的年龄所留下的积淀，夜鹰曾经在林幻和齐天的眼中看到过极其类似的体悟。虽然眼前这个姑娘时常都没个正形，疯疯癫癫，但也依旧改变不了她是一个真正的半神这个事实。从她漫长的生命之中流出的一点点感悟，都能让夜鹰这种初出茅庐的小鬼受用不浅了，“若是你以后真的做到了我这个地步，做到了全知全能，那也是很无聊的一件事……你懂吗？任何事情，我是说，任何不要超出宇宙‘世界树’权限管理的事情，上到天体爆炸、黑洞形成，下到你身体里每一个氨基酸正在进行的自我复制，我都能感受到。未来对你来说永远都不再充满了未知的新奇，你的大脑就像是一台高效的量子计算机，只要输入数据，什么都可以算出来……扯远了。”

“我想说的是，在现实中，至少以你现在的力量，还做不到鱼和熊掌兼得。你只能弃车保帅，在两者之间做出可以做出的，你认为最好的选择。就好比现在，如果你觉得借助龙傲天之手杀死那三个女孩中的任何一个，会比你亲自动手来的更好些，那你大可以这么做。你是要拯救世界的人，不应该被道德与常理所束缚住。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不算是丢失了你的灵魂！”

“可……我这样的人……恐怕真的不可能拯救……”

“你脑子进水了吗？”香草没好气地笑道，“既然你提到了氪星，那一定是看过DC漫画的对吧，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

“对，没错，克拉克干的是很棒，但是……ARGUS的存在，又拯救了世界多少次？”

——

“好了，罗晓先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我担心你的同僚们会来救你。”这次，龙傲天彻底地转过身去，用肢体语言清晰地将自己的潜台词传达给了罗晓——“你想要刺探情报，拖延时间，我也确实陪你玩了一会儿。到此为止，这就是我能容忍的极限了……如果你识相的话，就闭上嘴，给双方都留点儿面子，别最后把脸给撕破了”

……

“很好，我早就说过了，罗晓先生，您很聪明。您的聪明不仅仅在于战斗天赋，还在于在这种对你们来说‘极端不利’的情况下，所展现出来的高超谈判技巧。”见罗晓识相地没有再问，龙傲天也不吝啬于再吹捧他几句，“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您处理得游刃有余，在这种情形之下，竟然能如此准确地摸准我的脾气，顺利地从我嘴里撬出来这么多东西，说实话，现在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不过，光靠聪明，在这种时候是没有用的。”说罢，龙傲天突然发难，单掌一挥，便将躲在巨猿骸骨之中的一个身影凌空提起来。他的念力在那个女孩的周身形成一圈淡蓝色的涟漪波纹，那是某种力场的精妙操纵，将整个人体都隔绝在一层“绝对真空”之中。相当于突然有一个人拽着她的脖子，使其几近窒息，再将其身体抬到了半空中去。随着力场的收束，她的肉身逐渐被固定、僵死，连最基本的“蹬腿”动作都做不出来。

罗晓定睛一看，暗地里松了口气，“是那个叫做黄鹂的女孩子嘛……”

黄鹂突然被龙傲天的力场捕捉到，又以至少二马赫的速度被提出来，悬浮到半空中，已经是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此刻，她修长的双腿以一个奇特的姿势扭曲起来，肉身在念力的压迫之下，好像变成一块软绵绵的海绵，即将要被扭断了似的。

“那么……这位不知名的小姐姐，就请你为了人间的大义，牺牲一下你自己好了。”龙傲天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心理压力，手腕一转，便将黄鹂的身体再次推开，以足以迸发出音爆的速度抬升，坠落，丢进了大鼎之中，“至于你的遗言嘛……你是为了大义才献身的，所以，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对不对？”

……

整个过程很快，大概只花了五十秒，黄鹂最终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