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使绊子

仔细想来，自重生以后，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端详过自己目前这张脸。

心儿虽说够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个美人胚子。镜中的人儿，皮肤白皙，几乎不用擦粉，脸颊上散发着青春少女特有的光泽。经过宫中老人绞线开脸，整张面部看起来光洁滑润、吹弹可破。眉毛画的是远山黛，朦胧而飘逸，下面闪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睫毛浓密而纤长，垂下时，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小巧精致的鼻子下，是一张红润的嘴唇，点了绛朱色胭脂，宛如雪地红梅，分外妖娆。

头上乌发如云，被巧手的嬷嬷梳成飞仙髻，一对赤金攒珠金步摇垂在两鬓边，一动便微微摆动，更衬得人比花娇。

“娘娘美貌，不可方物！”虹绽看着梳妆好的卓纤儿，都有些呆了。

从前卓纤儿是个宫女时，穿着最普通的宫女服，梳着双环髻，一点都不打眼。现如今，装扮起来，她身上透出了一股华贵而不俗的气质。

梳妆完毕，接下来就该换吉服了。

这时，宫女翠烟匆匆跑来，规规矩矩地对着虹绽行了个礼，小声道：“虹绽姐姐，吉服还没有送到。”

虹绽皱起了眉头，看了看门口的沙漏。这吉时快要到了，衣服还没送来。如果册封礼迟到，丢人就丢大发了。而且，今天的册封礼，也是辰妃执掌六宫办的第一件事。

虽然尚武墨已经尽量不让辰妃染指这件事了，但还有不少事情，是需要得到辰妃许可的。依她对卓纤儿的仇恨，在这个时候使绊子，不是不可能的事。

“娘娘，奴婢过去看看。”虹绽也很着急，但她不能乱了方寸，回头跟卓纤儿汇报了一声，赶紧去了尚衣局那边，宫内所有妃嫔的服装，都是在尚衣局制作的。

卓纤儿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一股寒意：这就开始了么？看来，她们很迫不及待呢。

没有多久，翠烟和虹绽就捧着吉服进来了。

“还好，尚衣局没出什么差错。新来的宫女好像走错了路，这才迟了一点，奴婢和翠烟是在半路上碰到的。”虹绽一边解释，一边展开了吉服。

卓纤儿的吉服，也是尚武墨亲自嘱咐尚衣局制作的。是一件暗红色洒金刺绣穿花百蝶长袍，外搭淡粉色真丝披帛。

虹绽提着衣领，正要帮卓纤儿穿上，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用红色丝线绣着云纹的衣领，就在虹绽刚刚提起来的时候，裂开了。房间里，一声布匹撕裂的“撕拉”声，在虹绽等人耳中，不啻晴天霹雳。

梳头的嬷嬷已经离开，现在，房内只有卓纤儿亲自挑选的四个宫女。虹绽和翠烟当场傻眼，另外两个宫女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娘娘，这……”虹绽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昨天她还去尚衣局确认过，那时，衣服已经做好。由于尚武墨亲自把关，尚衣局不敢怠慢，吉服就由何尚宫亲自保管。

即使是这样，虹绽还是检查了一番，就是担心今天出什么状况。

吉服破损，临时再找一件肯定是不行了。卓纤儿相信，背后做这件事的人，也不会给她提供这个条件。此时，如果她的人去尚衣局讨备用服装，不是没有，就是有可能被抓个现行。

到时候，一个故意毁坏吉服，藐视皇家的罪是逃脱不了的。

怎么办？时间紧迫，外面守着的小太监说，已经看到册封使楚将军的轿辇了。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时，月华宫管事太监常福顺尖细的声音响起：“册封使楚将军到！”

册封使一到，受封妃嫔必须身着吉服相迎。否则，错过了吉时，到时候就连册封使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虹绽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忙着要吩咐几个宫女赶紧拿针线，希望至少缝上几针凑合一下。

“来不及了！”卓纤儿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们的行动。

她们还真狠啊！那个所谓走错路的宫女，一定也是她们安排的。故意绕道，好拖延时间，最好是能错过吉时。

即便是卓纤儿及时取回了吉服，因为时间紧迫，说不定来不及细查就穿了出去。到时候，在册封礼上，吉服如果撕裂，恐怕卓纤儿立刻就会背上不祥的名头，从此在宫中销声匿迹。

到时候，就算是尚武墨也救不了她。

使出这么狠毒的计策，她们还真是看得起她啊。就是不知道这个点子是谁想出来的，太后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依卓纤儿的估计，这样的计谋应该出自辰妃的手笔。明妃那个人，平时嚣张跋扈，但不过是看起来厉害。实际上，一旦要用到脑子，她绝对不是卓纤儿的对手。上次明妃用蜜蜂袭击卓纤儿，不是被反被她利用，结果吃了个大亏么？

卓纤儿听说，这次尚武墨给她的封号“玥”，原本是明妃以前很想要的封号来着。这次，被她一向看不起的自己占了，心里肯定恨透了自己。

而辰妃和自己的仇就结得更早了，所以，这俩人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倒也不奇怪。

虹绽急坏了，但看到卓纤儿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卓纤儿想了想，仔细看了一下衣领，忽然两只手一用力，将整条领子全部撕扯了下来。

虹绽大惊失色：“娘娘，您这是……”她以为卓纤儿打算破罐子破摔，大闹一场。这可不得了，如果说单是吉服破损，她们还可以借口内务府办事不利，让自己少承担点责任。

可现在，卓纤儿却自己动手彻底毁了这件礼服，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啊！

“更衣！”卓纤儿眼风扫过，屋里众人赶紧动手，帮着卓纤儿穿衣。看到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卓纤儿知道，恐怕她们也以为自己失心疯了。

虹绽在最初的震惊后，倒是最先冷静下来。反正，她现在是卓纤儿的人，两个人的命运已经栓在了一起。万一……到时候，她会一力承担。

卓纤儿伸手拍了拍虹绽的手背，安抚道：“别担心，没事。把披帛给我拿过来。”

虹绽不明就里，取来了披帛。

只见卓纤儿将披帛不知怎么的一绕，正好贴着没了衣领的长袍边缘。淡粉色配暗红色，衣服凝重，边缘的披帛轻灵飘逸，反倒多了几分情致。

“末将恭迎玥美人！请玥美人上辇轿！”楚临君的声音在宫外响起，卓纤儿的身子略微一晃，扶着虹绽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虹绽以为她是紧张，急忙搀扶着卓纤儿，小声道：“娘娘，该起身了！”

这一声“娘娘”提醒了卓纤儿。她心下苦笑，两世了，她和楚临君还是没有缘分。上一世，她去救他，却不想落入皇上手中。这一世，她主动接近皇上，却不成想，他居然会是送她到尚武墨身边的册封使。

如果楚临君知道卓纤儿就是苏青翎，他还会将她亲自送到皇上那边去吗？罢了，上一世，她和他就是有缘无分。这一世，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只为复仇，别的，恐怕就不能再奢望了。

深吸一口气，卓纤儿迈出了月华宫。

楚临君站在门口，看到从宫殿里走出的华服美人，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个身影，那样轻抬莲步款款而来的人，给他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有劳楚将军！”悦耳的女声，让楚临君回过神来。他看清了眼前的美人，这才惊觉，刚才自己竟然把眼前的人，认作了青翎——那个早已芳魂远逝的人。

“末将恭迎娘娘！”楚临君急忙低头行礼，心中安抚自己：一定是因为她也是镇国公的女儿，才让自己有这样强的熟悉感。只是，不知为何，以前却没有发现。

卓纤儿深深凝望一眼楚临君，抬手扶上了楚临君伸出的手臂，上了轿辇。

轿辇绕过几道宫门，直达太后所在的息宁宫。皇上、太后，还有辰妃和明妃，都在那里等着她。

用轿辇抬着卓纤儿在宫中绕行是尚武墨的主意。虽然太后极力反对，但尚武墨以“天下大赦，以示皇恩”为由，坚持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玥美人，如同她的封号一般，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任何人都不得轻慢。

卓纤儿对此却很是头痛。她觉得尚武墨简直就是个白痴，这么大张旗鼓地让她在宫内游行，不是正好让她做了所有人的靶子么？

说不定太后正高兴着呢，所谓的“极力反对”不过是做做样子。反正太后反对的，尚武墨就偏要去做。这母子俩赌气，却让她夹在中间。尚武墨，果然还是那么没脑子！

快到息宁宫时，卓纤儿才下了轿辇，由楚临君带领着一路来到息宁宫。

息宁宫门口直到殿内，一条路上铺满了花瓣，卓纤儿踩着花瓣一路缓步走过，花香四溢。她的批帛代替了沉重的衣领，随着走动而飘扬，坐在殿内正中间的尚武墨看着款步而来的卓纤儿，头脑中想到一个词“步步生莲”。

脚下的花瓣都是汁液饱满的新鲜花瓣，一路走来一路飘香，再加上披帛飘荡，颇有花中仙子的味道。

尚武墨几乎看呆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卓纤儿盛装是如此美艳动人。

进入息宁宫正殿，早有宫人摆好蒲团。卓纤儿走到跟前，盈盈拜倒：“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平身！”尚武墨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而卓纤儿只是规规矩矩地垂首，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楚临君捧着册宝进入殿内，由小乐子接手，随后，楚临君退至一边。此时，礼官对着卓纤儿唱礼：“跪！”

卓纤儿缓缓跪下，这时小乐子此时手捧圣旨站在前面，打开明黄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月华宫卓氏，贤淑温良，恭敬有礼。上则克尽敬慎，下则宽厚平和。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为美人，赐号为玥。钦此！”

“谢主隆恩！”卓纤儿低头躬身叩谢，并双手高举接了圣旨和封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