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李茂贞的末日

李茂贞看着身后不足五百人的亲卫，一个个面色惊恐，垂头丧气，仿若丧家之犬，他不由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十一天前，李弘益领河西军，一步一步地平推至雍县东南。战争顺利得让李弘益有些不可思议，他觉得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实际上李茂贞的实力还是有的，若李弘益未曾来到这个时代，在唐末天下诸藩镇之中，李茂贞的实力排进前五是绝对可以的。在真实的历史上，李茂贞最后受封大唐岐王，朱温篡唐后，他被后梁所笼络，表面称臣，实际上仍然独立于中原王朝。

不过李弘益仔细想过一后，只觉得自己还是高看了李茂贞。李茂贞与其他藩镇相比，部下无名将，无谋士，这也是他数次欺凌长安的恶果，毕竟读书人总是要点脸面，李茂贞数次行事超出为人臣子的本分，有才能的人又有几个愿意为他所用呢？

况且凤翔镇的士兵与李弘益的河西军相比有一个劣势，那就是他们的实战太少了。李茂贞欺负一下禁军折消殆尽的长安还可以，真与李弘益部下的百战老兵相比，可就大大的不如了。

李弘益领兵也有七八年，可以说是年年征战，他注重基层士官的培养，在士兵的操练，以及武器装备的提升，已是远远超出了李茂贞所部。

况且自乾宁元年，河西与凤翔无年不战，李弘益靠着超越时代的火器，以及整体军兵的素质，以处于劣势的兵力，每每大败李茂贞，凤翔镇的精锐已经是折损大半，渐渐被被河西占据了上风。

而且每次大战之后，李茂贞都被逼着割让州县，关中乃天下人口富庶之地，李弘益以蚁噬蚕食，一点一点地消耗着凤翔的实力，如今李茂贞只占据了岐州一地，此消彼长之下，这一次的失败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李弘益这一次出兵，准备得极为充分，近千门大小火炮，让李茂贞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河西军逐步推进，再一次地兵临雍县城下。凤翔镇士兵已经被吓破了胆，再加上军中多是临时征召不到一年的新兵，士气低下，被河西军一路压着打。

李茂贞原本还存了与岐州共存亡的心思，当他在雍县东南看到李弘益的大旗时，他的决心迅速地动摇，打算一旦战事不谐，立刻就南下宝鸡，过陈仓栈道，退守凤州。

李弘益自然不会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他没有估计到战事会如此顺利，连忙下令李存孝，切断雍县与宝鸡之间的道路，说什么也要将李茂贞困在雍县。

于是最后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在雍县东南展开，河西军再一次展现出强大的攻击力，炮声隆隆中，李弘益无比地欣慰和自豪，他站在望车上，看着玉门军这支亲手打造、付出了许多心血的部队，只觉得横扫天下，也指日可待了。

李茂贞尽管有逃遁的打算，可是依旧不服气，只觉得若苦战一场，说不定便将河西军挡了回去，于是也不再保留，使出了浑身解数，两军顿时陷入了恶战之中。

然而随着凤翔镇辛苦组建的骑兵，被林大端的陌刀营拦住，以一种近乎于屠杀的方式杀退，又被李存孝领骑兵攻其侧翼，李茂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骑兵队伍，被杀得四散溃逃，一如当年他攻打广武王统领的长安禁军时的模样。

骑兵已失，野战便再没有机动力量阻碍河西军，李茂贞无奈，他深知河西军的攻城能力，雍县是守不住了，于是带领八百精锐亲卫，也不管尚且留在雍县左近的万余大军，朝宝鸡逃去。

在军队部署上，李弘益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他原本的打算，是由岐山县向西南，切断雍县与宝鸡之间李茂贞的阵地，然后再派兵南下，夺取陈仓栈道入口。

谁曾想凤翔军会败得如此彻底，李弘益不得不调整作战计划，但这期间微小的漏洞，被李茂贞敏锐地抓住，迅速地逃离了河西军对雍县将要形成的包围圈。

李存孝在后面领骑兵紧追不舍，李茂贞原本还想退往宝鸡县城休整一番，见李存孝追赶得急，也不敢太耽搁，直接绕城南下，命宝鸡守军阻拦。

李存孝气势如虹，如今河西联军占据主动，士兵士气正盛，在他眼里，凤翔镇士兵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于是一个冲锋便冲破了阻拦，继续朝李茂贞追来。

一路跌跌撞撞，李茂贞身边的精锐亲卫折损了近半，他甚至没有机会下令破坏栈道，因为李存孝就在身后不远。

看着士气全无的部下，李茂贞欲哭无泪，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说败就败了，看着崇山峻岭，他打起精神，大喊：“快走，前面就是大散关！河西军是攻不下一座雄关的！”

大散关前，李继筠站在关墙头，看着披头散发的李茂贞，再看看他身后那些丢失了大部分马匹的亲卫，心中苦涩无比。

李茂贞看到李继筠在关上，十分诧异，因为半个月前，他命李继筠领兵护卫了自己的家属以及部将家小，沿着栈道退往凤州，若按路程，此时李继筠应该已经到了凤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李茂贞顾不得多想，他嘶哑着嗓子高喊：“吾儿，快开关门，放我等入关！”李继筠支支吾吾，偷偷朝后看了一眼，大喊：“快跑…”然后他便被身后两名士兵扑上来，捂住嘴巴，一拳打在肋下，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李茂贞大惊，高喊：“尔等莫不是要背叛于我？”然后他便说不出话来，因为关上代表着他的黑色“李”字大旗纷纷倒下，树起了白色字体拙朴的“李”字大旗来。

是李弘益！李茂贞的脸色顿时惨白，身形一晃，扑通一下坐在地上，被关前的山石顶在了屁股上，冷汗都下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偌大一座雄关，居然会被李弘益偷袭得手！李继筠既然在这里，说明他护送的家小再一次地落入到了李弘益的手中。

关上，一名凤翔镇士兵打扮的人猛地掀开了头盔，哈哈大笑：“李茂贞，爷爷我是飞虎军长史吴展，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还不跪下投降？”最后一句简直是怒吼出来的。

原来就是近十天前，吴展和裴观在秦岭间迷失了道路，在荒山之间转了两三天，终于走出了群山，进入了一片谷道，然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一干人等，居然绕到了大散关的后面！

带出来的两千士兵，不幸遭虫蛇叮咬、脚滑跌落山涧的便有近四百人，当这一支衣衫破破烂烂、干粮都被吃尽的队伍出现在大散关后，关内守军都被吓到了！

要知道李茂贞在山南西道数州能调用的兵力全部被征往岐州，大散关只有不到三百名守军，被吴展和裴观偷袭得手，顺利地拿下了大散关。

然后第二天下午，李继筠带一千士兵护送着千余家小来到关下，被骗入关内，全部关押了起来。大散关的守将已经被杀，于是李继筠便被推了上来。

李茂贞听得吴展一番话，恍若晴天霹雳一般，失魂落魄，头脑一片空白，他无力地松开了缰绳，随行不足五百人，马匹只有不到两百，他伸手便要去拔腰间的横刀，抽出一半，却突然泄了气，他实在没有自杀的勇气。

身后的亲卫开始惊慌了起来，有人带着哭腔大喊：“飞虎将军追上来了！”数百了无战心的亲卫如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可是大散关前的栈道下面，就是深崖峭壁，又能逃往哪里呢？

当李存孝满身血污，下马步行提着马槊当头冲来时，已经有数十名李茂贞亲卫慌不择路，欲沿着栈道向山谷攀援，然后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了。

看着跪伏了一地的投降亲卫，李存孝有些诧异，待看到大散关关门大开，冲出来一队人马时，他认出了当先的正是飞虎军司马裴观，紧绷的心情顿时放松，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雍县收拾残局的李弘益得了消息，再三看了好几遍，狂喜而笑，说：“飞虎军长史吴展、司马裴观夺了大散关，李茂贞并继子李继筠、亲子以下千余家属，无一逃脱，尽为飞虎军所擒！吴、裴二人，立了大功啊！”

他现在总算是放下心来，李茂贞被擒，大散关落入自己的手中，关中总算是安定了。于是李弘益一面命张琏领彰义军南下收复宝鸡，命韩逊前往斜谷，加强防守，下令李存孝继续南下，收复山南西道诸州县。

一封李弘益写就的捷报，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朝长安快马而去。李筠在郿县得了消息，长叹一声，看了监军太监一看，冷哼一声，便出了营帐。

当初被斜谷五千洋州军吓退，李筠脸上挂不住，偏偏军事指挥权都在监军手里，那死太监驻兵武功，一直到李弘益领军围攻雍县，他才小心翼翼地朝郿县而来，妄图做个摘果子的不劳而获的人。

长安，河西报捷的信使经由开远门入城，一路大呼：“凤翔已破！河西凉国公领大军破雍县，李茂贞被生擒！”百姓无不奔走相告，这么多年了，压在长安头顶的那片乌云，总算消散了大半。

李晔闻听捷报，欣喜若狂，他激动地来回踱着步，有些语无伦次地韦昭度、徐彦若、李磎、崔远等宰相说：“好，好！河西凉国公真国之干城也！宋文通，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李晔虽然剥夺了李茂贞的赐国姓，毕竟这个名字也被叫了十多年，不但百姓，就是有些官员，依旧以李茂贞而不是宋文通这个本名来称呼。凤翔镇，这个多年作乱长安的藩镇，连同着烂到骨子里的神策军，终于被李弘益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