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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2003年,高考第一天早上
高考这件事在我们家的重要程度,绝对比过年更引起所有人的重视。今天一早我就被母亲从被窝里拖出来,让我和她一起出门去。母亲作为一名高中教师,很自然成为了一名监考老师。但是听母亲说,和平市所有的教师都会被打乱顺序重新分配,不一定会留在原校监考。母亲是幸运的,她留在了原校,同样幸运的,还有二哥,他的考场,也分到了和平一中。
我觉得这是二哥的高考,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特殊时期,平时都不让出门,这会儿把我叫起来,安的什么心啊?
母亲的说法却也貌似无懈可击:“今年是你哥,后年就是你,时间转瞬即逝,让你提前感受一下那种场面。”
这种场面确实震撼到了我,简单概括就是一个字:堵!和平一中的位置靠近十字路口,这一天给交警带来的压力一定是难以想象的。我八点来到了校门口正对的马路,此时,已经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守候在一旁。门口就像是一个管道,那人头攒动的家长们就像是管道排出的污泥,堆积在那里形成了一个粘稠的扇形。而且这个扇形还在不断扩展,几分钟的功夫,就已经散布到了马路上去。
一中是一所老学校了,当年我的父母都是从这里毕业的,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也没有扩建,大门口其实只能容一辆汽车通过。因为是高考,学校为中心四周所有的道路都被勒令禁止鸣笛。既然不能鸣笛,就只能耐心的等待这些父母自觉的让开。可惜家长的心思都在大门里面,这时除非被车撞到,不然真的没什么好在意的。我眼睁睁的看着上行的车辆慢慢走到了下行的车道上去。
明明是九点才开始的考试,虽然要求提前进场,也没必要来这么早吧?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好像面对的是即将上考场的我:“什么也不操心!高考得提前进考场,这你都不知道?来了以后,还得检查证件带齐了没有,铅笔、橡皮、中性笔有没有不合适的,备用的带够了没有,都得检查。十年寒窗,一朝见分晓,都得紧张起来,像你这吊儿郎当的,将来还不知道能考个啥。”
我很骄傲的告诉母亲,“清华、北大我没戏,但是随随便便上个一本绰绰有余!”我的自信来自我的排名。和平一中是山西省闻名的重点高中,每年都能稳定的输出两个清华或者北大。而“211”则是全校前一百名的主要方向,而我的排名,在放假前的几次考试中,都稳定在八十名前后。
“就知道骄傲!谦虚使人进步,骄傲让人落后!你还没分文理科,到时候你的排名肯定还会变,这会儿就不知道谦虚,将来可咋办啊?”母亲嘴上是这么说我,但是我知道她在同事中间,谈起我时比我说的还嚣张,因为她那些同事的孩子,连重点班都进不来。
我看着学校门口的人群越来越密集,很多家长在子女踏进考场的一刻,眼泪就下来了,为了不让孩子看见,还得转过身,偷偷擦干净。我就不明白了,这又不是上刑场,至于吗?还是古代的科举制度好,都是成年人,有的甚至都当爷爷了,自己考,用不着人送。我心里暗下决心,两年后,我也不要人送。
也许是校门口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们学校门口的几个保安开始驱赶等待的家长,拿着喇叭大喊的声音连一条马路之隔的我也听的清楚。“各位家长们注意啦,凡是孩子已经进入考场的,请尽快离开,不要影响别的考生进入考场!请大家配合一下!请大家配合一下!”
我看着那密密麻麻人群,觉得实在是没意思,“妈,你快去监考吧,我回呀,这有啥好看的,都是人,和过年赶会一个样儿。没意思!”
“一点耐心都没有!等你哥来了,你再走!”
原来母亲不断的四处张望,是在搜索二哥的身影。我看了看我的小灵通,时间已经来到八点二十,二哥看来也是个不着急的人。
但是我觉得二哥就是“曹操”,说曹操,曹操就到。姑姑穿着一件红色的半袖,二哥是一件半袖T-shirt,两人一前一后踏着自行车赶来了。好像姑姑和母亲已经约好了,因为她们没有搜索,直直的向我们靠近。母亲此时,也从手包里掏出了监考证,挂在了脖子上。
“快,赶紧和你舅妈进去吧,中午就在舅妈家吃饭,能节省点时间,多休息一会儿,下午早点起,再翻翻书。”姑姑的嘴变成了一架机关枪,把子弹瞬间就打了个干干净净。
“行啦,烦不烦啊。”二哥一脸的不乐意,见了我都忘了打招呼,这种事可是非常罕见的。
姑姑却呵呵一笑,“好好,你随意吧,我也不管你,快去吧。”
“守信你先去,我和你妈说两句话,停好车子等我。”母亲怕二哥飞了,还得抢话说。
但二哥是“飞”的真快,用力一蹬,两下就横穿了马路,学校里有自行车的停车场,他无须像别的家长一样找地方存车,晃了晃手里的准考证,就进去了。
看二哥走远了,姑姑把车子靠边支撑好,竟然也打开了手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黄纸,上面有红色的怪里怪气的画,我这么“博学”的一个孩子愣是什么也看不懂。
“姐,你这是弄啥呢?”母亲也被姑姑怪异的举动吓了一跳。
“拜拜吧,万一显灵呢?这是我们院郝大姐给的,听说人家专门去了趟灵空山,上面有个庙,供的菩萨特别灵,好多人都去求符。”姑姑闭着眼睛,手里攥着这张黄符,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二哥的名字。
“没用啊,姑姑,那是迷信。要是这东西管用,把我哥送庙里天天伺候菩萨,那还考上北大呀。”我坚定的抨击这落后的思想。
“瞎说什么!”母亲对着我的脑袋轻轻拍了一掌,虽然不疼,但也不舒服。“这是你姑姑的一片心意,小屁孩知道啥,可怜天下父母心,学过没?”
“没事、没事,不要打孩子。”姑姑虽然在笑,但我看着却想哭,“唉,咱这也是瞎操心,反正是要补习的,我只希望他在里面健健康康的,千万不要想不开。我听说有的考生,考不好还要寻短见,吓得我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把你姐夫撵出去了,害怕他又说什么话刺激了守信。”
“姐,你这才叫瞎操心,姐夫就是嘴上厉害吧,人又不差,实在是守信成绩太差,急得他不行。你看看咱家这几个孩子,穿的、用的,属你家守信好,第一个玩游戏机的,第一个玩电脑的,不都是他。也不完全怪姐夫啊。”母亲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行了,我也得赶紧进去了,今年特殊,进考场之前所有考生还得量体温。咱市还要求考生在考场里戴口罩,也不怕把孩子们捂的缺氧了。”
“那行,你忙,我在这看一会儿就走,我还得上班去。”姑姑说话永远是柔柔的,像是一只小绵羊,让任何人都感受不到一点危险。“一会儿我把小正送回去吧?”
“不用了,姑姑,你在这看吧,我已经看了一早上了,没意思,回家睡觉啊。”说完我就冲着两个啰嗦的女人挥挥手,走掉了。
“就知道睡,和他爹一样,懒成猪了。”母亲在我身后的叫骂我听的分外清楚,但是姑姑的另一句话我也听到了。
“成绩好你还不让孩子睡?哪有这道理,守信要是成绩能像小正这样,别说多睡会儿了,杀了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