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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墨医术

作者:鸿七龚 | 发布时间 | 2018-01-17 | 字数:4039

我真的瘫痪了。

这房子里也的确只有我跟这个小魔头,因为我再没有看见过其它人。

每天,我只能在床上数着窗外树尖儿上的树叶,外面很荒凉,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早上云山雾绕,晚上星河满天,偶尔居然可以听到几声狼叫。

每天,小兔子都会喂我一只透明的虫子,她说这是墨家医术。我觉得她这小孩儿还不懂什么叫医学,或许,她觉得喂我吃虫子好玩儿吧!

每天,她不厌其烦、按部就班地给我做好吃的饭菜、打扫卫生、用小刀割我,还用一些我不能理解的针灸、刮痧和拔罐的形式“治疗”我。我感觉针灸就是她在练习飞镖,刮痧就是她用刮板在我身上画画。拔罐就更可怕了,那瓶子里的东西不是火,而是一种奇怪的萤火虫。每次她要拔罐,都能让我想起老潘和徐星儿肿成猪头的脸来。她几乎是变着花样在我身上折腾,这些痛苦使我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一旦她安静下来,眼睛开始乱转,我的心跳就会迅速加快。

每天,这小恶魔都搂着我不堪入目长满红包的胳膊入睡。不过她在睡着了以后会变得特别可爱,她会轻声打鼾,胖乎乎的小脸会不由自主地枕在我肩膀上。有时候她还会做个噩梦,翻个跟头狠狠踹上我几脚。

虽然她没有告诉我她的身份,但是我断定她与墨家的关系特别密切,因为她不但会用墨家璇极术,也有很多墨家的书。没事儿的时候,她就会拎起一本来念一段给我听。

这就是我们两个的日常。

我在逐渐绝望,我想自己能活着的日子应该屈指可数了。我开始没有胃口,而且早就开始便秘了。我的身体也在慢慢溃烂,身上流出的黑色脓液越来越多,红疙瘩已经覆盖全身。由于长期缺乏基本运动,肌肉处于萎缩状态,我想距离肌肉坏死也不远了。

总之,我的身体在慢慢告诉我,我没希望了,等时间走到我终结的那一刻,我就会死亡。

一天晚上,小兔子躺在我身边,抱着我的胳膊,这天她没有玩游戏,却瞪圆了眼有些恐怖地问我:“罗莫伏,你会死吗?”

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讨论生死的论题,我突然就泪崩了。

一个大男人竟然在一个小孩儿面前泣不成声。小兔子也没有嘲笑我,大眼睛眨了眨,泪水也流到我的胳膊上,我知道她也哭了。

“罗莫伏,你的缺点是什么?”

我任由鼻涕眼泪在脸上肆意横流,抽泣着说:“我这人胸无大志,很懒散。爷爷去世前,我几乎没什么理想,就想大学毕业当个建筑师,赚点钱买个房,娶个老婆,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我很平凡,挑不出什么优点。”我苦笑了一下。小兔子拿出手绢擦干净我的脸。

“不,你是个特别好的人!”她一字一板地认真说。她第一次夸我,倒是说得我心里一惊。“罗莫伏,你的心地特别善良,自己要死了,却每天都担心着你的朋友,你希望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好,包括我!”

“罗莫伏,在这个世界上,爱自己的人很多,爱别人的人很少。你有天大的力量,都在这里。”小兔子伸出小胖手拍了拍我的心脏,“来自这里的能量是无限大的。你只是还不会利用它!”

“什么意思?”这小丫头话里有话,我错愕地问。

“你本来早就该死了!”小兔子也抹了一把小脸上的泪水,盘腿坐了起来,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你的身体状况特别差,是电话让你一直在坚持。你没有接到电话,还不知道朋友的消息,你担心他们,一口气悬在肚子里,让你挺到了现在。”

“小家伙儿,你还真会安慰人。”我苦笑了一声,心想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每天下午的电话铃声,几乎成了我活到下午的唯一希望。

“也可能是我舍不得你这个小魔头,我死了你就没人可以折磨了。”我鼻子又酸了,好想伸出手去捏捏她的小脸蛋,捏捏这陪伴了我不知道多少天的小丫头。

“你的力量是多么的宝贵,那是很多人一生都得不到的!”

“你这是为我提前开追悼会吗?”

我突然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也很脆弱,我能有什么力量呢?”

“你的力量在这里!”小兔子又拍了拍自己胖乎乎的小胸脯,“只要这里明亮而温暖,你就会拥有太阳!这是我妈妈说的。”

“你妈妈?”这么多天来,小兔子从来没提过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她这么一说,我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我妈。不过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来找我了!”小兔子突然满脸委屈和遗憾,眼泪又噼啪噼啪掉在我手上,我连忙说:“别哭啊,小兔子。你爸呢?”

“也走了!恐怕也回不来!”小兔子终于控制不住,被我问得哇哇大哭起来。

如果我能动,我恨不得猛扇自己几个耳光。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舔了舔嘴唇。

“小兔子,我们还是说说我吧!我躺在这里很久了,心里就算有温暖而明亮的太阳,”我抽了一下鼻子,“太阳也总有落山的时候,对不对?”

“罗莫伏!不要灰心!”我转移话题的办法奏效了,小兔子果然停住了哭泣,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这些天,我给你看了那么多墨家的书,你还不懂?墨者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人的身体、意念、意志更为神奇的东西。”

“嗯!”我看了看自己萎缩了的肌肉,“但是我们要相信医学?”

“什么是医学?相信什么时候的医学?”小兔子摇了摇脑袋,“医学发展到今天,人类都只是刚刚进化的一个小婴孩儿,人类身体的免疫系统是十分强大的!就好像整个生物领域中最大的黑洞,这跟物理学也是相通的!”

“这是你妈妈说的?”我扬了扬眉毛,感觉这绝不是几岁的小孩儿能说出来的。她点了点头。

“妈妈还说,很多生病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好的,以为是医生和医疗的作用。其实并不是!”

“如果你腿上的骨头断了,是医生做了什么让骨头长起来吗?没有!他只是把你的腿绑绑紧,固定好,骨头长好真正靠的是自身身体的能力啊。身体的自愈系统是非常神奇的,人类科学现在也没能发现身体自愈的原理。再比如癌症,以前医生研发出很多灭癌药,目的在于杀死癌,可是癌本身也是身体的一种细胞,你要杀它,它要反抗,要恢复,要生长,所以越杀越杀不掉。只有可以帮助人体提升自愈能力的药才有用,抵抗力可以帮助你杀死癌细胞,杀死任何疾病。嗯,这后面太复杂了,我没有记住!”

我噗嗤笑了。

“小兔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因为,我是一个墨医!”

“什么?”要不是我瘫痪了,几乎就要从床上蹦起来了。

“你不是看到书了吗,墨家有仙草术,也有墨医这个职业啊!”小兔子切了一声,“我每天晚上练习,每天给你熬药,都是用的这个手法啊。”

“我,我并没吃药啊!”

“没给你吃,熬药是给虫子吃的!这在墨家的法术里叫‘修奇’!虫子吃了药,药性遍布全身,而且它经过自身的免疫系统,将药物中所有的毒性都吸收了,转化出来的就是有益的药性。你吃了之后可以更好地吸收药效!我妈说如果现在的中医学能引入墨家的修奇理论,不知道能治好多少不应死之人呢!”

用活体先吃一遍药,让药物经过活体的时候激发活体的免疫功能,然后吃下活体,就相当于吃下增强身体免疫的药物。这才是那个透明的虫子的功效。听起来,并不像天方夜谭那么不靠谱啊!

我一边消化着所谓墨家医学中的“修奇”,一边想着以前成哥对我说过的那些关于墨家奇养的秘密。

奇养是一种墨家绝学,属于墨家四术中仙药术的一个分支。奇养的内容包括动物和植物。植物的奇养叫练仙,动物的奇养叫修奇。植物的基本分为两类:一类是普通作用的,就是治病救人,在两千年前叫做仙草;另一类用途是比较诡异的,比如用来做武器,杀人杀畜,下毒、掩护、布阵、盘选、料珠。动物就更厉害了,墨者奇养的动物基本上都是一些非常奇怪的、野性十足又很有特点的动物!有的动物甚至是墨者自己研究出来的杂交种类。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有点类似从零开始自己研发的转基因物种!

想到这里,我突然惊呼:“小兔子,你熬药喂虫子!那是你奇养的虫子?这是墨家仙草术,你真的是墨医啊!所以你有那么多墨家的书,所以你会墨家璇玑术的手法!你,你是,难道你是……”

“罗莫伏。”小兔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用手拄着下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突然眼泪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掉。她一边哭一边委屈地说:“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治不好你呢?”

“别哭啊。”我一看她哭,着急了,“不是你的错啊!你是一名很厉害的墨医,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小墨者。”

“别哄小孩儿了。”小兔子哭得更厉害了,嘴巴咧得老大,小脸哭得通红,满脸失望透顶的模样。“你还是会死!你马上就会死!你真没出息,你本来应该保护我,现在却让一个小孩儿来保护你!”

“啊!”我一着急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突然又感觉到不对,大声问:“小兔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需要我保护你?”

小兔子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来,她打开信封,我看到了里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还有一个用了拼音。

“危xian,快跑!”几个字的下面还画了一只小狗。

我又是哑然失笑:“小兔子,这是你对付我的吗?你写的?你想激发我的潜能去修复自己的身体吗?”

“居然不相信我!”小兔子听到我这么说又是大哭,“我整天在这里,谁给我们送吃的,就是小狼啊!”

“是的,小狼,他画画不好,这个落款我看成狗了。”我继续微笑着配合着她,小兔子突然猛地给了我胸口一拳。

“要想成为一个墨者,必须激发潜意识。你不是觉得自己太普通吗?你快给我变成一个不普通的人,我们好一起逃走!”

“好!需要我怎样?”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一本正经地看着这个小丫头。

“勇敢!!坚强!!这里不但要像太阳,还要像石头!什么都打不破才行!”小兔子用力用小胖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具备这些,就能激发这里,用生物医学的黑洞,站起来!”小兔子边说边用小胖手敲着自己的脑袋。她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不停地蹦,蹦到头发在我眼前乱飞。

我皱着眉头,心想这小东西是不是墨者奇养出来的小孩儿啊。小兔子看我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又是大哭。折腾了一会儿,她抱住我的胳膊,沮丧地一头倒在我身上,躺成一个大字。

“小兔子,我问你几个问题好吗?”我看着干瘦的肚子上她那可爱的小脑袋,好想要上去摸一下。

“你为什么总是穿那个不合脚的大拖鞋呢?”

“因为那是我爸的,我喜欢听它的动静。”

“你爸叫什么?”

“不告诉你!”

“每天下午准时响起来的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不是。”

“你怎么知道那虫子能治好我?”

“我不知道。”

“除了我,你还给谁治过病吗?”

“没有!”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她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我感觉这个可爱的孩子已经充满了我的整个精神世界。我微笑了一下,心想如果有来生,如果自己能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儿,那么我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