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皇家船长号1

当骑士官垂头丧气地骑着马，带着士兵们回到自己的府邸时，却发现府邸门前的卫兵早已换了人，周围还有很多人都在看热闹。大红色的海军军服，黑色宽檐军帽，崭新的火统和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都证明了这些军人来自其他的国家。萨拉赫很想立刻命令自己的士兵捉拿他们，但他看了看门旁自己原来的卫兵像鹌鹑一样老实地蹲着，便明智地下马，然后上前询问。

听到他的身份，一个军人非常客气地行了军礼，然后邀请骑士官进了他自己的家。萨拉赫有些别扭地走进门，发现院子里还站着不少不认识的军人，自己的管家仆人侍女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边。胖管家看到骑士官进门，带着哭腔叫了声老爷就要跑过来汇报，却被一个军人一把推了回去。引路的卫兵神色十分淡然地弯腰抬手，示意骑士官进去。

院子中间的房屋被火烧了一部分，不过似乎扑灭的比较及时，并没有引发坍塌，损失不大。

大厅里传来一阵宏伟悠扬的乐曲声。萨拉赫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周围的陌生军人和背后已经关上的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熟悉的大门。

宽阔的大厅中间铺着华美的羊绒地毯。地毯周围站着留个红衣军人，正在演奏着一些怪模怪样的乐器。中间的地毯上，自己最宠爱的侍女正在紧张地跳着舞。地毯右侧，一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躺在地上，从发色上，依稀可以看出是萨利少爷。地毯对面的大靠椅上，一个黑色长发，梳理着绅士胡的年轻军官正斜靠在垫子上，右手支着脸侧，闭着眼睛沉醉在音乐之中，左手修长的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摆动。

萨拉赫正要开口，带他进来的军人却慌忙抓住他的手臂，冲他示意不让他说话，自己也垂手默立。向来气势如虎的骑士官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向毯子上跳舞的熟人。却发现娇美的侍女眼睛一直哀求地盯着自己，可是身体依然一丝不苟地做着每个舞蹈动作，仿佛死都不敢跳错一步。

舞蹈动作变换之间，萨拉赫看到那个军官的腿边靠着一把西洋剑，剑刃下鲜血成片。顺着血迹看向大厅右侧，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倒在一大片血泊里，赫然是自己平时颐指气使惯了的妻子。萨拉赫扬了扬眉头，看向正在跳舞的侍女，默不作声。

乐曲逐渐演奏到高潮，那个军官忽然闭着眼睛坐起身来，挥舞着双手的食指慢慢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憧憬的笑意。突然，他眉头一皱，睁开眼睛，一脚把剑踢向一个正演奏的军人。演奏者慌忙躲避，优美的乐曲声也戛然而止。

“你要想象着自己的理想之乡，憧憬！渴望！操！”英俊的军官异常生气，一脚踢翻了一张小桌子，像暴躁的狮子一样走来走去，挥舞着胳膊。直到他看到伫立在一旁的萨拉赫，才立刻平静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拿起一旁的帽子走上前，戴上又脱下弯腰致意。

“尊敬的骑士官大人，不得不说，您的这位舞者真是技艺精湛。想必您一定也是一位热奥音乐的艺术家。您觉得刚才这首奥兰多•吉本斯大师的《幻想乡》，他们演奏的怎么样？”

骑士官怔了怔，结结巴巴地说：“额......很好，非常好。听着演奏仿佛让人身处...身处天堂之中，享受着无尽的欢愉。”

“哈哈，我就知道您一定是个懂乐之人。我是大英帝国‘皇家船长号’的船长理查德•菲利普，见到你很荣幸。”菲利普有些兴奋地走近说。

萨拉赫后退了一步，有些迟疑地弯腰也行了个礼，稍微有些拘谨地说：“我是本镇的骑士官和安全长官萨拉赫，请问您和您的军队到这里......是？”

“‘皇家船长号’的目的地是莫卧儿，我受苏莱曼领主的委托，前来接萨利少爷同行。不过很遗憾，我来迟了一步。请问，凶犯是否抓住了？”菲利普随手从怀里抽出一卷委任状扔给萨拉赫，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扭头问。

骑士官接过委任状，根本就没看便塞进了怀里，低头束手说：“所有凶犯都已经被我们斩尽杀绝，刺死萨利少爷的罪犯奥登也已经死无全尸。”

“哦？您的手下效率可真不错。那......罪犯的尸体呢？”菲利普一边笑着看向萨拉赫，一边伸出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长剑。

“额，那些...那些罪犯被我们围歼了，死...死无全尸，全...全部都消灭了。”萨拉赫回答的有些结结巴巴，用袖子擦着汗。

“嘶......太残忍了，唉。可是没有罪犯的尸体，我不好跟领主大人覆命啊。要不，你随便找几个人杀掉，当作罪犯交给我，让我去覆个命怎么样？”菲利普前倾着身子，笑眯眯地问，眼睛里闪烁着希冀。

骑士官睁大了眼睛，鼻腔吸了一口气，随后陷入了思考，似乎开始判断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哈！开玩笑的。”菲利普用力拍了一下萨拉赫的肩膀，“我是那么残酷的人吗？不过......您说，什么人会从绞架上救下海盗呢？”

“那肯定也是海盗啊。”骑士官不假思索地说。

“对，肯定也是海盗。可是......海盗都生活在哪儿啊？”菲利普说着，握起剑柄，开始用剑尖戳向侍女的脚，逼迫得她惊叫着不断在地毯中间跳跃、抬脚躲避。那柄剑刺得一会儿急一会儿慢，仿佛还带着节奏，慢起来仿若落叶，急起来仿若暴雨。然而，尽管这样，侍女也始终不敢离开地毯的正中间。

萨拉赫看着眼前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古怪军官的问题。

“你说的对，海盗都生活在海上。”菲利普自顾自地继续说，“那么，那些破坏了绞刑的海盗，他们的船呢？船上的其他人呢？”

侍女在惨叫声中跌倒在地，菲利普叹息着收回剑，随手在地毯上蹭了下血迹，装回了剑鞘里，摇了摇头看向萨拉赫：“还是刚才的曲子，可惜这次跳的不好。”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是萨利少爷的那名侍卫官，他腿上的刀伤依然还没包扎，整条右腿的裤管都变成了黑红色，手上提着的弯刀还滴着血。骑士官连忙走上前想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在了一边。

“那些凶犯跳进了鬼洞，生死不明。他们有一艘十二米长的小船，在码头上登记的名字是‘巨鲨号’，不过应该是假名。那艘船昨天离开码头，今天清晨有人看见出现在西边渔村的海面上，但是现在已经消失了。那艘船的船尾有一个云朵标志。”侍卫一口气把自己获得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菲利普，萨拉赫在他背后尴尬地直搓手。

“鬼洞？生死不明。”菲利普船长重复着这两句话看向萨拉赫，握着剑柄的手指轻轻跳动。

“那个鬼洞很恐怖的，跳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再出现过......”萨拉赫后退了一步，解释了起来。

菲利普用剑尖向骑士官点了点，说：“没有出现未必代表着已经死亡。骑士官先生，需要麻烦您给我的船准备好补给，一会儿我们需要起航抓捕逃犯，这......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当然，您放心，我现在就去准备补给。我的补给绝对足够丰厚，请您务必要抓住那伙胆大包天的海盗，我要亲把他们撕成碎片。”萨拉赫弯着腰说。

“好的，那就麻烦您了。”菲利普船长说完便往外走，侍卫官则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突然，菲利普想起了什么，扭头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忘了跟您致歉，我失手杀掉了你的妻子。等到抓回凶犯，我一定为您演奏一首曲子表达我的歉意。您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

很快，院子里的海军士兵们便跟随着那位菲利普船长前往码头，而骑士官则立刻命令管家去准备各种航行所用的补给品，自己则前往库房，完全没有理睬地毯上已经吓得失禁的侍女。

这个下午，镇上的官员工作效率高的惊人。到了黄昏，三十五米长的“皇家船长号”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补给工作，驶出了港口。骑士官则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府邸，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他们凯旋的消息。

鬼洞底的景色远没有它的名字那样阴森可怖。李瀚跟着奥登向下潜，穿过犬牙交错的石头和水鬼般的水草，很快就看到水底左侧有一抹光亮。游过去之后，他们发现眼前是一个三角形的宽阔水道，水道内石笋林立、犬牙交错，许多稀奇古怪地鱼儿在其间游弋，水道的尽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光线折入。

因为都憋着气，所以大家均不敢多做停留，跟着奥登拼命地往前游。从背后看去，奥登游泳势大力沉，仿佛每一次拨水都能带出波涛；穆辛则宛若一条安静潜伏的海鳗，动作十分不显眼，可速度并不慢；也许是因为衣衫比较轻薄，普瑞娅仿佛一条黑色的美人鱼，在石笋间轻盈地穿梭，修长的大腿每次摆动都能带来无边的春色。李瀚不由自主地盯着普瑞娅的身姿跟着她往前游。忽然，普瑞娅停了下来，李瀚抬头，看到普瑞娅一脸恼怒地盯着自己，便咧了咧嘴角，若无其事地准备从普瑞娅旁边游过去追赶奥登。不过，普瑞娅却挥手阻挡了李瀚，指了指他的身后。

李瀚回过头，看到游在最后的胡尔木像一只大海龟一样，四肢扑腾地狗刨，差点笑了出来。最奇葩的是，胡尔木每次往前游一会儿，都会伸手把自己胸口的衣服向上提一下，这使得他几乎是前进几米停下一次，脸憋得通红，眼看都快没气了。李瀚刚想回身拉他，普瑞娅像箭鱼一样冲了过去，一拳砸在胡尔木鼻子上，等胡尔木挣扎着捂住鼻子，她游到一旁一把从胡尔木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丢向了水底。李瀚仔细一看，原来是之前胡尔木捡的那个银壶，他舍不得丢掉，又怕放在船上被其他海盗偷走，所以一直揣在怀里，游水时这玩意儿老往下沉，把他折腾得够呛。

胡尔木看到银壶被扔了，急得转身就往水底游，开口就要骂，结果喝了一大口水，呛得直咳嗽，捂着脖子在水里挣扎。李瀚和普瑞娅游到他身旁，一人抓着他一条胳膊开始疯狂地往前游。陷入绝境的人总想把救命稻草揪断，胡尔木呼吸不来，灌了好几口水，手脚拼命挣扎往回收，李瀚和普瑞娅的速度也因此受到了巨大的影响。眼看前面的光亮越来越近，胡尔木的脸已经憋得开始发紫，眼珠都凸了起来，眼看就不行了。这时，普瑞娅突然松开了手，胡尔木立刻双手抓住了李瀚的衣服，整个人向李瀚抱了过来。李瀚赶忙往后挣扎甩手，生怕被他彻底缠死。

突然，李瀚的脑袋被推了一下，嘴巴一下子碰到了胡尔木的大嘴，嘴里剩下的一口气被全部渡给了胡尔木。胡尔木借着这口气，稍微缓了过来，意识开始清醒。李瀚则双目圆睁，回过神之后拼命地追杀前方逃离的普瑞娅......

终于浮到了水面上，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呼吸着空气。李瀚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指着得意洋洋的普瑞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一个小小的峡湾，两侧的山壁包夹着一小片海水，山壁右侧有一小片陆地，丛生着很小的几堆黄色灌木。几个人精疲力竭地爬上陆地，开始倒下休息，借着太阳晾晒自己的衣服。李瀚恢复了一点儿气力，很想找普瑞娅算账，可是她却被穆辛护在身后，想办法晾晒自己的衣服。看着穆辛老鹰一样的目光，李瀚忿忿不平地暂时忍下这一口气，转身坐下。刚坐好，胡尔木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说：“刚才真是多亏你了......”话还没说完，李瀚便一脚把他再次踹进了海里......

等到众人再次回到“虎鲸号”上，已经是傍晚了。幸亏穆辛提前跟女妖他们说好了失联之后的通信办法，他找到了火石和灌木，以及一些动物的粪便，生了三堆火，用狼烟唤来了“虎鲸号”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