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破岐（二）

太和关在岐山西南，这个岐山，就是周王室的发源地，“凤鸣岐山”的那座岐山。岐阳县在岐山的东南，而岐山县城则位于太和关南。

太和关南十余里，就是关中平原，这里是漆水汇入渭水的山岭出口处，李弘益的大军，就驻扎在太和关南到岐山县西北的狭长地带，营地绵延数里。

李弘益选的首个攻击位置，就是漆水进入平原的谷口西南，李茂贞在这里布置了两万兵力，把守着三道长数里的坑道，以及掘土堆积的数座土山。

两军的小股斥候已经交战了数次，互有伤亡，总体来说，河西军占据上风，因此斥候的活动范围更广，甚至推进到了坑道数里之外。

凤翔军的主将是李继昭，一听名字就知道，这位是李茂贞的众多养子之一。李茂贞和李克用一样，也收了十多个养子，不过两方素质一对比，完全比不上河东。

如今天下有名的藩镇节度使，都学着大唐的太监，收许多养子，便是朱温，相对来说较少，也收了好几个，唯独李弘益有些例外，一个都没有。他年不过二十五六，才得了两个女儿，说什么也不愿学这种藩镇陋习。

李继昭并非什么名将，实际上李茂贞的部将也没什么出名的将领，他和魏元景一样，都是原本李昌符的部下，投靠了李茂贞，便被收纳成为了养子，他只比李茂贞小三四岁。

根据军情司的情报，李继昭用兵谨慎，在凤翔军中有善守的美名。李弘益与参谋司研究后发现，李继昭并无多么出色的用兵指挥才能，只是他性格求稳，这一点倒和李弘益很相似。

李弘益最大的遗憾，便是自己在用兵方面缺乏想象力。他不像李存孝那样，对骑兵的战术有很强的见解，哪怕李弘益从军这么多年，他的风格始终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地推进，在他的指挥下，整个河西军更像是一部稳定运行的战争机器，缺乏令人称赞的精彩绝艳的变化。

对此李弘益曾经私下向曹用行等人说起过，反倒是韦庄劝说，说他身为一镇节度，虽说战争讲究正奇变化之道，然而李弘益以堂堂正正之军，防御攻击牢固，便先立于不败之地了，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名将了！

李弘益很是无语，他觉得韦庄不懂得军事。然而到最后，他还是不能改变自己的用兵方式，毕竟文人对战争的浪漫想法，身为军人，却是不能这么想的。

韩逊的朔方军在岐阳，因此李弘益选定的攻击方向，便在岐山县西部。岐山县内李茂贞并未布置太多兵力，他知道河西军的攻城能力，岐山县毕竟离太和关太近，没有必要困守孤城。

于是一场带着强烈李弘益风格的攻坚战，首先在岐山县西爆发了。李弘益作为进攻方，根据地形以及凤翔军的分布，布下了阵势，然后展开了攻击。

六百门虎蹲炮、六十门红衣炮、八十具床子弩，以及一万余弓弩手，还有二十架大小规格的抛石机，这样的远程攻击能力，足以让李弘益傲视关中了。

李继昭虽有善守之名，然而他最终还是辜负了李茂贞的期望，尽管他使出了浑身解数，采用了各种防守反击的手段，最终也不过坚持了四天，随带的两万军队，丢下了四千具尸体，还有近三千伤员俘虏，狼狈地向雍县退去。

期间他也曾不信邪，命三千骑兵冲阵，却被河西军阵前的车阵拦住了，被后方的弓弩手射杀不少，然后林大端领陌刀营出战，再一次为陌刀扬名！

其实李茂贞的对策很不错，他命士兵民夫广掘坑道，垒土成山，然后依托土山构筑防御工事，布设抛石机、床子弩，弓弩手在土山上进行射击。

坑道和土山使得河西的骑兵失去了冲锋的道路，排不上多大用场，而土山对于火炮还是具有一定的防御能力的，毕竟河西的红衣炮是圆球弹而不是开花弹，至于虎蹲炮，它的抛射角度不够。

只是李弘益这一次准备充足，他带出来的红衣炮便有八十门，虎蹲炮七百门，足够轮换着不间断轰击了。因此一座座土山被轰塌，李继昭不得不从一条坑道退往第二条。

李继昭没有想到河西军的攻击如此猛烈，只第一天，他就丢了第一道防线，他这里的防区，总共只有四道坑道土山防线，按照这个速度，实在支撑不了几天。

所以李继昭为了拖延时间，派出了骑兵冲阵，然后被林大端的陌刀手们好好地教训了一番，留下了一个深刻而永难忘却的噩梦！

陌刀队那种如墙推进、所当者人马俱碎的凶残而暴力的攻击力，吓破了李继昭手下军士的胆！这些士兵大多是李茂贞从山南西道调来的，还是第一次与河西军交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继昭还能够坚守四天，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李继昭没能够阻挡河西军的攻势，他无奈地带领残军退往雍县。而李弘益则立刻继续跟进，韩逊顺势收了岐山县，然后李存孝带领骑兵，向虢县运动而去。

战场的形势是千变万化的，因此许多指令也要跟着变动，李弘益对于河西军的攻坚能力更加有信心，因此他觉得，现在要做的就是防备李茂贞难逃。

第二场战斗在雍县东不足二十里处爆发，李茂贞亲自领兵至，他是个寡情的人，当年养子李继鹏遵他的命令与王行约一起入长安，最后却被他抛弃，砍了脑袋送到长安，当了那只可怜的替罪羊。李继昭也未能逃过一劫，他大败而回，被李茂贞下令，丢了脑袋。

李弘益命随军民夫及附近征募而来的百姓，推平了土山，填平了坑道，总算清理出一条能够通过的道路，然后继续西进。

三天之后，他与李茂贞的大军遇上了。在望车上，用千里眼远远地看到李茂贞的字号大旗，他有些诧异。去年武功之战后，李茂贞被天子李晔收回了赐姓，改回了本名宋文通，哪知他打出的旗号依旧是个“李”字。

看来大唐的金字招牌依旧闪闪发光而不倒啊，李弘益心中感叹不已，对于李茂贞来说，能得天子赐姓，估计是他此生最大的荣耀了！

李弘益想得明白，哪怕李茂贞低调而忠心，李晔依旧是要除掉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李茂贞是他的哥哥的亲信，而他的哥哥，是前任皇帝！任何一个领导人都不会看着前任留下的心腹亲信在自己身边坐大的，这就是李茂贞的宿命啊！

他微微叹了口气，举起手来，身后一名司令官立刻挥动起了杏黄色的大旗，在李弘益望车的左侧，两尊口径更大粗大、炮身数道小儿手臂粗细的铁箍、长约近一丈的火炮，一名伍长回应地举起了一面红旗。

这是当初在阳妃谷火炮作坊内徐彦若曾经见到的火炮，是一名名叫罗本本的工匠大开脑洞天才般的设计，以河西的实力，李弘益只造了两门，耗费的成本让他想起来就觉得牙疼。

单单试验制造样品所耗费的钱财、铁矿，便达到了近二十万贯，折算下来，一门火炮便花费了十五六万贯，李弘益是十分想多造几门的，然而他只命人造出了两门，便再也不敢有这个心思了。

罗本本得了五百贯的奖赏，职位提了一级，并获得了对火炮的命名权，于是笑开了花的罗本本，给自己的发明起了个霸气的名字：白虎炮。白虎者，四象之西也，西方属金，主肃杀、刑伐，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

随着伍长一声令下，每门白虎炮旁，数十名操炮手、工匠等忙忙碌碌，装填检查完毕，然后便退得远远的，点炮手在数丈外，用一支绑了火把的竹竿，点燃了炮身后面的引线。

然后便只听一声巨响，炮座周围腾起了巨大的烟雾，荡起了冲天的灰尘，两颗以铁链相连的链球铁弹从炮口飞了出去，对面一座土山便被轰塌了一半，隐约有几个人影被轰到了半空中。

只两炮，一座土山就报废了。然后一群士兵在工匠的带领下，冒着烟尘，跑了近去，重新调整炮口，用望山、准星重新校对，然后清理炮口，稳固炮身，花费了大约十五分钟，才再次装填完毕。

李茂贞在阵前，看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没有料到，仅仅过了一年，河西居然造出了威力更大的火炮。他突然有些庆幸，若是让李弘益再发展几年，自己还打什么呢？

李茂贞这一次孤注一掷，命养子李继筠护送，将家小送往凤州，得知队伍已经进入陈仓栈道后，他便将宝鸡附近的守军调了回来，李弘益的主攻方向已经确定，那就在这里大战一场吧！

然而白虎炮的发威，让李茂贞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坚持不了太久，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狡兔尚且三窟，留得有用之身，忍让一时，或许还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呢！